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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情难自控 ...


  •   身为无涯派掌门首徒,风雪月自小宽于律己并宽以待人,还常把师父为人处世的准则挂在嘴边——万事莫要强求。

      风雪月不是不懂得业精于勤荒于嬉的道理,在修行之路上最初前行的二百年里,从没有过放纵荒废的时候,奈何术业始终没多大长进,最后只落得师父一句,她不是修仙的料。

      这般打击,非她所能承受。

      尤其是近二百年来,无涯派被划分为两座并立的山头,一方属牧岳掌门,一方属祖昇长老。原本两山之间驾着一座浮桥可供往来,但因长久无人使用及修缮,很早以前便荒废了。可见无涯派基本算是一门两派,互不待见,偶尔在山脚下撞见了也是面和心不和,背地里暗暗较劲。

      风雪月作为掌门派中的头号人物,自然一举一动都代表着掌门派的立场及意愿。隔壁长老派的首要代表人物杜子宁也是个姑娘家,五岁入门七岁掌权十六岁便开始修习她们无涯派的至高绝学——九幽凤鸣。那是风雪月活到二百八十七岁都没见识过的一门除魔卫道之术,据说修炼到最高境界连天界战神都难以匹敌。

      风雪月曾千方百计地缠着掌门师父,教她此门绝学,然而掌门师父油盐不进,回回都以同一个条件挡她:她何时能在一个时辰内腾云千里,师父便授予此功。风雪月觉得很不公平,难不成杜子宁十六岁时便能腾云行千里路了?

      后来她打听得知,不是十六岁,是十岁她就会了。风雪月闻言,不得不感慨一句:人比人,气死人。

      祖昇师叔那时便要教杜子宁九幽凤鸣,杜子宁却坚称自己根基未稳尚不宜修习这等绝学。直至六年之后,杜子宁大约是该学的不该学的都学得差不多了,这才向其长老师父求学九幽凤鸣。

      有杜子宁以身作则,长老派的弟子们各个以其为表率苦心修行,整体道行水涨船高,迄今仍日复一日地进益。而掌门派的弟子们就显得很碌碌无为、平庸无能了。是以长老派的规模日渐壮大,入门条件越来越苛刻,竞选入门资格的人还越来越多;掌门派则益发清静荒凉,少有人问津。

      回首历历过往,风雪月觉得自己这些年来过得与“快活”二字委实沾不上边。

      可洛疏骤变成疯魔般的模样,还会讲理么?

      风雪月在危急关头心念电转,厚着脸皮讨饶:“不敢不敢,往后我再不敢跟师弟们过从甚密了。你先松一松手,咱们万事好商量。”

      洛疏果真冷静下来,虽仍拽着她手腕,但好歹没那么用力了。

      风雪月心中一喜,再接再厉:“其实我那些举例,基本上一百年也发生不了几回,我纯粹是为了说服孟源,让他觉得我同你接触得亲密一些、频繁一些,不是什么大不了的事情。我俩往后的相处便可省些麻烦。”

      洛疏凝眸注视着她的脸,形容中的戾气徐徐消减。

      风雪月眨了眨眼,另一只可活动的手扯了扯他衣袖:“要不我以后都听你的?你说什么便是什么。”

      咳咳,她真是豁出老脸了…

      记得师父以前收留的一只九命猫,长得倒是绒绒可爱,然脾性古怪多变,门派弟子中唯独看得上木宪。旁人想接近它难如登天,木宪想避开它比登天还难。它每回惹了木宪生气便是这般装得一副乖巧相,拿这两句话来说。等木宪气消了再暴露本性,继续惹木宪生气。

      风雪月自己也想不到会有像九命猫学习的一天。

      洛疏周身幽光尽敛,神色恢复如常,室内霎时间漆黑一片。

      风雪月恍惚间感到唇上一软,周遭亮起灯时洛疏已松了手,一派闲适地坐在桌案旁,顾自斟了杯茶。仿佛刚刚压迫讥讽她的人不是他。

      可他为何突然发怒?他生的是哪门子气?

      风雪月心内疑惑,却不敢多问,洛疏方才那副形容委实骇人。今日算是侥幸过关,好在左右无旁人,除她之外没别人看到洛疏倏忽变脸的样子,除洛疏之外也没别人瞧见她讨好服软的嘴脸。可万一哪天她又触及逆鳞,且有多余之人在场可怎生是好?风雪月深感疲惫地坐在他旁座上,心下又不由得在想,她是忧心旁人发现洛疏另一副面孔多一些,还是忧心旁人窥见她甚没骨气的模样多一些。

      总之,很复杂,很头疼,很难琢磨。

      而始作俑者正在一旁悠然饮茶,神态从容,举止文雅。风雪月盯着他举杯至唇边,目光在他唇上一凝,某种错觉在心里油然而生又一晃而过。

      应当不可能吧…应是她多虑了…

      洛疏大约是解了渴,搁下茶杯向她道:“你盯了我这么久,是打定了什么主意,不打算认账了?”

      风雪月半边身子一垮,磕磕巴巴道:“认…账?认哪本账?”

      洛疏神色一凛:“除我以外,你还赊了谁的账?”

      风雪月脑子发昏道:“没没…我就只赊了你的账。”

      洛疏满意地微笑,手背轻抚她侧脸:“那么接下来最紧要之事是,今晚我睡哪儿?”

      风雪月生平头一回见如此光明正大揩油的,关键是她竟还无如之何。洛疏怡然自得、理所当然的模样让她联想起九命猫教给她的两个词:衣冠楚楚的流氓、披着人皮的狼。

      好在他还没到令人发指的地步。

      风雪月住的这个院子挨着一片枫林,傍着一汪湖泊,一年四季各有不同的景致。外墙看着与普通弟子居室无甚差别,内里却别出心裁。前院围了一圈竹篱搭了两个花架,构成一条曲径,出口可见一道月门,过了月门便是里院。里院两间屋舍外搭了个避雨棚,棚下设有一张藤木编织的躺椅,院子东南角还架着个秋千。

      春赏花秋赏雨,夏纳凉冬望雪;长夜观星月,白昼晒太阳。风雪月这近三百年过得,倒不寂寞。

      洛疏的意思是,里院两间屋舍分他一间。

      风雪月当然严词拒绝,她作为掌门首徒为师门兢兢业业操劳白年才分了这么一座院子,内里的设计与建造包含了她无数心血。师父为此还严厉批评过她,说是旁的弟子院前院后都空着用做修炼之地,偏她左搭一个棚、右设一道门,此举有违修行之道,责令她通通拆除。

      当时风雪月十分委屈地辩驳:“可是师父住的地方也有这些,而且还多了个瓜棚、池塘、葡萄架,还安了个兔子窝,还种了好些芭蕉树,还…”

      师父立刻吹起胡子喝止她并将她赶去修炼伏虎之术,宣称她什么时候将北暨山上的虎大王抓来,什么时候再认回他这个师父。

      于是她与师父的师徒之情生生断了六十年才重新续上。

      虎大王被她抓来祁望山时已垂垂老矣,过两日便要传大王之位于豹子精。师父见它一把年纪约莫是想到了自己,多看一眼都不愿,板着脸一挥衣袖,让她把虎大王送回去。

      风雪月只得乖乖听话,虎大王莫名其妙走这一遭,听说回去后不多久便病逝了,不晓得是不是路上染了风寒。

      此事之后,师父再没管过她在自居的院子里如何折腾,任她把院墙拆了、房檐掀了,都不过问半句。

      洛疏上山不到两天就想享受和她同样的待遇,这让其他弟子怎么想?

      风雪月拎着一箩筐的杂物从西边屋子里出来,含泪望天,她也是被逼无奈。

      洛疏打量左右,这屋子陈设齐全布置也还算雅致,勉强能接受。

      风雪月抹了把脑门上的汗,微喘着气道:“该收走的我都收走了,你看看有没有什么需缺的,我再给你准备。”

      洛疏不疾不徐地走到她身前:“其实我觉得我那两个提议之中,前一个更好,你当真不再考虑考虑?”

      风雪月冒起冷汗,干笑:“不了不了,我这人睡觉不老实,你与我同住一间恐怕受我影响不得好眠。”

      洛疏淡淡道:“无妨。”

      风雪月克制住内心的咆哮,笑得比哭还难看:“既然这间屋子我已收拾好了,你就姑且先住着,要是过些日子你还是想和我住一间,你再过来。”

      洛疏:“为何要过些日子?”

      风雪月磨了磨牙,隐忍道:“怎么说我们也才刚认识没两天,总要先彼此熟悉习惯,打好感情基础,日子才能过得长久。不然现在就打得火热,过不多久热情消退,你我便会相看两厌,一天也过不下去了。”

      洛疏的目光在她脸庞上一定,携起她的手道:“雪月,我知道你此时定然不信,但我对你的情若能因时日而消减,此刻我便不会出现在你面前。”

      说得倒是动听。

      可风雪月觉得他这话根本与实际不符,他这副一腔深情的样子和凡尘俗世中哄骗良家少女的浪荡子如出一辙,何况她从来只把甜言蜜语当成笑话来听,这点把戏不应将她迷惑。

      只是她心里怎么生出一种难以抗拒的感觉,直想往他怀里扑过去,甚至…

      风雪月慌张地别开眼,不敢再与他对视,一狠心抽回手,飞快道:“你早些休息。”一溜烟跑了。

      洛疏垂眸望着自己悬在身前的手,不由苦笑。

      不得不承认,他有些操之过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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