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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无忌 ...

  •   蝶儿,大家都这么称呼她。两根辫随着脑袋瓜不停地晃悠,一张娃娃脸,笑起来有个深深的酒窝,唇角有一颗不注意就不会看清的美人痣。外婆喜欢叫她:“囡囡。”宝贝的意思,一家长老都喜欢这可爱的孩子,蝶儿一睁开眼,就是被捧在手心上的宝,心头上的肉,她没有见过自己的父母。

      蝶儿生活在外祖父家,家教很严,活脱是封建社会家庭的再现,暗潮中隐含着一把穿越的利箭。幼时的她被锁在家里,不允许与邻居家的孩子玩。吃饭不上正台,只一张小圆桌子,一碟小菜,一小碗饭,外加一双银筷子。她很喜欢这双筷子,上面刻有龙凤图文,一跟银链将两根细长的银棒紧紧地连在一起,她总是很小心的启动筷子,身怕银链夭折了。用餐时不能发出声音,当然也包括筷子和碗清脆的碰撞声。必须习惯用右手,她是左撇子,被外公用小木棍打着改掉所谓的坏习惯。

      她很安静,也许是家教的关系,鲜少说话,三岁起就跟着外公写书法。她很爱外公,外公会的她都想学。有一次还偷偷地喝了外公调配的药酒,只是一小口,就浑身发热,脸象熟透的苹果,嘿嘿地傻笑,昏昏欲睡。外公是街巷有名的书法好手,每每写对联、条幅都有人上门拜访,蝶儿总抢着磨砚,悄悄地看着外公在红纸上描绘每一笔苍劲的龙身,她的第一幅作品便是“龙飞凤舞”四个大字。

      蝶儿读书了。她象破茧而出的粉蝶,振翅着飞东飞西,安静的时候渐渐少了。合唱队、舞蹈队、田径队、足球队。一个女孩没经过外祖父母的同意私自参加了女子足球队,那时哪有孙雯那么好命,只是小学队伍中一个普通的后卫。她不是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成绩经常挂红灯,总在60分的危险边缘徘徊。她很小的时候就能背乘法口诀,英文字母,识得很多字还有繁体的,就是在考试时会缺根筋,哪都不对劲,红灯是家常便饭,甚至为了那不起眼的数字被取消了一次重要比赛的资格,鼻子哭的红肿。于是她和那个做恶的老师成了死对头,谁也不会想到一个在家教严谨的氛围中长大的孩子,貌合神离,恶作剧连连。

      值日中的蝶儿擦着黑板,粉笔灰象矮人国里的一场大雪纷纷扬扬落在老师的肩上、头上,她总能用一脸无辜的眼神逃过一劫。歌咏比赛的排练,她喜欢在众人中唱跑调;舞蹈比赛,只要是这个四眼老师排练的,她必定会东扭一下,西蹩一下,她知道自己对于班级比赛而言有多重要,她喜欢看老师焦急的模样,抓住机会适时的报复。她不会直接给老师脸色看,无辜的眼神连老师都会被蒙骗。在老师的座位上悄悄地放上一枚图钉,她不会笑,总用认真关心的目光望着即将要出洋相的老师。蝶儿不相信任何人,因此她总是单独行动,没有人有机会打她的小报告。她每每胜利,安静平和的脸庞一回到家丢下书包转眼满是一副作战后喜悦若狂的模样。

      琛,蝶儿的邻居,同班同学,外祖父母鲜少喜欢的男孩子。微胖的小身材,虎头虎脑的傻样,每个人都认为蝶儿可爱善良,她强烈报复的每一次行动都被琛看在眼里,他不爱多说话,总跟在蝶儿的身后。也许是被允许接触的第一个男孩子,她并不在乎这小小的跟屁虫。蝶儿喜欢听琛弹琴,总爱坐在钢琴旁聆听琴键的跳跃,在旋律中编织草原上的梦。

      那个老师也许察觉到被戏弄,她找不到可以证明的确是蝶儿犯错的证据。于是,蝶儿的大名成了老师每堂课必点的名字。提问、上黑板做题目,作文点评、朗读背诵,蝶儿讨厌这个老师,深恶痛绝,她厌倦了戏弄,就因为她被罚站了。

      徐老师是蝶儿的班主任,语文老师,就是迫使她停赛的老师。作文点评课,“记忆最深刻的”半命题作文点评,老师读的正是蝶儿的作文。蝶儿知道自己没多大的能耐写东西,自己的文章让老师招摇过市早已习以为常。这天,破天荒的老师说:“这篇‘记忆最深刻的广东之行’是一篇不错的文章。”蝶儿怀疑自己的听力是不是有病,她从未在课堂中被老师表扬,头一次感到被表扬的喜悦,而且是出自这个老师的嘴,她惊呆了,脑子迅速回顾着一切恶作剧,她要忏悔,她知道自己做的很过分,她决定要好好学习改过自新,紧接着乌云压得她喘不过气,“不过,这是一篇不真实的文章,你站起来。”蝶儿木纳的被动站起,“你说你是三岁的时候去的广东?”

      “是的。”

      “三岁的儿童还没有强烈的记忆,不可能有那么完整的记忆。”

      “我是三岁的时候去的广东。”家教之一,不能与长辈顶嘴。蝶儿紧守戒律,再恨再痛,从未对长辈还嘴。这次她还了,而且眼泪不自觉的流了出来,“你们看,她哭了。”邻坐的同学似乎是看到奇景似的在下面窃窃私语。“淅沥唆罗”充斥重击着她的耳膜。

      “安静。”毕竟是班主任,一发话谁也不敢多说。“在坐的同学有谁记得你们三岁时发生的事吗?”鸦雀无声,蝶儿知道她输了,彻底的输了。但是她真的没有撒谎,她突然抬起头:“我没有撒谎,我的确是三岁……”“啪!”左脸火辣辣的,她被打了。她从未被打过脸,眼泪象突然被封印,停止了它的流动,她死死地盯着老师,那个老师的脸孔在眼帘中旋转扭曲,“敢这么看老师?看你这张脸就是一副凶像,你给我站到门口去。”

      这是严寒的冬天,冰冷伤了蝶儿的自尊,她背靠着门,不看同学,神魂早就飞出,楞楞的,无神地望着窗外。吹着冷风,没有任何思考的力量,足足有三十分钟之久。她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回的家,外婆说是琛背她回来的,没有说发生了什么事,只是说训练的时候摔倒了。第二天蝶儿请了病假,她的体质并不好,每个学期都要发一次高烧,每次都来势汹汹,这次更为凶猛。

      毕业后,蝶儿听说那个打她的老师跟她丈夫去广东了。他丈夫是美术电影制片场的指导,因为上海这行不景气就到广东谋求发展,更惊讶的是那个她痛恨的徐老师有精神分裂症。蝶儿什么也没说,又坐在了黑色钢琴旁,沉沉的睡去,草原上翻飞的白色草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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