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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孽缘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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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学业太轻松教不出英才,今日我告假,明日考较你们的功课,若答不出,难免要你们占用休息时间来弥补课业了。”
关郁仪感慨长叹,这趟她就不该来!
柳先生的潜台词呢,就是说你看你闲得都溜达到这儿来了,可见还是作业不够多,明天要你们熬夜做!
不知道有没有听出弦外之音,不论什么意思,沈岑梅都不怕,她自信满满道:“先生放心,绝不会落下功课,那我们现在要去探望齐先生了。”
这就是天才和庸人的差别,可能要给她八百年,关郁仪才能有说这话的底气。
正要和沈岑梅一起走的时候,柳和湘叫住了她道:“你不肯换专业,我的教学方法不适合你,文学一道虽靠得是悟性,但也有后天能成的。”
“你若真有不能放弃的理由,就去请教齐朔先生,她擅会意,想精通不可能,但领会个七八分不是问题。”
师长做到这份上,已经不愧为人师表,所以不管怎么说,柳先生都是个好先生。
但关郁仪从中还听出了点别的,柳先生出现的时候好巧,自然不是沈岑梅所说的就住在附近,她家中有病人告假,不可能跑这么远。
关郁仪问:“先生今日告假,是说家中亲人有疾,先生亲人身体可大好了?”
柳和湘神情微动,看着眼前矮她半个头的学生,黑白分明的眼睛像琉璃珠一样,照影无形。
虽然觉得她猜到了,但柳和湘还是漠然点头,“多谢你记挂,好多了。”
前头小院的木门吱呀作响,门口那女子笑着看向她们。
“哟,来了,跟这儿站着做什么,要不要我搭个戏台子好叫你们唱一段儿?”
齐朔只穿了白色中衣,外披了件厚实呢的披肩,脚踩在软鞋上,倚在院子的矮墙旁,鬓间等齐的蔷薇枝高翘,渐是枯萎凋谢的花,她稍稍走几步,脚上的鞋就啪嗒作响。
柳和湘不喜人前无状之人,见状连声招呼也不打就走了。
沈岑梅乐呵呵上去献花,“祝愿齐先生早日康复,身体强健。”
“哎,行了行了,不过是风寒,你这么兴师动众还当我得了绝症。”
“呸呸呸。”沈岑梅拍着木头道:“快住嘴。”
她俩寒暄过后,沈大小姐不忍心齐朔继续站在外头,忙将人扶回去搁到床上休息,问了厨房热水后招待自己去了。
齐朔目不转睛的眼光盯着她看,关郁仪坐立难安,搞不懂她是什么想法,就听这人嗤笑,“又不是哑巴,刚才在外边还能说两句,怎么见到我却连话都不肯说了?”
关郁仪猛地抬头,问道:“先生……不是风寒吧,是我太笨,伤口感染了。”
“嗯,笨是够笨的。不过看过大夫了,他说你的手法很熟练,发热是伤口有点深的缘故,还是多亏了你。”
一个家里父母双全的美满家庭,从哪来学来应急处理伤口的技巧,齐朔若有所思笑看她,莫名道:“郁仪同学的秘密也不少啊!”
关郁仪:“……嗯”
“欸,探病呢,你带了什么东西给我?”
“没见过向学生要礼物的先生。”关郁仪小声嘟囔,手从提包里取出来折叠的报纸道:“上不得台面的东西,但我想先生您也许用得上。”
油墨的腥气缓缓舒展开来,大黑加粗的大标还没来得及舒展开已将屈辱和血腥铺陈纸笔。
关郁仪拿余光扫过齐先生的眉眼,出乎意料地,她神色不见丝毫动摇,一如既往噙笑,果真像个慈爱温和的师长。
还没来得及细问就见端了茶水和热帕子进来的沈大小姐,先声夺人,“就这你也好意思拿出来。”
“没偷没抢,花钱买的怎么不好意思拿出来,哪能和财大气粗的大小姐比送礼。”约莫是这样的话她也怕惹恼了沈大小姐,关郁仪慢悠悠加上句,“不过,沈同学眼光还挺好,这茶花的香气盈满屋室,闻了不觉心情好,齐先生心情好了,病也就好得快。”
沈岑梅又是一声冷哼,接过她的报纸后暗戳戳地夹在书架的夹缝里,齐朔戏谑笑道:“哎呀,我们的沈大小姐还是太善良。”
关郁仪早发觉了,孔雀大小姐其实外横内柔的纸老虎。
“真这么不待见我送的东西,你撕了不就好了?”
沈岑梅当然不会做这么没品的事,她的家教涵养都不允许,现在这样当着齐朔的面把报纸藏到书架上孩子似的举动就已经到极限了。
背对着那两人的,沈岑梅扬起的眉眼瞬间耷拉下来,默默把印着特大号字体的报纸那一页折叠,轻轻吸了口气,转过身来的还是下巴微上扬的沈大小姐。
“我才不要在齐先生面前出丑,你别想激我。”
齐朔在他们两人之间视线巡回,倏然笑出声来,“你俩居然能成为朋友,好大的孽缘。”
关郁仪紧绷脸庞才没叫白眼飞上天,为人师表,这么混账的话也是能说的?
再看屁股早歪的没边儿的沈岑梅也点点头,“齐先生说得对。”
齐先生怎么会有错,错的是你们俗人庸人!
难怪故事里的穷书生倾家荡产也要为青楼女子赎身,原来沈大小姐有做昏君的潜质,可能这就叫知己吧,关郁仪算是见识到了。
“我们刚才来的时候看到了柳先生,她怎么在这儿?”沈岑梅是个学业上优秀的学生,但也是真的不大喜欢柳和湘,不由猜测道:“她该不会特意跑到这儿来欺负齐先生吧?”
“你刚才话里话外说柳先生住在这儿,人家可能路过探望。”
沈岑梅默默看她,一副“我就是说着玩的你怎么这么天真”的神情道:“不可能。”
说完又想起齐朔的住处关郁仪知道就算了,怎么柳先生也知道,就她不知道?
“先生您也真是,怎么能把住址随便告诉别人……噢我知道了。”沈大小姐始终不承认她被排斥到齐朔的朋友师生关系之外了,便拍着关郁仪道:“是不是你把先生的住址泄露出去的,你今天带我来,难保之前没有带其他人来过。”
关郁仪斜睨着她,“呵呵,你说得对,我今天也不该带你来。”
沈大小姐自知无礼,不吭声了后齐朔才道:“看你们吵得激烈,不错,朝气蓬勃。”
“但你们柳先生也是来探病的,不是阴谋诡计,没有住我家隔壁,也不是找茬欺负我来的。”齐朔看向不远处的果篮,抬下巴示意,“哝,就是那个,她说希望我早日康复。”
沈岑梅将信将疑道:“没吵架?”
齐朔:……算不上吵架吧?
关郁仪心道:很好,停顿了,那一定是吵过了。
沈岑梅一看也知道,立即喋喋不休道:“柳先生说他家里人生病了告假,果然是假的,她就是趁着齐先生身体不适吵不过她,特意过来的……”
听到沈岑梅的话,关郁仪内心无力道:齐先生最委屈,齐先生受欺负了,下次一定帮齐先生找场子……屁!
且不说柳先生和齐先生两人的身份,但就吵架这件事,一个文人一个玩钱的,这两人吵起来未见得齐先生就一定吃亏。
再者,这姑娘也挺神奇的,宁可认为柳和湘撒谎也想不到那位“生病的家里人”就是齐先生。柳和湘虽是严苛,但脑子肯定没问题,哪个正经人大老远的带着果篮来和一个病人吵架啊!
齐朔听着都愣了,她无奈笑道:“你这性子可真是……八百年都没变。”护短、偏心眼、帮亲不帮理。
这会儿看着天色不早了,沈岑梅怕耽搁了齐朔歇息养病,道:“先生好好休息,改日我再来。”
沈孔雀的体贴全给了她的齐先生,半点没考虑到同窗关同学。
虽然天色不早了,但大老远过来一趟,只为了寒暄两句,她也是无奈,连口水都没喝上。
沈岑梅道:“先生,明日柳先生要考核,关郁仪怎么说也是您的一对一帮扶对象,还是让她回家好好温习功课,最好不要丢了您的脸面。”
齐朔抿了口水,关郁仪默默起身道:“望先生早日康复,学生改日再来。”
“好。”
沈岑梅像在盯犯人一样盯着她,直到这人走出了房门,她立即笑盈盈道:“那先生,得空我再来看你。”
等她们都走出门的时候,关郁仪道:“沈同学,你祖籍是不是蜀地的?”
沈岑梅愣怔一会儿道:“不是。”
“哦,不是四川,那就是大小姐天赋异禀,无师自通。”关郁仪见她不解才好心解释道:“川剧变脸很有一套。”
……沈岑梅黑着脸知道是在埋汰她,又不好发作,只等着走远些再说。
关郁仪出来后才发现,确实天色不早了。
来时远山间还有金粉的霞光,这会儿都成了沉沉薄霭,好端端的青天朦朦胧胧的,倒还能瞧得见五指。
沈岑梅拖拖拉拉的,关郁仪只好在前头等她,并行后一路无言,两人竟出奇地步调一致,甩也甩不开。
她没了和关郁仪理论的心情,百无聊赖地玩着手上搓揉了好一会儿的帕子,心知这手帕是还不回去了。
沈岑梅冷不丁道:“谢谢。”
“谢什么。”关郁仪道:“反正我也要来,顺便带你过来认认路,省得你走丢了。”
沈大小姐道:“作为感谢,你下次有用得着的地方我一定在所不辞。”
“那我现在就有个事儿想问你。”关郁仪话音刚落就见沈岑梅撇嘴。
“你还真不客气,说来听听。”
“就是有点好奇,你好像之前就认识柳先生。”
关郁仪本以为会得到和齐朔那样敷衍浅薄的关系,却没想到沈大小姐极其冷漠地瞧了她一眼,道:“说起来,你我要是没这么大的孽缘,连点头之交都算不上。”
那可不就是,关郁仪心说,何止是点头之交,孔雀怎么会和野鸭子为伍。
“所以,关同学,咱们的关系还没好到我把什么都告诉你的地步。”似是觉得话不能说得太满,沈岑梅又道:“当然了,你和齐先生相熟,你们若是朋友,早晚咱们也会成为朋友的。”
关郁仪:“……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