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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第二十章 ...

  •   这么大的事情就遮掩了过去,没有掀起一点水花。朱宇峥以太后身体抱恙为由,提早许多天从马场回了宫。张太后的身体也确实出了些问题,卧床休息好多天都没出慈宁宫。

      苏琼有时候在想,朱宇峥最后能在极短的时间内认定那两个禁军其实是杀手,果真是有着极其敏锐的判断力。有时候又会记起自己和他在山上相拥而滚,地上都是碎石子,其实并不舒服,但他手握住自己腰间的温热,每每想起,仍会悸动。
      偶尔还会被那个杀手的血泪惊醒,他最后深深望自己的那一眼,像两个黑洞,越旋越大,直至将自己吞没。

      这日张太后喊苏琼去慈宁宫,苏琼以为是太后身体好些了,叫去给她疏通经脉。

      慈宁宫中有一间小佛堂,张太后坐在蒲垫上,手里一颗一颗的拨弄串珠,脸色比之前要沧黄许多。见苏琼进来了,璃芸领着其他侍女一同退下。

      苏琼心中稍稍犯疑,随后小心翼翼跪下给太后请安。

      张太后并未急着叫她起身,幽幽地开口:“我问你,你可要如实回答我。”

      苏琼心中又紧了一下,答:“太后问话小臣自然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好!你告诉我那日在山上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朱宇峥怕她担心,只是含糊地说了个大概,后又从朱宇文、赵金水的嘴巴里拼拼凑凑些样貌,张太后自然是不满意的。

      苏琼想了想,将她如何上山,如何遇到朱宇峥,如何共同躲避杀手,又是如何杀了杀手的经过原原本本讲述给张太后。

      张太后严肃着脸听她讲完,听完闭上眼,长长的吁了口气,仿佛需要费很大劲去消话苏琼刚才所讲的内容。突然间张太后又睁开眼睛问:“你觉得这些人是谁?”

      苏琼倒是被问懵了,她一个误打误撞入局的小女官能知道些什么?但心中隐隐冒出一个名字乌古斯,那日他的行为实在是太过诡异,事后怎么想都说不通,但若说他有刺杀阴谋,一切又都说得通了。

      苏琼心中这样想着,嘴上却回答:“小臣实在不知。”宫中有十成十把握的事情都不能随便乱说,更何况是这种捕风捉影的瞎猜测,她还没傻到要为自己惹事情。

      张太后突然停住手中的捻动,冷下声说:“按照我的意思是想杀了你。”

      “啊?”苏琼愣住了,这是什么八竿子打不着的情况,莫名其妙卷入暗杀,好不容易逃出来,最后还被自己人给杀了?

      张太后很快给了她解释:“一则你全程参与这件事情,即便你嘴巴紧不说也不如死人更可靠。二则你说你误打误撞跑上山,不过是一家之言,哪里就来的这么碰巧的事情?”

      屋内门窗紧闭,将屋外的阳光完全隔绝,神龛之内,菩萨慈眉善目,垂眼看着一切。

      苏琼望着这位高高在上的老太太,突然意识到原先她好吃好玩爱说爱笑的模样都只是表面,朱宇峥性格中的多疑和狠绝其实与她如出一辙。

      不过老太太倒也是个直接的人,话说到这份上,苏琼再给自己辩解什么,好像也是徒劳,索性一句话没说,只是静静地等在张太后脚底。

      张太后略感意外,冷笑着说,“你倒也不为自己求情。”

      “如果太后您主意已定,求情又有什么用?”

      张太后挑了挑眉,“一般人求情是没有什么用,但是皇上要我饶你不死。”

      这一次轮到苏琼意外,她实在想不出,朱宇峥那么讨厌她,居然能替她出头。

      “皇上说你救了他,可是刚刚你为什么不跟我提起?”张太后问。

      “君为臣纲,臣为君死,此乃天经地义之事,小臣说了倒有邀功之嫌了。”

      张太后自苏琼进屋后第一次露出些许笑意,缓下声说“起来吧,孩子,过来给我敲敲腿。”

      苏琼定了定心,坐到脚踏上,将太后的腿放在自己膝盖上,学着往常璃芸姐姐的做法,轻敲起来。

      “照理你也救过我,我不该这样对你,但这种事情不由我心慈手软,你要理解。”

      “小臣理解,太后您作的决定自有您的考量。”

      张太后轻轻摇了摇头:“你不理解,我有过三个儿子,峥儿是最小的那个,老大和老二都在战场上先我而去,白发人送黑发人,当时战事紧张,我抱着他们未寒的尸骨,连悲伤都不能过多,如今只剩下这一个,没有什么太后或皇上,只有一个母亲和孩子。”

      张太后说的话飘忽不定,仿佛是从很远的地方传过来的,言语中没有什么起伏,好像只是在叙述一件寻常的事情。

      苏琼不知道太后为什么要跟她说这些,也许只是有感而发,找个人倾诉。而她只能沉默以对,太后嘴巴里的战事,虽然年代久远,她也是知道的。

      先皇还在的时候,太子早逝,先皇一直拖着未立储君,当时的二皇子朱承祥因立有战功,在武将之中呼声很高,先皇害怕再现唐朝玄武门之变,刻意压制二皇子,将他远派至幽州驻守,并帮助三皇子朱承瑞发展文臣势力。

      先皇驾崩之时未立遗照,但是据说弥留之际口头表示要将皇位传给三皇子朱承瑞,二皇子朱承祥不服,带兵从幽州一路南下攻至京城,成了后来的显成帝,也就是当今圣上朱宇峥的父亲,也就是张太后的丈夫。

      张太后嘴巴里的战争,是赤裸裸权力斗争的悲剧。

      苏琼抬头看了一眼太后,她已经歪着头微微打鼾,心中一时迷茫,不知该想些什么,盯着窗户发呆,西斜的阳光透过三交六椀菱窗花照进来,将她的脸分割成好几块,看起来有些怪异。

      *

      几日后,赵金水过来通知苏琼,已将她调拨至文书房做司记。

      苏琼很是意外地问:“这是皇上的意思吗?”

      赵金水点点头。自从那日目睹了苏琼在皇上的书房前如何表演出一段令人啼笑皆非的动作之后,赵金水就再没提过要将她调至文书房的事情。谁料前日皇上竟然主动问起文书房是否还缺人,还说这个部门很重要,有相中的人选就赶紧到位。

      皇上虽然没有明提苏琼,但赵金水这个人精,自然明白,所以今天才加急亲自过来宣布。

      苏琼心中一琢磨,朱宇峥这又是向太后求情饶过自己,又是主动将自己拉到他跟前去办公,想必是二人经过生死磨难,他对她有了重新的改观,甚至还很有可能萌生出一些不一样的感情。

      这么一想,心里不由得美滋滋,脚步都荡漾了起来,但文书房的工作实际很快让苏琼认清了现实。

      每日不是伏案誊写,就是在方略馆浩渺的奏折中整理翻找。虽然文书房就在乾清宫东边的一面排房内,距离如此之近,但没有朱宇峥的召见,想要见到他,还是如同登天之难。

      当然朱宇峥也从来没有召见过她,苏琼远远望着朱宇峥上朝下朝淡漠的身影,渐渐认识到自己真是想多了,他应该只是单纯的因为自己扑救行为向太后求情,或许求情都谈不上,只是陈述了一个事实,并且也只是公事公办的觉得文书房缺人,而自己刚合适,便将她调过来。

      有时苏琼会被派去将批红好的奏折送给文渊阁的内阁阁佬们过目,这项活儿她十分愿意。

      文渊阁在前廷,距离乾清宫还挺远。出了日精门,还要出内左门,再过景运门,绕过箭亭,再往东走才能到。

      偶尔还能碰上在前廷值守的朱宇文,即便不说话,相视一笑,心情变更好了。

      苏琼今日抱着一摞奏折走进文渊阁,照往常一样放下折子就走,却被院中葡萄架下一盘未下完的围棋棋盘吸引住。

      这盘棋已下至混沌,黑棋和白棋纠缠在一起。苏琼坐在黑棋的位置上,思考许久,缓缓从棋碗中捏出一子,悬在空中,做落子前的最后斟酌。

      对面坐下一个满鬓髯须的男子,笑着问:“小姑娘还会下围棋?”

      苏琼见是首辅陆开源,不好意思地说:“叫首辅大人见笑了,小臣自幼也学过一些。”

      陆开源嗯了一声,“这一手刚好该黑棋,你试试看。”

      苏琼点点头,将手中的一子落下,这子避开中间焦灼的地方,落在右上角的闲处。

      陆开源笑了笑,“你想盘活这里的孤子,但这一片恰恰是白子的底盘,深入敌境未免太过冒险,很可能会越失越多。”随后落下白子阻拦她。

      苏琼没有说话,进一步跟上。

      二人重开战局,棋子越堆越多,随着右上角连到中间,陆开源突然发现她竟然连成了一个圈,将自己的一大片团团围住,这时才幡然醒悟,“你不是在救孤子,而是在连龙头,将散落的一颗颗子都连接起来。小姑娘年纪不大,水平着实令人称叹。”

      苏琼笑说:“倒也不是我有多大的能耐,只是这黑子原先的主人布局得好,一颗颗散落的子看似闲棋,其实都是一根根钉子在打基础,正是所谓的广屯粮、高筑墙、缓称王。”

      陆开源哈哈笑起来,“好个缓称王,没想到你还对帝王之道有所研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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