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忽然之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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飞机即将起飞，广播里是空姐一贯温柔细腻的嗓音在播报着注意事项。叶兮将手机调至飞行模式。这是最后一班飞往Y城的飞机。机舱内依旧喧闹，洋溢着回家过年的欢喜与雀跃。叶兮显然没有被这种活跃的气氛所感染，她觉得有点吵，用手捏捏鼻根，戴上耳机，在离线歌单中选择了最常听的。
她从前座椅背上抽出一本南方航空特有的杂志，有一搭没一搭地翻动着，无意间，某页标题名为《南航的新生代机长》的文章吸引了她，与其说是文章吸引了她，倒不如说是那张巨大无比的机长合照引起了她的关注。叶兮一眼就看到了他——像是个习惯那样可怕，不管过去多少年，她总能在人群中马上认出他。他身着笔挺的机长制服，剑眉星目，嘴角带笑，身上依旧存有高中时被人形容为“纵欲过度”的懒散。叶兮用柔软的指腹摩挲着书页上的笑颜，此刻，她能想到的还是以往那句“君子温润如玉”。
林祠建，好久不见。
恍然想起上次见面——那好像也是很久以前了。大一的林祠建作为北航的唯一代表来校进行宣讲。叶兮正焦急地寻找中政的宣讲教室，左右张望间，看到他被一群学弟围着，也是身着机长制服，与周围的人谈笑风生。她急匆匆地掠过两眼便离开了，只不过脚步不似之前那般着急。听中政学姐宣讲时，叶兮秉承了一贯的水课大法，思绪已经飞回当初林祠建为了招飞特地去剃一个寸头的时候。朋友看到后告诉了叶兮，起初她还以为只是他们的恶作剧，直到她亲眼瞧见传说中的“寸板卤蛋头“安在林祠建的身上，她才切实体会到”小丑竟是我自己“。表面上她大手一挥，满不在乎地说：“不就是没了嘛！我像是那种只看外表地人吗？肤浅！我看上的是他的气质！气质！人最重要的是什么？是灵魂！”而内心地叶兮早就已经咬着被角泪流满面地为林祠建失去的头发哀悼了不下百遍。她只希望林祠建的头发能争点气，快点长回来。可当叶兮两个星期以后看到林祠建的头发争气到比“春风吹又生”还快的速度长回来的时候，她摸了摸自己因政史地而日渐稀疏的头发，彻底酸了……
这时学姐说了一些好笑的话让教室里的人都笑出声，叶兮也痴痴地笑，只不过他们不知道她究竟在笑什么，笑着笑着，她心里有点难过，嘴角的笑意隐去，在一片欢笑声中她独自低下了头。
飞机飞得很平稳。叶兮盯着照片出神良久，还没从回忆里缓过来。记忆像是开了闸得洪水，将她淹没。她觉得有点累，合上杂志，把它放回原处，按下音乐的暂停键，靠在椅背上闭目小憩。
她昏昏沉沉地睡去。
回忆将梦境送去很久很久以前，将叶兮带回她曾经为林祠建停下的每一个时间点。
她曾在晚自修课间满是人的操场上寻找他的身影，然后静静跟在他身后陪他散步；在卫生间洗手台偶然遇见，他站在她身旁，她悄悄抬头看镜子，却不经意对上他的目光；她躲在柱子后看他站在布告栏前看通知，为这样的相遇而高兴，窃喜间却刚好被走过柱子的他逮个正着；她曾在手账本上写过“YX LCJ 99”，在得知他有女朋友后又亲手将他的名字划去；他官宣那晚，她曾窝在被子里，自虐式的将他唱的《忽然之间》听了一遍又一遍；她曾好多次想删去和他的聊天记录，每次犹豫后还是摁下“取消”；她曾在高三教学楼下，向着他教室的方向，在月光下，轻念了无数次的“林祠建，今晚月色真美。”但她知道，不会有人回应。
时光如白驹过隙，一眨眼，林祠建就要毕业了。她偷偷溜进毕业典礼的现场。她看着他甩掉头上的学士帽，笑得像七月骄阳般灿烂。典礼结束，人群散去。叶兮跟在他身后，隔着不多不少的距离，就像以前那样。他走路的时候，手心是朝后的，叶兮每次跟在他身后，就会产生去牵住那只手的冲动。但她能做的就是这样陪他走完他高中的最后一程路。林荫道两旁的大樟树传来阵阵蝉鸣，喧嚣着夏天，喧嚣着离别。
叶兮看着他走进传达室，她走出校门，路过门卫时往窗户里看了一眼，又一次的目光交汇，她想抬手向他告别，但终究只是快步走过。
走在回家的路上，她莫名很想哭。她好像很少和他当面说话，每次跟在他身后都不敢发出一丝声音，就连送礼物，也是往他怀里一塞，人就跑了。她就这样放弃了最后一次和他说话的机会，放弃了一次好好告别的机会。
眼泪不争气地留下。
于叶兮而言，林祠建就是她的整个青春。
……
“小姐？小姐？”空姐将叶兮从睡梦中唤醒，“我们的飞机已经到达目的地了……请问您需要纸巾吗？”
叶兮迷迷糊糊地睁开眼，发现周围已经没有别的乘客了，工作人员正在进行清洁工作。“不好意思，”她接过空姐递来的纸巾，“请稍等一下，我马上收拾好。”
“没事的，您慢慢来。”空姐微笑着回应，然后走开了。
叶兮整理好行李，走到机舱门口，她略带歉意地对空姐说；“不好意思，给你们添麻烦了。”
“不碍事的，您在我们的飞机上睡得那么熟，这不是夸我们机长水平好吗。”刚刚给她纸巾的空姐笑道。
“你这拍马屁的话要让机长听到才有用，他肯定会表示认同。”旁边另一个空姐开玩笑道。
大抵是因为机上没有乘客了她们才得空这样跟叶兮说笑。
“感谢您选择南方航空，期待与您的下次相遇。”
“谢谢。”叶兮点头致谢，转身欲走。
这时，机长室的门开了，从里面走出来的人说到；“飞这一趟可把我给累坏了。总算可以回家过年了!”
熟悉的声音传至还没有走的叶兮的耳朵里，她像是被什么电到一样，她转过身去……
“是啊，林机长，飞这一趟可把您也给飞回家了。”空姐笑着说。
林祠建转过头，这才注意到舱门处还站着一个人，脱口说道；“啊，还有一位乘客……”此刻，他看清了乘客的脸，对上了叶兮望向他的目光。他一愣，有瞬间的不知所措，但马上，脸上就恢复职业素养要求他的微笑：“感谢您选择南方航空，”他稍稍停顿，“期待与您的下次相遇。”
叶兮转过身，拉着行李箱，几乎是落荒而逃。
行李箱的滚轮滑行地面所发出的声音在空荡荡的登机桥中显得格外的响，像是为了遮住什么声音。
“叶兮”她好像听到他在唤她的名字。
“再见”她听到他说。
夜已经深了，机场里人很少。
叶兮将行李箱放在洗手台边，拎着包进了隔间，她忘记把手机调出飞行模式，她还要打个电话给父母。
叶兮鼻子发酸，眼睛已经蒙上一层雾，一阵手忙脚乱，耳机线被拔掉了，手机不知抽什么疯，继续将已经暂停的音乐放下去。
依旧是那首《忽然之间》，歌快到了结尾的地方，正唱着叶兮最爱的两句
“我明白太放不开你的爱
太熟悉你的关怀分不开
想你算是安慰还是悲哀”
叶兮没忍住，哭出了声。
她喜欢听男声合唱版只是因为两人的声音，低沉温厚唱情歌的调调，像极了林祠建的嗓音。
……
林祠建看着叶兮离开，知道那个小小身影不见，脸上还挂着模范职业笑容，连他自己都觉得滑稽可笑，垂放在腿两侧的手紧握成拳又松开。
“林机长，”旁边的空姐喊他，“刚刚那位您认识？”
“嗯，”他淡淡应道，“高中时的学妹，很久不联系了。”
林祠建将外套脱下，搭在小臂上，走进登机桥：“我先回去了，跟机场人员联系来换班吧。”
走了两步，像想起了什么，转身对还站在舱门的空姐笑道：“忘记说了，新年快乐。”
那么，这对林祠建而言是个怎样的故事呢？
他从一开始就注意到跟在他身后的小小的影子；他发现了躲在柱子后的她才选择故意往她身边走过；他会因为她在微信上说想听他唱歌而去发新歌；他在别人面前说她是个“麻烦鬼”那段时间他在为招飞做准备，费尽心思在降低体脂率，对于叶兮带给他的奶茶零食的确是个麻烦，每次吃完以后总会昏君似的在心里来一句“去他妈的体脂率”，然后在晚自修下课以后给自己加练；他曾站在她身后，听见她说出“今晚月色真美”，他明白这是什么意思，也有在心里偷偷接过那句“风也柔和”。
但他是个胆小鬼。
祠建，祠建……
这个名字承担着太多的重量，承担着太多人的希望。
他不敢在自己还无法独当一面的时候给一个女孩承诺，他不敢拿青春去赌年少时的爱恋，他不敢面对一场无疾而终的六月。他对外宣称自己有了女朋友，亲眼看着她停下了脚步，但他戒不掉散步时在转角回头看的习惯，却再也找不到偷偷跟在他背后的身影。他能做的只能通过朋友圈来了解她的生活，然后在下面点赞，告诉她有个叫林祠建的人曾经来过。
你问他后悔吗？他不曾后悔，他甚至庆幸当年自己选择推开叶兮的决定，最起码现在叶兮和他都过得挺好，只不过想到的时候还是会觉得有些遗憾罢了。
林祠建躺在家中的床上，看着天花板。接着他打开灯，直起身，从一旁的床头柜里抽出一本书，是他大一暑假那年叶兮寄到他们学校的，为此返校之时他还支付了巨额储存费。说真的，那本书在林祠建看来写的不怎么样，但他知道叶兮送他这本书的原因是什么。他翻到某处，有两行字被荧光笔划出来。林祠建从抽屉中撕下一页便利贴，他拿起笔写上几句话，然后将这张便签贴在荧光笔标注的旁边。
他阖上书，想着是时候该物归原主了。
……
放假后的第三天，林祠建和同学约着去学校打篮球。
放假后的第三天，下午，叶兮收到了一个包裹。
彼时，叶兮正在刷朋友圈，看到学妹发的照片，配文为“返校时节，碰见学长打篮球，当真是重返十七岁啊啊啊啊！”叶兮将图点开放大，看到林祠建的半张脸。
门铃响起，叶兮签收了快递。她打开包裹，拿出里面的书，是张皓宸的《我和世界只差一个你》她记得这本书，是她高二买的，在高三毕业时将这本书寄到北航。她记得她在书上划出过一句话，直到现在，她还能清晰地将它背出：“喜欢你就已经失恋了，这些我都能想到。”
她不明白林祠建把这本书还给她的用意是什么。
她翻到那页。
这本书很新，唯独这一页像是被书主人翻过千万遍。
叶兮看见了被附上去的便利贴。
上面只有短短一句话：“我不曾有过什么后悔的，唯一的遗憾就是——差一点，你就成了我的往后余生。”
叶兮手中的书掉了，她没有一丝考虑，换鞋直接冲出去。
她是跑到学校的，一路上她心里都在毫无淑女形象地骂骂咧咧：“去你阿妈的差一点……我差一点你阿妈……”
她跑到篮球场，没有找到林祠建。她站在篮球场中央四处张望，透过栏杆她看到林祠建和他的同学们走在通向校门的林荫道上。
她转身往回跑出篮球场的大门。
她跑到林荫道的起始点，却停下脚步。林祠建就站在不远处一摇一晃往前走，他的手心依旧向后，叶兮慢慢跟在他身后，看着他和周围同学说笑，就像很多年前一样。
叶兮的汗珠从额前滚落，有些流进了眼中，刺得她眼睛微微发疼，她使劲眨眼睛试图将汗水挤出来，但滚出眼眶的不知是汗水还是泪水。
她看着林祠建很快就走到了林荫道的尽头。她加快走路的速度，到最后跑着奔向林祠建。
还好这次她牵住了他的手。
还好这次她陪他走完的不再是高中的最后一程路，而是往后余生的一辈子。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忽然之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