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爱》萤火虫凉凉

1、第一章

　　还好宋杰记得哪天是江平的生日，不过也只是送了他一双鹿皮手套而已。
　　那双手套江平见过，是宋杰拍大片时用来搭配衣服的，当时江平还诧异他有兴趣顺手牵羊。
　　不过江平想，这样的东西，要是上宋杰的论坛卖给他的粉丝，九成九能大赚一笔，还得有群人哭爹喊娘对他感恩戴德。
　　不过他无论如何也有点舍不得，江平拧开车上的广播，是《梦醒时分》，赶紧调了个台，《坚持到底》，这才满意地跟着哼起来。
　　江平一边听歌一边回忆起高瓦数大灯下面的宋杰，今天他代言线上游戏，披着大块的人造皮毛好像刚从深山老林里出来参加进化。蓝色的背景前面，他赤裸着上身，平缓坚韧的肩臂肌肉，倏然收紧的腰线，稳立于地的脚踝，都被光线涂成诱人的金黄色。
　　就算是这茹毛饮血的野蛮样子，还拿着毫无质感的可笑塑料道具，江平照样爱不释手，急忙躲到卫生间里面抽烟。

　　“喂，死人啦！”江平立刻停止心不在焉的倒车。
　　“不好意思。”江平下车，看见个高中生坐在地上，确切地说，是spark门口的仿造石板路上。
　　“你有没有看倒后镜？”高中生没有起来的意思，他一边不慌不忙地掏出一颗口香糖扔进嘴里，一边抬起头来看着江平。他旁边还有一个插着吸管的KFC大可乐，跌倒在地上。
　　“呃，真对不起，我载你去医院检查……”江平朝他走过去，“地上太凉。”
　　“我脚扭到了，有点儿疼啊，大叔。不过你声音真好听。”高中生突然露出了撒娇的表情，然后很自然地朝江平伸出了手。
　　其实他整个人都包在厚厚的白色羽绒服里面，加上嘴里面的呵气，整个人像刚从笼屉里拿出来的小笼包。脖子上围着的厚毛线围巾，严严实实挡住了半张脸。
　　他到底怎么喝可乐？

　　江平俯下身，将他拉起来，没想到高中生一下子撞进了他的怀里，拉扯着他的长风衣，好似报复。
　　“你笑什么！”
　　“没有，你可以走么？”
　　“没什么大事啦……不过你撞翻了我的可乐，再去给我买一杯就好。”怀里的人仰起头来，看着江平，指指spark的霓虹招牌。
　　江平有些恍惚，这样的邀约，好像站在spark门口的小兔子，而他是被兔子牙磕住的狼。
　　“放心，我不会敲诈你，我也不是MB。”小兔子目光纯良，挥了挥手里面的钱夹连带贴的五彩缤纷的证件夹，“而且，我的证件也合格。”
　　江平想，高中生的胸卡会合格才有鬼。只不过……那只黑色钱夹，本来应该在自己风衣的外兜里吧。
　　“放心吧，我一定会让你满意的。”

　　“维斯帕。”高中生把自己的脸孔从厚围巾里奋力刨出来，很有底气地敲敲吧台。
　　酒保没笑，看也没看他，直接摆了杯牛奶在他面前。其实江平还很好奇这里会准备这种温柔到多余的饮品，白一唐是不是头脑也进酒水。
　　“我要的是酒！”他更正。
　　“还是你来spark喝可乐，嗯？”穿着标准白衬衫的酒保双臂交叉，趴在高中生对面，冲着他礼貌微笑。“你的零用钱太多？”
　　“我……反正今天有人请客。”他回过头来，看着江平，扬扬手里面的钱夹。“你看看，很多卡哦……OMG，你也喜欢他！”
　　江平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竟然是它用来睹物思人的某人小照片，笑得阳光灿烂。其实那是宋杰面试求职时用的免冠一寸，很少有人照这么无聊的照片还能笑得那么认真。
　　“诶，你也不用纯情到这个地步吧，都年纪一把了。”高中生随意地抱住牛奶杯子，喝了一口，黑眼睛挑衅地看过来。不过嘴角依旧沾着奶渍的样子，丝毫也没有威慑性，反而很可爱。
　　“怎么，你也喜欢他？”
　　“我现在的女朋友可是头号粉丝！”他晃晃悠悠几乎从凳子上跳起来，碍于衣服太厚行动不便就又坐回去，好像一只坐在冰上面的笨海狮。“话说回来，难道你也喜欢这一型的？”
　　“还好。”江平侧侧手里面的酒杯，深棕色的酒液倒向一边，正好指着一只穿着性感的金刚芭比，他抬抬杯子。
　　尽管有暖气，但是在这样的低温环境下只穿着透视装还是十分具有挑战性的，再对比身边的这只白面团……

　　“小子，钱夹还给我了吧。”江平与他讨价还价，又促狭他，“牛奶我请客，再来一杯也可以。但是，你知道这里是gaybar吧？”
　　“小气。”高中生撇撇嘴，“我怎么不知道，他，他，他都给你送了好几个季节的秋菠了。”
　　被点到的人毫不忌讳地冲江平举举杯，江平干笑了几声，接过高中生扔给他的钱夹。
　　“陪我聊聊天都不行的？”高中生问，“你怎么还不摘下手套来？装酷。”
　　“因为是别人送我的生日礼物。”江平如实回答。“还有我忘了。”
　　“你今天过生日？”高中生诧异。
　　“对。”
　　“生日快乐。”高中生淡淡说。
　　就好像早上有人跟江平寒暄了一声，“哦，今天天气真好。”江平有点想笑，不过陌生人一句话么，莫名有些感动个什么，心里面却酸酸的。
　　“你今天吃面没有啊？”
　　“没有。”江平回答，不过他有点想念小时候，鸡蛋西红柿打卤面，或者香菇鸡蛋肉丁面，卷在筷子上，冒着腾腾热气。
　　高中生在自己的挎包里面使劲摸索了一会儿，终于掏了什么东西出来。江平再一看，失笑，原来是泡面一包，果真符合他的风格。穿着超人制服的小浣熊在黯淡的灯光之下憨态可掬又滑稽无比。
　　他把那包面放在两手手掌根之间，皱着眉使劲按压了一下，然后随便揉了揉。扯开袋口，用食指和拇指准确夹出调味包袋子，扯开，撒进去。握住袋口，疯狂地摇晃。
　　一气呵成，旁若无人，然后递过来。

　　“喏，干脆面也是面。”他好像完成了伟大工程，舒口气。
　　“谢谢。”
　　江平有生以来极其不屑的垃圾食品摆在了面前，忽略卫生问题，他学着高中生的样子，脱下手套，抓了一把，塞进嘴里。
　　浓重又封住喉咙的孜然和胡椒粉味道，刚刚他撕开袋子的时候就差点惹人打喷嚏。
　　高中生又晃晃袋子，“诶，不错吧，我的五分之一夜宵。”
　　“谢谢。”江平消化了一下“五分之一”的具体含义，然后道谢。

　　怎么说呢，尽管没有九层蛋糕和打卤面，江平仍然有一种细微的错觉，这个生日似乎过得不错。
　　虽然刚刚看了好几遍手机，收件箱里面，仍旧是上午那条简单的“生日快乐”。江平是个干脆和怕麻烦的人，收到短信一般随手删掉，但是署着宋杰名字的全是例外。真是又苦情又小女生的做法。
　　和缓的音乐和穿梭的人群，各种各样的目光，如浮光掠影，指尖流沙，转瞬而逝。
　　也许人生也便是这样，江平认为他的一生也许就是这个样子了，不断地路过与被路过，最终在极品包围圈中也修炼成人间极品。
　　除了岁月顽固前进，一切原地踏步。
　　当然他也有过些美好又高级的梦想，但是在一再被戳破之下，还能保持肉身不灭和心灵强健，已经实属不易。
　　至于对宋杰，已经不知道是出于一种什么样的情感，就像坏了一半的牙齿，不疼的时候能自欺欺人，疼起来要命也不能随便扯掉。

　　高中生仍旧坐在高脚椅上喝牛奶，怕冷的穿法和顺服乖巧的黑头发，以及孩子气的动作方式，都与周围格格不入。
　　不过依照酒保跟他的熟识程度来看，应该是常客。
　　江平想摸摸他的头发，然后问问他的价格。坐台也好，春宵一度也好，他的寂寞迫切需要一些东西来缓解。
　　顶多相当于头疼时要去药店买一瓶阿司匹林。
　　“你……”江平搓着手指，思量着怎么开口才好，所谓害羞这种情感，已经难得一见了。
　　“你看这里有什么好，多无聊，还不如回家看电视，还有跟我家的小惠玩亲亲抱抱。”高中生喃喃自语，进而苦恼地趴在了桌子上。
　　“啊？”江平一时失语。

　　DJ换了首曲风强烈的曲子，高中生从椅子上滑下来，冲江平眨眨眼睛。
　　“大叔，你赚到了，今天再送你一件礼物。”
　　他扯掉围巾，还有外面的白色羽绒服，全部塞进江平的怀里。好像一只黑色的小蝴蝶从茧里面钻出来。
　　江平实在不相信现在在台上跳舞的是刚才安安稳稳坐在自己旁边的豆丁一只……
　　虽然个子稍矮一些，不过四肢修长，裹在黑衬衣和紧身牛仔裤里，协调匀称。尖下巴，面孔白白净净，小小的babyfat,不过看上去乖巧舒服。主要是他眼睛很大又黑，这时候又专注。
　　灯光一闪一闪转着光，竟然还有些故意妩媚撒娇的意思在里面。
　　高中生站在舞台中间，随着节奏摆几个泡丝，就收获了惊艳目光一打。
　　真要命。
　　还有，刚刚他穿这么厚果真是有原因的。
　　江平抽了口气，就算是宋杰在这里，可能也成不了今晚的QUEEN。

　　“玩火。”酒保靠在江平旁边，淡淡哼了一声，接着擦杯子。
　　江平不解。
　　下一秒，果真有人进门，直接跳上舞台，二话不说，拿住他的胳膊。
　　“白小开，你给我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