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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祈福 ...

  •   顾陵川信守诺言,保全了苏右。
      人没死,腿却废了。
      这在意料之中,杀人不偿命,自然得付出些代价。
      据说苏右醒来之后日日寻死,忙得顾陵川醉烟楼都不去了,亲自盯着他,生怕他一不小心归西了。
      谁让当初他顾陵川答应那公主,要苏右活着。
      现下把他从刑场拉回来,却天天寻死,当真是愚蠢。
      活着不比死了强?
      顾陵川看着眼前昂着头的苏右,打了个哈欠,“你不吃不喝一心寻死,岂不是辜负了我的救命之恩?”
      “你以为我会感激?”苏右唇色发白,面容憔悴,眼里满是恨意。
      “若不是公主求我留你一条狗命,你早就去见阎王了。”他玩弄着刚从如意行淘来的琉璃小狮子,冷冷道。
      苏右神色动容了几分,“公主求你?”
      “不然你以为我为何救你?”
      苏右垂下眸子,咬着苍白的嘴唇,“苏右对不起公主。”
      顾陵川正了正身子,话语里尽是不耐烦:“觉得对不起就好好活着,整日里寻死觅活,哪里像个男人样子。”
      顿了顿,他又接着说:“早知今日,当初逞一时之快时就该好好想想,没那个胆量,就别逞英雄,当真是愚蠢。”
      苏右嘴唇紧闭,一言不发,
      顾陵川端起桌上的一碗白粥,问道:“喝不喝?”
      苏右直直看着他,仍是沉默。
      “怎么,你舌头长腿上了?”
      苏右闷声道:“我喝。”
      “这才乖嘛。”他扬了扬嘴角,将粥递给苏右,“小心烫。”
      苏右闻言,冷冷瞥了他一眼,一声不吭地喝完了整碗粥。

      祈福那天,皇帝的人马车队按时到了鉴真寺,和尚僧人也照计划在寺庙门口等候皇上,但门口那辆马车却是计划之外。
      听闻皇帝人马到了,秦晚照从那辆多余的马车上款款下来,径直走到皇帝面前,道:“母妃病重,皇帝哥哥竟也不同妹妹说一声,要叫旁人知道了,怕是又要议论。”
      众人使劲儿低着头,眼睛却不住地往上瞟。
      皇帝也不怒,面若春风:“是朕的疏忽。”
      她上下打量了他一番,冷哼了一声。
      皇帝抿抿嘴,对主持道:“别误了时辰。”
      “春容,同朕一起。”
      她全作没听见,皇帝仍是一脸温和:“平日随你怎么胡闹,今日是为太后祈福,不可乱了分寸。”
      三言两语,把所有的错误全推在她身上了,不仅如此,还稳固了他仁君的形象。
      她扫了众人一眼,察觉到了众人瞥她时眼中的异样,无奈之下,她只好答应下来,乖乖跟在他身后。
      她这位皇帝哥哥,大她六岁,从小便有人人称赞的好脾气,但行事作风却极为狠绝,登基后,他整顿朝纲,严查贪官污吏,本着宁可错杀一千不可放过一百的原则,凡作奸犯科者,诛九族。
      其中就有沈氏一族。
      先帝驾崩前,春容公主曾与沈半山之子沈昶卿立下婚约,本是才子佳人结姻缘,皆大欢喜之事,沈氏一族却在婚前一个月被诛杀九族。
      皇上连事情的起因经过都没有调查清楚,便下令诛杀沈氏九族。他并不在乎沈半山是否真的贪污受贿,他只想铲除沈氏一族在朝中的势力。
      沈半山是三皇子的人。
      秦晚照在雍和殿前跪了一夜,也没能让皇帝改变心意。
      也是自那之后,她性情大变。

      众人跪在蒲团上,闭目诵经,为太后祈福。
      一炷香的功夫,她跪得腿有些麻了,眼睛悄悄睁开一道缝,想看看旁人是何反应。
      红漆柱子旁,一个和尚的侧脸映入她眼中,棱角分明,就连嘴角看上去也锋利似刻刀,高挺的鼻梁显得他格外英气。
      这样一张侧脸,怎么会是和尚呢。
      这分明是褪去婴儿肥的沈昶卿。
      她腾地一下站了起来,众人倏地睁开了眼睛,那和尚也微微抬了些眼皮,却并未看向她。
      主持眉头皱了一下,道:“请女施主归位。”
      她张了张嘴,看了一眼那和尚,又看了一眼主持,到嘴边只剩了一个“是”字。
      剩下的那一炷香,她诵经诵的极不专心,她控制不住的想要睁眼看他,奈何主持紧紧盯着她,她也只能紧闭双目,强行诵经。
      诵经礼毕,和尚陆续离开,她的目光不自觉地跟着那和尚。
      那和尚却自始至终都未看她一眼。
      或许,是她的错觉吧,如果他真的是沈昶卿,又怎会连余光都不肯施舍她一点。
      回去的路上她格外安静,一直心不在焉,以至于她的车马跟着皇上进了宫,她都不曾察觉。
      下了马车,她看着红墙绿瓦,才意识到进了宫门。
      她已经很久没进过皇宫了,自先皇和大哥离世,她便再也不愿踏入宫门半步。
      她是父皇捧在心尖上的宝贝,所有的公主中,只有她十岁之前一直生活在母妃身边,十一岁那年父皇便为她建了公主府,所有皇子公主都是奉旨成婚,只有她嫁了自己心爱之人,可这唯一一门皆大欢喜的亲事,却被她的皇帝哥哥硬生生改为悲剧。
      皇上笑盈盈道:“难得进宫一次,若是想玩,便四处逛逛吧。”
      许久不来了,那便四处看看吧。
      她垂着眼睑,“我想去看看母妃。”
      “好,朕还有公务在身,便不陪你了。”
      她点点头,径直去了慈宁宫。
      去慈宁宫的路上,她看到了小时候父皇为她修的秋千,执拗的她一定要站在秋千上,还一定要让大哥在身后推她,有一次她硬要在大哥怀里荡秋千,结果两人翻了个大跟头,父皇一怒之下责罚了跟随的奴才,还扬言要拆了这个秋千。
      她苦苦哀求,答应父皇以后再也不会摔了,父皇这才将秋千留下来。
      秋千的木头上刻着“昭照”二字,五岁那年她刚学会写几个哥哥和自己的名字,便拉着二哥来到这里,刻下了他们两个的尾字。
      秦九昭,秦晚照。
      她万万没想到,她的九昭哥哥,日后竟会杀了她此生最爱的人。
      后来她认识了沈昶卿,两个人喜欢在后花园彼此追逐玩闹,累了便一同坐在秋千上吹风。
      那时候他们两个都小小的,人前他唤她公主,人后他唤她晚晚,她则毫不在乎,前前后后都喊他阿昶。
      那时候旁人都说他们是青梅竹马,天作之合。
      她苦笑着,抚摸着秋千染着尘的麻绳。
      如今物是人非,竟像是大梦一场。
      慈宁宫周围静的连鸟叫声都没有,婢女说太后正在休息,不便打扰,言外之意便是不许她进门。
      谁知太后忽然醒了,喊了她的乳名,宝月。
      三岁之后就再也没人叫过她宝月了,众人皆知春容公主秦晚照,不知秦家有女唤宝月。
      她愣了一下,忙寻声而去。
      太后眼角的皱纹又添了几道,鬓角的头发白的晃眼,俨然是一个苍老虚弱的老太太。
      “这才多久不见,哀家的宝月怎么又瘦了…”太后的手颤抖着轻轻伸向她的脸,眼里尽是心疼。
      “母妃…”
      “哀家从小看着你长大,如今哀家一日比一日糊涂,也不知能不能看到你成亲…”
      太后顿了顿,继续道:“宝月可有喜欢的人?”
      她泣不成声,摇了摇头。
      “若是碰到了,可一定要努力争取,哀家别无愿望,只求你能幸福快乐。”
      她脑海里浮现出了鉴真寺那和尚的脸,她愣了一下,问道:“母妃,若是儿臣喜欢的人,注定不能与儿臣在一起呢?…”
      “傻丫头,哪有什么注定?”
      “那母妃相信这世上有轮回吗?”
      太后费力地摸了摸她的头,宠溺道:“若世上真有什么轮回,那一定是久别重逢的另一个名字。”
      她噘着嘴,扑在床沿上,哭了起来。
      母妃好像会读心术,总是能够读懂她心里想的。
      母妃的话让她更加确信,鉴真寺一见,是久别重逢。
      辞别了母妃,她便回了公主府。
      夜无歇和往常一样,在府邸门口等她。
      进门之后,阿桃给她拿了一碟杏花酥,她才记起今日基本没吃什么东西,但吃了两块,她便没胃口了。
      “公主还想吃什么,阿桃让厨房去做。”
      她咂咂嘴,道:“想吃韩缨做的糖醋排骨。”
      阿桃抿嘴而笑,“阿桃这便要韩公子去做。”
      阿桃走后,房中只剩夜无歇和秦晚照。
      “公主为何双目无神?”
      “我今日见到了一个和尚。”
      “嗯。”
      “他与阿昶有相同的眉眼,相同的嘴唇,相同的鼻峰,总之…处处都像。”
      “公主觉得他是沈昶卿?”
      她痴痴望着地面,道:“可他却未看我一眼,他好像,一点也不认识我。”
      “是与不是,召来瞧瞧便是。”
      “如果不是呢?”
      “那公主便死了这条心。”
      “如果是呢?”
      “……”
      她轻轻叹了一口气,道:“退下吧。”
      韩缨送来糖醋排骨的时候,她已经迷迷糊糊睡了一觉了。
      自从韩缨叫醒她,她那双小鹿似的眼睛就没离开过他的脸,韩缨被她看的耳根子微微泛红,道:“公主,请用膳。”
      “你可有什么兄弟姐妹?”
      “没有。”
      “当真?”
      “绝不敢欺瞒公主。”
      她脸上扬起了喜色,“那便好。”
      “公主又有心上人了?”
      她咽了嘴里的排骨,“瞧上了一个和尚。”
      韩缨略显不悦的应了一声,却把她逗乐了:“想不到榆木脑袋也会吃醋。”
      “韩缨不敢。”
      她笑了一声,道:“我虽喜爱那和尚,现下却不曾想到好办法将他召入公主府。”
      “公主一向大胆张扬,何必想什么方法。”
      “阴阳怪气。”她瞥了他一眼,“他不一样。”
      “我有一法子,可让公主抱得‘佳人’归。”
      “快讲讲。”
      这会韩缨却卖起了关子,秦晚照见状,纤细的手指扶过他的脖颈,在他耳边撒娇道:“韩缨哥哥,求求你了。”
      一股温热的气息在他耳边氤氲开来,他的耳垂连同两遍脸颊,像是天边云霞一般红。
      “公主,别这样。”
      她趁机挂在他身上,道:“这不是你一直想要的吗?”
      他的喉结不听使唤地上下跳动,心怦怦直跳,将公主抱上床榻,道:“公主先下来,我便讲给公主听。”
      “怎么,这样讲不了吗?”
      说罢,她在韩缨唇上轻轻啄了一下,韩缨瞬间慌了神,愣在原地,不知如何是好。
      她看着韩缨的面容,又想起了沈昶卿。
      每次她撩拨他,却会反被他撩拨,在外他是长安城最年轻的大将军,在她这里,他是柔情似水的少年郎。
      韩缨无奈之下将她抱在怀里,在她耳边喃喃道:“公主若想招和尚进府,可以装疯。”
      她笑着与他一同滚入榻上,半信半疑道:“哦?是吗?”
      嘴上这样说,她心里却早已做好了打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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