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虎] 盛焰》执火君

2、第二章

　　东京的初秋微有凉意，道路两旁栽种着的红叶业已悄然染红了一半色彩。明明是司空见惯的街景，但是虎杖却莫名生出了不确定的隔阂感，下意识避让向自己走来的行人。

　　两面宿傩不动声色地瞥了低着头明显陷入低落情绪的虎杖一眼，面无表情地提醒道：“小鬼，你给我好好走路，再躲多几次你就要一头栽进旁边的绿化带里了。”

　　“啊，我也不想的，就是忍不住，不知不觉就想让别人先过，抱歉抱歉。”虎杖露出尴尬的笑，伸手握住宿傩放在身侧的手。

　　“真的感到抱歉就抬头挺胸，没有吃人的鬼在街上游荡，也没有人抱着带引信的炸弹冲过来，你大可以往前走。”

　　“笑死，宿傩你说得越来越夸张了，我知道的啦。”

　　宿傩的体温偏高，手心的温度一年四季都维持燥热的触感，虎杖握紧他，能够感觉到手背上突起的青筋脉络，有如大理石上雕刻的纹理，线条显现出宿傩一如既往的强硬风格。

　　宿傩没应声，依然直视前方，面上的表情波澜不惊，虎杖于是松开了手，以表明自己并非故意，“我的问题，一不小心就忘了你不太喜欢跟人接触。”

　　不到一秒的间隔，宿傩反握回去，“小鬼，你很麻烦，这不是你要擅自决定怎么做才是对的事。现在才变得瞻前顾后是想惹我？”

　　“或者说你在怕什么？”宿傩扭头直视虎杖琥珀色的眼睛，看见他的不自在和逃避，心中的燥闷没有平复，反而越加升腾。他不喜欢虎杖躲避行人的动作，像是自己是个祸害，犯下十恶不赦的罪行，不该出现在街道上；不喜欢虎杖眼神躲闪，局促地想要藏进影子里，成为不被人注意到的透明人；更不喜欢他对自己都变得小心翼翼起来，划清楚界限，生怕自己的声名狼藉会连累他一起受罪。

　　事实上，宿傩想要打碎他故作无事的伪装，激进地，把虎杖按在床上用力咬住他的颈侧，甚至用力到让他哭出来，舔净泪痕，在喉结上留下自己的印记。

　　“我并没有怕什么东西，躲人是因为突然之间见到这么多人，觉得不太适应，就有点像是直面荆棘，我知道没什么需要躲避的，他们没有长獠牙，没有全副武装亮出尖刺，但一靠近其他人，我总感觉到灼热的刺痛感。”虎杖不习惯说这些，感觉像在博取同情或者是狡辩，但是宿傩需要知道他没事，只有这样才能让他停止无处施力的焦躁。

　　“行吧，”宿傩无所谓地呼气，拉着虎杖转入人来人往的超市入口，“你之前说想要买什么？”

　　虎杖从衣兜掏出手机，对着已经写好的便签一个个念出家里需要的事物名称，“唔……洗衣粉、咖喱粉、鸡蛋，还有，我们要再备一些速食食品吗？冰箱里的饺子差不多吃完了。”

　　“随便都行，回到家发现漏买了再来一趟也没差，不用纠结这么多。”宿傩拉着虎杖悠仁走到相应的售卖区，把他提及到的商品放进购物车，动作利落得不像是在选购必需品，而是在对着处方挑药材。

　　“不看看生产日期可以吗？宿傩。还有口味之类的，你应该比较喜欢辣味的吧，怎么选的好像都是原味？虽然我是能够后面加工的时候放辣椒，但怕你觉得味道不协调。”

　　宿傩睨虎杖一眼，手不停地把原味的速冻饺子放进推车中，“就你现在的状态，能吃辣吗？”

　　“酒和薯片之类的也不能买，胃穿孔不是吃药就能治的胃溃疡，你的意见无所谓。”

　　在他严肃的目光下，虎杖感到些微尴尬，照顾人的一向是他，跟宿傩同居两年，他洗衣、做饭、整理衣服，收拾家务，初中时照顾爷爷的那段经历促使他成长起来，变得让人依靠，他也因此自得。

　　“我没想这么多，宿傩你不用迁就我的，只要买你喜欢的口味就行，如果想要吃清淡的，我会自己做自己那一份。”

　　“行了，不用出声，没有要买了的东西是吧？没有我们就回去。”宿傩一挥手，止住了虎杖未竟的劝说，他不喜欢在熙攘的人群中久留，紧跟人群意味着随波逐流、失去对事物的掌控。

　　“啊，等等，还有最重要的一个，差点忘了，我们要买胃药还有退烧药。”虎杖扭头征询宿傩的意见，“不过超市里面没有卖，要到街角那边的药局才行，你觉得怎么样？现在去还是等下次比较好？”

　　“我去，你结完账在超市门口等着，我很快就回来。”说完，宿傩不等虎杖回话转身就往出口方向走。

　　虎杖结完账，提着购物袋走到门口，他的视线在四散开来的人群中逡巡，搜索着那抹熟悉的亮色。然后他看见了一个瘦小的青年逆着人流向自己的方向走来，他有微微的驼背，发色是张扬的橙黄，眼神不怀好意地打量着走在自己面前的一对母女，在虎杖的注视下，他伸手朝年轻母亲手臂上的挎包探去，虎杖甚至能够清晰地看见他指尖纹身的墨线，歪歪扭扭地拼凑出“SWAG”的字符。

　　虎杖想冲上去扭住他的手将之摁在地上，像是在面对自己缉拿过的无数罪犯一样，迅疾地、不带有丝毫犹豫，行使自己的使命；想压住他的为非作歹，宣告正义，但事实是他喉咙发紧，脚步如同被钉在地上，一块铁沉沉地坠在心中，手心一片冰凉。

　　年轻的盗贼显然是技艺不精的新手，他试了两次都没能够绕开女性的手肘，直接探入内里的夹层，正当他想要做出第三次尝试的时候，一只有力的手抓上了他的手腕。青年惊愕地抬头，蓦然看见一双冷厉的眼，里面翻涌着不容质疑的压迫感。

　　“混蛋！你干什么？！”黄发来不及认真思考敌我悬殊的可能，常年装腔作势的习惯让他下意识威吓出声。

　　“啧。”宿傩拧眉，直接按住他的腕关节往下掰折，直到惨叫伴随一声瘆人的“咯咯”声响起他才松手，“下三滥的垃圾。”

　　虎杖小跑到宿傩的身边，看见意图不轨的小偷已经痛苦得涕泗横流，他张张嘴，却不知道该说什么。

　　“是关节错位，只要找个正骨的医师就能治好。”虎杖蹲下身查看小偷的伤势，安抚着让他不用担心手断的风险。

　　但小偷没有收敛，反而将虎杖的安慰当作示弱，他指着虎杖色厉内荏地威胁道：“我认得你们的脸了，你们两个人一个都别想跑，如果不赔钱，我就报警，让你们都进监狱。”

　　听见他颠倒黑白的狡辩，虎杖顺势按上他的伤处，冷冷地说：“超市门口有监控，诬告比盗窃未遂的罪行更重，如果你坚持，我不介意送你入狱多呆几个月。”

　　行窃未遂的黄发明显有不能见警察的避讳，当虎杖拿出手机预备报警时，他猛地向之扑去，将手机打到一旁，嘴里嚷道：“混蛋！行，你想私了是吧，五万日元，现在给我就一笔勾销。”

　　“不然你走着瞧，我不会就这么算了。”

　　他这么叫嚷的当口，周围已经站了一圈围观的好事者，指指点点的手以及窃窃私语全部抛向事件中心的虎杖和宿傩。

　　虎杖扫视过他们的脸，感觉自己彷佛又回到了那个夜晚，不同人走向自己做出失望的表情，擅自期待，擅自失望，然后又擅自抛弃——

　　【我以为不会出事故的，你为什么没有注意到其他队友的情况，只是一昧地往前冲？】【悠仁，你先回去休息几天吧，在你恢复正常之前，我没办法再让你去执行危险的任务。】【虎杖长官……这次真的有点太惨了呜呜呜，我甚至不敢看队友的脸，不敢去听医生说他们伤得多重，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呢？】【虎杖悠仁，我不懂你，不知道现场发生了什么，你第一次带队，我不愿意怀疑你的立场和能力，但你至少应该为他们的一部分痛苦负责。】

　　我知道的，我一直都明白，我的置身事外不是幸运，在发生交火之前我就应该宣布中止行动。虎杖悠仁觉得心脏都要被一只钢铁利爪撕碎，但是却无法逃离这种困境，看不见的疼痛逐渐加剧，他忍不住想要举起手对谁说“快停下”。

　　黄发望见虎杖的棕瞳内显出一击即碎的茫然，又找回了些许目中无人的气势，不断提高要求的赔偿。

　　“小鬼你站起来。”一直没作声的宿傩上前挡开虎杖与周围人群的视线接触，旋之一脚踹向仍在喋喋不休的黄发。

　　“噫——？！”只是一瞬间的空白，黄发就感到鼻腔内烧起了一把火，灼烧着内里的粘膜，他后知后觉地去摸，摸得手掌染成了一片艳红，连愤怒他都来不及，心里生出的是极度的后怕情绪，只是一秒钟的对视，他就无比清楚地明白眼前这个眼神残忍的男人真的会杀了自己，一根根截断手指，把骨头给敲断，宛如在处理废物或是宰杀一匹牲畜，精确优雅，面对活人的悲鸣，他的表情连一丝涟漪都不会泛起。

　　黄发彻底连话也说不出来了，石块堵在喉咙里，之前的盛气凌人如今像是哑了火的枪炮，恐惧让他双腿颤抖的同时也给予了他猛地跃起，拨开人群往外冲去的本能反应，他一边斥责好事者的妨碍，一边慌不择路地往街对面的小巷跑，“滚！滚开！都给我滚。”

　　宿傩没有管他上演的滑稽剧，只是扭头看虎杖，问道：“回去？”

　　虎杖敛下眉眼避开了眼神的交接，不想要宿傩更多地觉察到自己的消沉，他点点头，“也是时候了。”

　　回去的路上两个人都保持着沉默，令人无法忍耐的默然一直保持到两个人走入家门。

　　重门在身后关上的下一刻，虎杖拽住宿傩想要径直走入客厅的步伐，宿傩顺着他的力道停下来，但是依然不作声，静静地看着虎杖。

　　脱离了人群的审视之后，虎杖还是觉得如芒在背，他没有抬头对上宿傩的眼睛，紧张让他指尖发颤，掐住风衣边缘的手指因过度用力而边缘泛白。

　　“小鬼，你问题很大。”

　　“是吧？”虎杖的心情没有他语气这么平静，他拉起宿傩的手，让他描摹自己的心脏的所在，“这里，一直有被重物压着的感觉。”

　　然后宿傩的手往上划到虎杖的脸侧，虎杖吻他的炽热，吻掌心纵横的纹路，“大脑这里，总控制不住迟疑和犹豫，我能做好吗？会不会又让谁变得不幸？如果再早一点察觉不对，是不是悲剧就能够避免？总在想这种事。”

　　虎杖上前抱住宿傩，宿傩张开双臂接住他的重量，就像之前做的那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