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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五十和十 ...

  •   硬座九号车厢的铅灰色里充斥着空调使用过度而吹出的烂洋葱味、长年劳作而堆积的年代味以及夏日炎炎汗液挥发的臭味。
      大抵是因为小时候经常坐的原因——而且绝大数是站票,让他充分感受了这些——南桓现在再闻到这种味道,并不是反感,是那种仿佛和老友见面般的熟悉和一种说不出的感慨。
      其中还夹杂着点身体抽长带来的窘迫感。
      到底和以前不一样了。
      他有些遗憾的这样想到。

      “行行好吧,求求你们了,行行好吧。”
      “你烦不烦啊,没看见我在睡觉啊,别碰我。”
      “诶,何必呢。喏,给你。”
      “谢谢,谢谢啊。小姑娘你人真好。”
      前面的躁动在这一片灰色的寂静中尤为突出。
      南桓对这很熟悉,他以前坐火车的时候是经常遇到的——乞讨。
      “孩子,行行好吧。”
      乞讨者来到他的面前。
      是一位老人,当然,做这种事的绝大多数是老人——穿着只是肮脏,但可见的是整齐的,也没有因条件不许而散发出的酸臭,能称得上配乞丐身份的,只有坡了的左脚和手里的响了一路的铁饭碗了。

      铁饭碗在南桓的沉默里随着老人的摇晃与里面的硬币更加用力的撞击着,发出刺耳的声音,催促着南桓交过路钱。
      豁嘴一张,黄渍渍的大板牙外露,难闻的口臭扑面而来:“孩子啊,求求你了,就给一点,让我今天吃个饭吧。”
      看着眼前的老人大有一副不给钱不走人的架势,南桓叹口气,妥协地摸了摸自己的上衣外罩,找到了一把现钞,然后拿出一张准备放进去……

      这边的钟生惆怅的目送悠潇雅上车,惆怅的转身回自己的9号,惆怅的向座位走去。
      他觉得自己就是个行走的惆怅。在这个灿烂的年纪承担了不该承担的烂菜的人生。
      哦,不算烂菜,至少在那里还有他的一席之地。
      这么一想,钟生就感到了老年人的欣慰。
      然后,他欣慰的看见了个“大款”。
      该大款长的和欠他债的特别像。
      简直是一个模子里的。

      昏暗笼罩下,那只冷白色的手被打上一层阴影,更显得骨节分明。
      线条凌厉分明的侧脸,如峰的鼻梁。

      钟生其实是个不露声色的颜狗,明面上对颜狗不屑一顾,但暗地里是个手控声控做事看脸的人。
      用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艺术品让人赏心悦目,心情愉快,而人体美学也是一种艺术,所以看脸是没什么的。
      毕竟谁不喜欢会让自己有动力的工作搭档和老板。
      但现在,这只应该为艺术品倾倒的狗子十分愤怒,很想把那个“艺术品”的手剁了。
      因为“艺术品”正拿着那张面色发绿的主席准备慈善了。
      还是在家境败落并且欠他钱的时候
      愤怒的狗子愤怒地大步走去。

      “给你”
      少年温润的声音被压的十分有磁性,听得钟生脚步一顿,小心脏专门为它跳了一拍。
      继而快步走去。
      终于在那张五十即将落入铁饭碗的时候,他抓住了他的艺术品。

      突如其来的温度烫的南桓一个激灵,松了下手,那张纸币还是轻飘飘的落入钢牙。
      老人见钱到手了,瞥了一眼阻止未果的来人,脚底抹油的准备往下一个车厢去了——这一张就够他乞讨一上午了。
      钟生眼见人就要溜了,立马用另一手扯住了那老头的衣领:“这就过分了吧。”
      老头扭着身子奋力挣扎说:“说好你不管的!你这算啥!”
      “是啊,我不管你,但就这人,你不能讨。”
      “凭什么!毛刺!流氓!”
      凭人家家破产了,你没有!
      “凭他长得好!”
      “卧槽,那我不收,我今天收入怎么办!”
      不怎么办。,你这收入也不低了。
      但要真的这样说,再回来的时候就麻烦了。
      啧。
      “那倒也不能,这样,”钟生偏头对迷茫状态的南桓说,“你有五块的没?给他。”
      “……只有这张了。”南桓点点那一把现钞,抽出一张蓝色的长江三峡。
      “……放进去。把你的布达拉宫拿走。”
      南桓放下钞票:“没必要,就这样吧。”
      “让你放你就放,哪那么多事。”
      “这……”
      “放!”
      其实老头只是被扯住,手脚也能使唤,而且言语中透露出和钟生好像认识,但当南桓迟疑着动作时,也只是气哼哼的把他的铁饭碗伸给南桓,然后小声骂娘的往后走。
      被这么一闹,车厢后面看热闹的都明白了怎么一回事,老头再要钱就难了多了,最后只能摇着那么一点钱瞪了钟生一眼下了车。

      南桓活动了下被攥了半天的手腕,问道:“能松手了吗?”
      方才争吵时钟生攥着没松,主要是不太想松——温温滑滑的,手感跟攥了块蓝田玉似的。
      这会儿感觉到了手里的动静,他低头看了一眼,结果正好和蓝田玉的主人对视上。
      掌心被来回转动腕骨硌的有点疼。
      他磨了下蓝田玉的腕骨,松开手,没什么诚意的说:“忘了,对不起。”
      “没事,刚刚……谢谢了。”南桓看了眼若无其事坐回去的钟生,揉了两下手腕。
      两个人默契的都没有再提那个老乞丐。

      其实南桓是能自己挣开的,钟生手小,老老实实给他抓他都抓不全。
      但他就一直任凭钟生抓了好半天,直到闹剧结束。
      他为自己不拒绝的行为找了个借口:出于礼貌。
      嗯……瘦小的,有点薄茧,潮湿的。
      最后他……是蹭了我一下?
      他悄悄瞄了眼歪头睡觉钟生。

      黑色的发丝从帽子下溜出来,软乎乎的晒着那一丝阳光。
      眼睑轻轻阖上,挡住了那双黑葡萄,睫毛顺着呼吸颤动着,像黑天鹅的羽毛在湖面上随风起伏。

      南桓收回视线。
      他想起了那双眼睁开的样子。
      一双本该风流的桃花眼却没有半点多余的温度,幽黑的眼睛,连天生的上挑眼角都有了他自己的工作和弧度。

      很神奇。
      一个人竟然能这样的冷漠又温柔。
      南桓也合上了眼,拉上帽子。

      “各位旅客,由中加开往S市方向去的K408次列车,马上就要开车了,请您抓紧时间上车!送亲友的朋友请站在……”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五十和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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