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神们的后现代生活》苯是铜根砷

121、番外

　　杨逸霄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梦里什么都有，以至于他沉醉在暗红的治疗液里不肯醒来。

　　“他的脑电波很活跃啊这两天，怕不是要醒了哦？”

　　“谁知道呢，要是醒了对他来说到底是不是幸福还说不定呢。”

　　巡诊后两名实习医生围着杨逸霄的密封舱窃窃私语，这个面目好看到锋利的年轻人已经在治疗液里躺了两年有余。

　　刚来时他全身的骨头几乎没有几块完整的，经过专家会诊，医院决定将他放置在载氧量充裕的治疗液中，让他慢慢自我痊愈。

　　只可惜，身体上的伤随着时间的推移和金钱的投入迟早会完好如初，杨逸霄两年来终日沉睡，完全没有转醒的迹象。

　　邱丘推开门，护士见她提着大包小包早已见怪不怪，她们热情地跟她打着招呼：“早啊，邱小姐。”

　　邱丘也笑着回应道：“早啊。”

　　她走到密封舱前坐下，杨逸霄泡在液体里，面色平静又安详，以至于邱丘一度以为他只是睡着了而已。她听着门外的护士们正在说起最近那桩很著名的虐猫案，嫌疑犯已经被抓获了。

　　“哦哟，太可怕了，家里好几十只小猫呢。”

　　“这些人怎么这么坏啊，听别人说虐杀猫的都是反社会人格，最后都会害人的。”

　　“还好抓住了呢，不然周边的住户也是人心惶惶的。”

　　她们压低了声音，但在这个略显冷清的治疗室里邱丘还是听得一清二楚。这件事她也有所耳闻，当时她只觉得愤怒，因为杨逸霄是一个热爱小动物的人，如果他醒着不知道会做何感想。

　　她靠近密封舱对沉睡的杨逸霄说：“今天你就可以出密封舱了，然后转到普通病房，我把你喜欢的睡衣都带来了，你觉得怎么样？”说着她举起手中的袋子，杨逸霄是个注重生活品质的人，所以邱丘不愿意让他穿病号服。

　　电视中播放着新闻：地处沙漠腹地咸延古国遗址五号祭祀坑考古发掘工作正式展开，据了解，出土文物中除了鬼头罐以外还发现了疑似距今5.2亿年前的早寒武纪海葵化石，对推测本地地质形成年代具有重要意义。

　　邱丘喃喃地说，“海葵啊，这里说不定曾经也是海洋呢。”她又转头看向杨逸霄，“你说，这算不算是‘沧海桑田’的现实版啊？”

　　杨逸霄只是无知无觉，他躺在床上，身上接满了各种仪器设备。邱丘听着他平稳的心跳，轻轻笑了一声。

　　“跟你说个笑话，你还记得隔壁的芳菲师姐不？她好不容易毕业了留在她梦寐以求的成主任身边混个小导师当当，以为以后一手发文章一手评职称走上人生巅峰迎娶高富帅弄到交流名额不在话下，谁知成主任是个极其严格的人，她现在每天改文章搞数据简直生不如死。而且据说，成主任的实验室真的很变态，出了不少大神。”

　　陶芳菲她们院和邱丘的学院一直不对付，两边掐架也不是十年八年的事了，几乎都要成了历史遗留问题，而陶芳菲一向高调，自然是不讨其他人喜欢的。

　　邱丘亲耳听到陶芳菲近乎崩溃地跟她的室友吐槽，“你知道我现在过的什么日子吗？我感觉自己短寿了40年。”说着抓住自己枯燥的头发指着快要垂到嘴角的黑眼圈，“就那么篇破文章，我已经改了十八次了，十八次啊！”

　　邱丘用毛巾细细地帮杨逸霄清洁手指，“你知道吗？你舍友毕业论文都已经写到结论部分了。”杨逸霄没有反应。

　　“还有的连致谢都写完了！”杨逸霄依旧无动于衷。

　　“你再睡下去，人家都毕业了。”邱丘好像是说给杨逸霄听，又好像是说给自己听的。

　　“也是，我的小论文《新仙女木期与世纪大洪水神话蕴意初探》也在进行小修，估计快了。”邱丘把毛巾放下，她当初选了这么个冷门的专业，就是因为对这些深深着迷。

　　所以杨逸霄第一次图书馆看着小个子黑皮的小女生抱着一堆奇奇怪怪的书籍时表示十分震惊，原来还真有人把神话故事当科学研究。

　　邱丘起身把轮椅推了出来，天气晴朗，她打算把杨逸霄推出去转转。“明明你看，前面有个斜坡，我把你推上去让后一撒手你猜怎么着。”杨逸霄面无表情，邱丘乐了，“逗你呢，哪儿能啊，待会儿疗养院就要打人了。”

　　“小满都要上高中了你敢信？”邱丘自言自语。杨逸霄记忆里邱丘的表弟唐小满还是个小屁孩，一转眼这个小不点也到了可以早恋的年纪了。

　　“啧，只可惜这小子实在不开窍，就知道吃吃吃，跟他的零食过一辈子去吧！”

　　他们沿着小路慢慢走着，正巧碰到了隔壁病房的邻居，邻居是因为救助落水少女而窒息造成的脑部缺血昏迷，他的家人每日会将人推出来活动，邱丘经常遇到他们。

　　“小俞哥都还好吧？”邱丘跟俞子凡的父母打着招呼。俞父俞母很热情，从袋子里掏出小点心分享给邱丘，俞妈妈每天会做不少好吃的，尽管俞子凡暂时还吃不上，但是俞妈妈乐此不疲。

　　这些好吃的通常就便宜了邱丘，她拿着榴莲酥在杨逸霄面前晃荡两下，“你闻闻。”杨逸霄不喜欢榴莲的味道，要是他还清醒着恐怕要追着邱丘打闹了，而现在，邱丘可以为所欲为。

　　“小邱啊，明年要毕业了啊？”俞爸爸问到。

　　“嗯，是啊，准备毕业开题了。”邱丘笑容明媚，俞子凡的父母也被感染了，“那好啊，恭喜你。”

　　等俞子凡的父母推着他走远后，邱丘把杨逸霄带到了树底下，那里正好有一大片阴凉，杨逸霄在营养液里泡得白白嫩嫩，邱丘可不想把他晒成腊肉条。

　　“咦。”她的眼睛落到了地上，“居然还有这个。”邱丘摘了一颗草，拿到杨逸霄面前，“你瞧，这是鬼箭草。”

　　“有些少数民族传说中鬼箭草可以通阴阳，还能传梦呢。只要把草茎和叶子分别放于两个人的手中，他们就会在梦中见到彼此。”邱丘说道。她把鬼箭草的叶子塞到了杨逸霄手掌中，“不知道你会不会梦到我呢？”

　　她蹲下来看着杨逸霄白净的脸，“你会做梦吗？还是说你其实只是在发呆？”杨逸霄没有回答她，邱丘轻轻叹息。

　　一个穿着病号服的中年人坐到了他们旁边的椅子上，看样子也是被太阳晒得有点发昏。他坐下后拿出手机，点开了短视频开始听起了新闻。

　　“24日上午10时，警方破获一起诱拐儿童案，民警迅速出击，锁定了逃犯彭某的行踪。彭某伙同他人预备将年仅四岁的薛某诱骗带走，却因携带的行李超重而被抓获……”

　　中年人无语了，他见不得小孩子受苦受难，但这究竟是什么笨贼，就这还学人家拐卖？

　　“近日，网红被袭击案已于D市人民中级法院开庭审理，犯罪嫌疑人周某因女神陈某拒绝其追求，而怒将同为网红的温某暴打……”中年大叔用看外星人的眼神看着这条新闻，利索地划走了。

　　“因植被疯长，该地的村落大多数变成了荒村，居民悉数迁移至外地，反而导致当地水质优化，两栖动物大量繁殖，甚至发现了新物种。该市环保部门已介入调查……”

　　“当地警方破获一起以民俗为噱头的迷信骗婚事件，罪犯竟以自己是阎王爷为由要求对方与自己配阴婚后可在生死簿上消除对方的名字……”

　　“因学业压力过大博士生醉酒后嚷嚷着要跳楼，结果吵醒了全校……”

　　中年人：“……”

　　邱丘：“……”

　　中年人终于听不下去了，他收拾起东西离开了树底下。邱丘抬头，头顶上是一棵大桑树，这棵树结了不少桑枣，甜蜜蜜的果实甚至引来了小松鼠。邱丘捡起几枚红透的桑果逗弄着毛绒绒的小松鼠，它们很胆小，就是不肯过来。

　　阳光正好，邱丘把手搭在杨逸霄手上。刚出事的时候邱丘觉得自己天塌了，但久而久之就习惯了，她安慰自己无非就是多跑两趟嘛，学校和医院，以后就是家和疗养院，全当是锻炼了身体。

　　或早或晚，树叶黄了总会绿，云散了又聚，月亮一会儿圆一会儿缺但总是挂在夜空里，而她会始终等在这里。

　　手中的指节微微动了一下，邱丘抬头，杨逸霄却依旧是那副模样。邱丘嘲笑自己，“你瞧，你又一惊一乍了吧。”

　　然而这一次，那只手坚定地握住了她，虽然力道虚浮，但邱丘清晰地感觉到了。

　　她听到了虚空之中一种清脆地噼啪作响之声，邱丘脑海中忽然开出了一朵花，淡紫色的花瓣团成一团然后从中缓缓裂开，露出了嫩黄的花蕊。

　　邱丘仿佛听到了那个熟悉的声音在轻声呼唤她，“邱丘。”

　　风把树枝吹得晃动起来，远处的水池中睡莲贴在水面，几只亮晶晶的长腿小虫子飘在水上被涟漪带着打起了转儿。

　　“你好，我叫杨小明。”

　　“你好，我叫邱发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