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愿我待你永远热情高涨》茉十二

3、真的痛 总是来得很轻盈 没声音

　　俞景行毫无顾忌的，就这么当着所有人的面，把我拉出去了。
　　他一直用力的抓着我，一言不发的向前走，仿佛要把我捏碎。我的手臂生疼，却怎么也无法挣脱。
　　终于他把我拉到一个没人的地方，松开了我的手。他神色复杂，眼底说不出的情绪，像是激动，像是惊喜，像是…愤怒。而我则在这一刻，前所未有的平静下来。
　　俞景行，我是文安然文逸然的妈妈。而你，是他们的爸爸。你看，虽然你不在我身边，可我把他们养的多好。
　　“文尔思，这俩孩子今年十二。”
　　“嗯，十二了。”
　　“文尔思，这俩孩子是11月4号生的。”
　　“对，那天天气可好了。”
　　“文尔思，他们是我的孩子。”他似乎每一句都在问我，可每一句的语气都是那么的肯定。
　　“是。”我看着他，看着他眼里泛出泪光，看着他和我说：“文尔思，你他妈的混蛋。”
　　他似乎突然失去了全身的力气，靠着墙坐在地上。我看着他那么无力，一向桀骜不驯的俞景行，原来也有这样的一刻。
　　“俞景行…”
　　“文尔思，你太狠了。你怎么能这么对我！当年你说走就走，现在你说回来就回来，你把我当什么！你他妈把我当什么！”他一拳一拳打在地上，也打在了我的心上。
　　“文尔思，你混蛋…”
　　“文尔思，你他妈的混蛋…”
　　我站在那里，看着他歇斯底里，看着他沉默不语，看着我们两个被岁月的汹涌波涛，冲出的巨大裂痕和沉默。
　　旗队适时的出现，站在我们中间，看了看我，看了看俞景行，然后走过去，想把他扶起来。
　　“景行…”
　　“他推开了旗哥的手，抬眼瞪着旗哥，“云旗，你早就知道了是不是。”
　　“我…”
　　“你知道，安指导也知道，你们都知道，就我他妈的不知道！你们真是好样的，文尔思…”
　　他瞪着眼睛起身，看着我和旗哥，一步一步的向后退去。
　　“景行！”
　　我拉住旗哥，冲他摇了摇头。
　　“桃儿，景行这反应…”
　　“我早就知道会有这么一天的，我早知道的…旗哥…”我撑着的力气终于在这一个化为乌有，双腿瘫软在地。
　　“桃儿，你没事儿吧。”旗哥赶紧过来扶住我。
　　“俞景行骂我混蛋，他凭什么骂我！明明是他先招惹我的，可最后舍不得的是我，明明他说过会一直保护我的，可我后来的大风大浪，哪一个不是他给我的，他骂我混蛋，他才是个混蛋，大混蛋，他凭什么骂我混蛋。”我靠在旗哥的怀里大哭，终于把这段时间积压在心里的发泄出来。
　　俞景行你看，时隔多年，我们依然了解对方，刀刀直戳对方七寸，不费吹灰之力都能字字诛心。
　　这一夜，我们都是伤心人。

　　击剑队所有人都看出来了，这几天俞景行不好，很不好。
　　不和任何人说话，把自己封闭起来。
　　他把云旗当空气，把安指导的加练当不存在，像一头受伤的野兽，脸上挂着闲人勿进的字眼。他也不指导队员，看谁练得不好，直接拿起剑上去就劈。
　　安然告诉我，晚上让我等着他们，两个人好久没一起和我视频了。
　　我答应下来，心里却打起了嘀咕，我抱着旗哥哭着那天，我看到安然站在那里。
　　视频请求响起来的时候，我连忙接受，却看到电脑那头，只有安然一个人在。
　　“安然，不是说两个人一起吗？怎么就你一个人？”
　　“妈，逸然一会儿回来，我把他支开了。”
　　“安然你有什么事情吗？”
　　“妈，你和旗舅说的话我听见了，你和俞指导…”
　　“安然你想说什么？”
　　“你每次看到俞指导都会紧张，那天你又…”
　　“诶你怎么不等我吖，先和妈说悄悄话！”安然的话头被突然进门的逸然打断，没有再说下去。
　　“妈我和你说我感觉我最近要废了！”
　　我看这个他这个样子，连忙整理情绪，笑着问他：“你咋的啦？”
　　“妈我们俞指导最近不知道哪根筋搭错了往死里操练我们，我感觉我要废了。”
　　“你好好练，也是对你们好。”
　　“对了妈，俞指导最近真的很不对劲，看我的眼神也很不对劲儿，感觉很变态吖。”
　　逸然的话一打开就止不住，安然想和我说的话也最终没有说成，我想了想，和他们说：“你俩周末回来一趟吧，妈有事儿和你们说。”
　　挂掉视频后我给旗哥打了电话。
　　“旗哥，周末我打算告诉孩子。”

　　周末上午，我正在家准备午饭，外面响起了门铃声。
　　“你们回来啦。”
　　“妈，旗舅今天把我从俞指导那儿带出来，俞指导看了我俩好半天呢。”
　　“妈想和你们说个事儿。”
　　“啥事儿？”
　　“你们今年十二岁了，是大男孩了。妈今天，想和你们说说你爸爸的事儿。”
　　逸然突然不再说话，安然猛地抬起头，死死的盯着我。
　　安然问我：“妈你为什么突然说起爸爸。”
　　“你们大了，有些事，妈妈想和你们交代清楚。我知道，这些年你们很委屈，也知道你们懂事，怕我难受所以从来不提，可是孩子啊，心事这种东西，你嘴巴不说，他就会从眼睛里跑出来。妈知道，你们羡慕有爸爸的孩子。”
　　安然一直没有开口说话，逸然看了看我说道：“妈妈，我记得你说过我爸爸是个很厉害的人。”
　　我笑了笑，“是，他是一个特别厉害的人。年轻的时候天不怕地不怕，别人看不起他的时候，他把自己都豁出去了，就为了给自己争口气，然后让那些不看好他的人全闭上了嘴巴。他长得还特别好看，当年圈了一大票女粉丝。”
　　“我爹很牛诶。我就说小爷我这么帅，我妈这么漂亮，我爹肯定骨骼清奇。”逸然咋咋唬唬的，可是安然一直没说话，我知道，安然一定全明白了。
　　“是啊，你爹可牛了。”我打趣着逸然，“不然，他怎么能成了最年轻的大满贯。”
　　“我爹是个大满贯啊，我爹很牛逼啊！等等…妈你说谁…最年轻的大满贯？！你说，俞指导…是…是我爹？！”
　　“对，你爹，你偶像，俞景行是你爹。”
　　“我靠！”逸然猛地站了起来。
　　“你给我坐下！”
　　“妈他知道我是他儿子吗？”
　　“知道。”
　　“知道他还这么爆我！”
　　“他也是前几天才知道。”
　　“怪不得他前几天看我的眼神那么变态，像个人贩子似的，我还担心了好长时间他会不会把我卖了呢。”
　　我看着逸然的反应，便放下心来，这孩子神经粗，在俞景行门下待了这么久，他不排斥这件事。正准备开口，一直没说话的安然突然开了口：“他为什么才知道我们？他为什么和你分开？”
　　我看着安然，长久的叹了一口气。“我们两个当时太年轻了，许多事情都太过意气，有很多误会。他不知道当时你们存在，要是知道的话，一定会是一个好爸爸的。是我不好，当时不辞而别，你们别怪他。”
　　逸然问我：“所以他不是抛弃我们咯？”
　　“不是，他不会。”
　　“妈，我可以去和他谈谈吗？”逸然看着我，不安的开了口。
　　“可以啊，他既是你的教练又是你的爸爸，为什么不去。他很爱你们。”
　　“妈，那我们回队了，下午还有训练。”逸然起身和我告别。
　　“好，你们快回去吧。别耽误训练。”
　　安然看着逸然走出去，回头和我说：“妈，你没说实话。”
　　“安然…”
　　“他没抛弃我们，可是他抛弃了你。”
　　安然没有等我的回答，就快步离开。我看着安然的背影，心绪复杂。这孩子，到底是落下了心结。
　　归队的路上，逸然一直很兴奋。
　　“这个世界太神奇了，哥，我爸是大满贯诶。我爸居然是俞景行！感觉爹娘一定有一个很神奇的故事！”
　　“哥，你说他怎么看我俩？”
　　“哥，我以后更得好好表现了，我爹我妈都是大满贯，我们家血统里带着大满贯，我也要大满贯！”
　　“哥…欸…哥你想什么呢？”
　　“我觉得我们要去看看他。”
　　“对对对，我们得去。”

　　回到队里，哥俩敲开了俞景行的房门。
　　这两小一大互相盯着，颇有些尴尬。
　　“那个，我俩能不能先进去？”逸然指了指房里。
　　“哦哦哦，快进来。”俞景行连忙让开了道。逸然看着这日天日地的俞景行也有这么手足无措的时候，不觉好笑。
　　“俞指导，我妈妈已经都和我们说了。”安然的口气很疏离。
　　“你真是我爹呀？我妈真没骗我呀。”逸然倒是很好奇。
　　“你妈…你妈咋说？”
　　“从小到大我妈一直都说我爹是个特厉害的人，没想到真的不是吹牛呀。”
　　俞景行听着逸然的话，知道这个孩子没有排斥他，也是，凭着文尔思的性格，不会说自己不好的。
　　“俞指导，您我也见了，我要先找云指导归队了。”安然没有给俞景行机会，说完便走了。
　　“诶…哥！什么情况？”
　　“大概他怕迟到吧。”俞景行看着安然离开，五味杂陈。
　　“这么说你以后是我爹了？”
　　“你不乐意？”
　　“我还是挺乐意的。我爹我妈都是大满贯，酷毙了。”
　　“那我以后得咋叫你？”
　　“你想咋叫？”
　　“俞景行。”
　　“你刚刚说啥？”
　　“我说俞景行这个名字挺好听的。”

　　我没想到，一向温和的安然，在这件事上，显示出了如此执拗的坚持。
　　从小到大，安然都比逸然更懂事，也更稳重。逸然很快接受了俞景行是他父亲的事实，而安然却似乎显示出了强烈的排斥。
　　当我接到旗哥电话的时候，旗哥和我说，安然不是击剑，是在搏命。
　　我立刻赶到了训练馆，看着那个孩子训练的模样，像极了年轻时的俞景行。那样凌厉的剑风，那样不要命的打法。旗哥和我说：“到底是俞景行的儿子，这股子把自己都豁出去的狠劲儿，简直一个模子刻出来的。桃儿，你们得和这个孩子好好谈谈，这么下去，他说不定会把自己压垮。”
　　我点了点头，旗哥把安然叫了出来，安然看到我 ，愣了一下。旗哥把我们带到谈话室，让我们好好聊聊。
　　“安然。”
　　“妈，你后悔过吗？”
　　“没有，妈妈没有后悔击剑，也没有后悔遇到他，更没有后悔生下你们。”
　　“一次都没有吗？”
　　我笑着摇摇头，“没有，击剑让我成为了大满贯，让中国体育记住了我。遇到他让我有一段刻苦铭心的感情。生下你们，是老天赐给我的礼物。”
　　“以前我看到过的，有好几次我半夜醒了，听到你在哭。开始我不知道，后来我发现一定是那天演了他的新闻。妈妈，你一直都爱着他对吗？”
　　“安然，年少时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
　　“妈，我需要时间，之后也需要和他好好谈谈。至于打球，你放心吧，我有分寸，不会拿自己开玩笑的。”
　　我张口想说什么，突然敲门声响起，我打开门，俞景行站在那里。
　　“云旗让我来。”
　　“俞指导，我有话和你说。”安然站了起来，直直的盯着俞景行。
　　“安然吖…”
　　“妈你放心，你先出去，这是男人和男人之间的事儿。”
　　我看着安然和俞景行，俞景行用眼神示意我安心，最终关上了门走了出去，才看见走廊里的旗哥。
　　“桃儿，放心吧。”
　　我担心屋里的动静，一直站在门口。
　　很长一段时间的沉默后，我听到安然的声音。
　　“俞指导，你爱我妈妈吗？”
　　“我爱她。”
　　“变过吗？”
　　“安然，年少的时候不能遇到太惊艳的人，从我十六岁那年遇见你妈妈，我这一辈子就忘不了她了。”听到这句话，安然愣了一下。
　　“那么，我问你，既然你们这么相爱，那当年到底为什么，我妈妈离开了你？”
　　“当年我们有些误会。”
　　“误会？到底是多严重的误会才能让我妈妈这么决绝？我妈妈为什么不告诉你我们的存在。俞指导，你真把我当小孩儿吗？我知道，我妈妈是为了你好不和我们说。俞指导，当年你没有保护好她，那如今，我也依然不相信你能保护她。”
　　“我再问你一句，这些年，你有找过我妈妈吗？”
　　“找过，后来不找了。”
　　“为什么，你放弃了？”
　　“不是，一开始我拼命想找到她，后来几年过去了，我在想，她大概是真的不想见我吧，所以才躲的这么严实。既然如此，那我就成全她，让她安安心心过日子吧。”
　　“那接下来呢？我们都回来了，你要打算怎么办？”
　　“安然，从你妈妈再出现在我面前那一刻我就再也不能让她从我身边离开。”
　　“俞指导，我没办法像逸然一样，这么快的接受你。这些年我妈妈过的多辛苦我全看在眼里，她一个人支撑着家的时候你不在，她咬牙坚持的时候你不在，她听到你的名字半夜偷偷掉眼泪的时候你不在，我们出生成长你通通不在，而你和你口中的误会，都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我妈妈明明笑起来那么好看的一个人，可你让她掉了那么多眼泪。我不管你是一个多么厉害的人物，有多么辉煌的职业生涯，这些我统统不在乎！我只想知道你到底能不能让她过得幸福。如果你办不到，请你立刻离开！”
　　“如果我办的到呢？”
　　“那我就承认你。”
　　“可是如果你办不到，俞指导，我就算不练击剑了，也会让你这辈子都见不到我妈，不让你再伤害她。”
　　听到这里，我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眼泪，旗队抱着我，和我说 ：“桃儿，安然是个好孩子，他比我们想象的更聪明也更有锋芒，是个好小子。”
　　我的眼泪止不住的往下掉，哭着和旗哥说：“是啊，我的儿子真的很好，是我不好，是我不好…”我的儿子本该开开心心的，这么小的年纪，怎么就一个人考虑了这么多呢？怎么就鼓起勇气像个男子汉一样去和成人世界对抗呢？他这么坚强，都是为了日后保护我，可我什么都不知道，都是我不好…
　　门突然打开，安然看到留着眼泪的我，立刻走过来拉住我的手。
　　他离开的时候，突然回头和俞景行说了一句：“俞指导，咱俩打个赌吧，看看到底是谁，会成为最快最年轻的大满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