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 5 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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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一下午的自习课，高一年级主课老师办公室。
邢荃双手别身后，偏着脑袋站在最靠角落的办公桌前。
两面墙的窗户大开，风穿堂而过，刮得桌上纸张哗啦作响。
面前的李玫汝坐着。
自邢荃进来，她就没说过话，苦恼不堪地看着手里的分科表。
分科表的左上角名字一栏写着邢荃，表中最重要的勾勾在了理科后面的括号里。
邢荃觉得李玫汝要靠这种无声的压迫逼她就范。偌大的办公室被她的低气压，生生辟出一方小范围的区域。
里面就她俩，其他老师像是隐形人不存在。
过了好久，李玫汝终于开始有所动作。
她先是叹了口气，仰头看邢荃是否有反悔之意，见没有，抬手将分科表递给她。
“我当时是怎么和你说的。”李玫汝压着劲，慢节奏地敲着办公桌，似在忍耐面前学生不听她劝的不满情绪。
邢荃没说话，拿表的手垂到身侧，看也没看。
对邢荃的印象，一直都是不惹事乖学生那类存在，李玫汝觉得她不像是那种青春期叛逆的学生。
试探问道：“你是填错了吗？”
邢荃动了动嘴唇：“可能是的吧。”
李玫汝趁势说：“填错了那就重新再填一份，别跟自己过不去，你不是学理的料。”
说着拉开抽屉，在最上面的一沓文件上，抽出张分科表，伏案又从笔筒里拿了支笔，一并递交邢荃。
邢荃愣愣接过，低头看手里的东西，她没有拒绝的理由。
——你不是学理的料。
——女孩子哪有男生的逻辑思维强，学理很吃亏。
——学个文，随便考个大学，当老师就行。
这些话就像空中绽放的烟花，在她脑海里闪了一瞬。
轻不可闻叹了口气，无奈地走到隔壁无人的办公桌，余光还能看到李玫汝在盯她看，有点监狱看押犯人的意思。
沉思了一会，邢荃弯下腰，半躬身子写着，就几个字，很快写完，拿起甩了甩，让墨水干的更快些。然后交给李玫汝。
满脸欣慰的李玫汝看了上面内容，表情没收住，彻底被激怒。
“什么意思？”手一翻将纸扣在桌上。
邢荃不惧，早就做好心理准备，她慢条斯理说：“老师，我要学理。”
“我不是跟你说了，”李玫汝压着声音说，“你这一年来的成绩不适合学理，你何必这样犟呢？未来是你自己的。”
邢荃紧紧揪着裤缝线：“我就是想学，就当我想打破我不是学理这块料的魔咒吧，反正文理我都不喜欢，选哪个都是一样，那就拼一把看看。您成全我吧。”
到底没有黄逸涵那么有底气，敢跟班主任对着干。
毕竟下学期有百分之八十的可能继续待在十八班，后面还有两年时间相处，闹太僵不好，所以邢荃尽量不去触李玫汝的霉头。
李玫汝的情绪平静了下来，恨不成器地看着邢荃，好像是见她已经铁了心，冥顽不灵，便也不想再劝，于是不耐烦地挥手让她离开。
如蒙大赦，邢荃一秒都没多待，克制住嘴角扬起的幅度，赶紧转身出门。
不知怎的，感觉心情大好。
脚步有些快，脸和耳朵开始充血，像是有团火在烧她。
临到门口，开始小跑，然而喜极成悲。门还没完全迈出，迎面结实地撞上从外头进门的人。
闷闷的一声“咚”，脚步踉跄后退。
邢荃下意识地说声对不起。
这一撞撞得可真不轻，钝钝的痛感随即蔓延，从鼻尖额头传开，整张脸都麻了。
捂着脸，吃痛吸了口气，扑面而来是熟悉的气味，薄荷的淡香充盈鼻腔。
生理性地漫出眼泪水，泪眼婆娑。邢荃抬头看向被撞的人，想正式对被她撞得人道歉，睁开眼，迷蒙一片。
看了好半天，才发现竟是封进。
不知道该说他们是不是有缘，这样也能碰见。
一教楼朝西，下午五、六点的时候，总有西落的阳光洒进自习课的教室里。
眼前的少年，此刻正沐浴着限定的橙色暖光中，周身漾开一圈淡光，他凌厉的五官轮廓柔和不少，使他看起来温顺许多。
封进很快恢复往常神色。
邢荃抹掉眼睫上的泪珠，像只受了惊的小白兔。慌乱要抬脚出门，却发现封进像座山一样挡在正前方。
她便往右挪了挪。
然而本世纪最尴尬的事情发生了。
封进也跟着她的方向往一边挪。
条件反射，邢荃立马转向往左，而封进心有灵犀地往左。
几个来回后，最后是邢荃主动身子一侧，让出进门的位置。
这回封进没动了，不进不退，就这样僵持着。
邢荃以为他想做个文明的好学生，秉持“先下后上，先出后进”的优良传统。
刚好他的右边有道能侧身过的缝隙，邢荃决定从那突破，迈步往那钻时。
头顶响起封进小声地说话声。
当下，邢荃没听得很清，下意识说声对不起，继续钻，很快成功钻了出去。
等到把办公室抛到身后好远的距离，那句话才逐渐在脑子里清晰。
——你就不能跟我说句话吗？
声音很轻，没什么情绪。
原本板正的肩膀忽地卸力，松垮垮。邢荃扯了扯同样垮下来的脸。
人生好难，真烦！
邢荃走后，封进没在门口多做停留，头也没回地往办公室里走，越过摆放整齐的办公桌，走到最靠墙的桌前。
目光扫了一圈桌面，就看到叠得塔状的教案与教科书中，有本书脊脱了皮的书夹在其中。
前几天自习课上他看这本书看得正兴起，被鲜少自习课到班里来的班主任逮个正着，二话不说就没收。
因是跟学科有关，但又非他们此时所学的内容，班主任不好一直扣着，今天上午松口说将书还给他，让他自己到办公室拿。
抽出书走人，离开时，无意瞥到桌子边一张孤零零的纸，看了一眼，目光仿佛似胶被粘住。
上面的笔迹他再清楚不过，初三那年他看了太多，可以说比他看自己的字还要多。
这个笔迹有个特点，每个字总会有一个小小的尾巴，他以前总说写得是狐狸字体。
眨眼功夫，高一学年过完，迎来高一下学年的期末考试。
这次考试有些重要，因为关系到分班，大家铆足劲复习，为了能考高分，分到好的班级。
毕竟重点班和普通班学习氛围差的不是一点两点。
考试前夕，下了晚自习，回到家，邢荃泡了杯咖啡，挑灯复习，准备通宵。
她觉得像自己这种幡然醒悟的学生已经落后别人太多，只能趁着人家休息的时候死命学。
反正学不死，就往死里学。
咖啡因终是难敌一副想要睡觉的身体，学到两点多，邢荃熬不住，起身，往床上一躺，呼呼睡了起来。
次日醒来，脑袋昏重，坠了千斤石一般。连打十几个喷嚏后，邢荃悲催地发现自己竟然在七月天感冒了。
鼻涕水哗啦啦流，扁桃体也发炎，说话咽口水跟用刀剌着嗓子，疼痛难忍。
到学校黄逸涵听到她的声音，打趣她说，昨天是不是连夜屠了鸭子门，说话为什么那么跟鸭子一样，嘎嘎叫。
邢荃没有兴致同黄逸涵打闹。她很郁闷，因为她现在都已经不怀疑自己是否是学理的料，她进阶了，她开始怀疑自己究竟是不是读书的料。
才刚准备努力读书，就出师不捷。
自习课上完，在李玫汝的组织下，同学们将教室布置成考场。
首先第一步就是将桌子上的书全部搬到走廊。大家乌泱泱地开始行动，一时间，教室里充斥着桌子腿、椅子腿摩擦地的刺耳声。
书搬到走廊后，邢荃实在饿得不行，跟黄逸涵打了声招呼，便拿起笔袋下楼去小卖部。
到了楼下，才发现买东西也是个体力活，小卖部此时挤满了高一高二的学生，跟沙丁鱼罐头似的。
邢荃费了好大的劲从里面杀出一条路出来，她觉得自己再在里面待一会，可能会饿晕倒地上。
离开考还有些时间，邢荃走得慢悠悠。
她撕开黏糊糊的透明包装，软陷的菠萝包露出个头。
一口咬下，又甜又油的味道充斥整个口腔。
好腻，但是不得不吃。
又咬一大口，嘴巴塞得鼓鼓，实在不想细细品味，还没嚼碎就往肚子里送。
吞咽的动作刚做，邢荃就后悔，她被噎住了。
此时那坨面包正卡在喉咙口，不上不下。
刚刚东西买得急，忘记买牛奶，此时此刻只能靠咳嗽将面包咳出来
邢荃停在半途，弓着腰咳嗽，加上昨晚受凉，声音撕裂，脸霎时涨得通红。
路过的学生纷纷侧目看她。
越咳邢荃越觉得喉咙里那块面包卡得更稳。
胸口一口气没提上来，又咳了几声重的，肺差点咳出来。
就在她以为自己要跟林黛玉一样咳血的时候，面前忽然停了一人，入眼的是双白色的耐克板鞋，鞋面干净得没沾一丝灰尘。
随后一瓶矿泉水伸到眼前，握水的手清瘦白皙，虎口两颗痣尤为打眼。
邢荃脑海里突然浮现一个片段。
“邢荃你有时候能不能安静点。”
“不行。”安静了一会，“封进，你知道你右手虎口上为什么会有两颗痣吗？”
“为什么？”
“是因为你上辈子经常让人闭嘴，被咬得。所以你以后不能再叫我安静了，我安静了，说明你下辈子另一只手也会遭殃的。”
“瞎扯淡。”
这个学校应该找不出跟封进一样，虎口长两颗痣的人了。
想到这，邢荃荒诞一笑，喉咙间的异物感消失。
邢荃闭眼装作没看见，咳得更重了，原本垂着无事可做的右手，放在胸前装模作样地锤。
等再睁开眼，面前的那双干净鞋子已经不见了，脚边立着一瓶水。
作者有话说
第5章 第 5 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