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惟其如此》开一半

5、第 5 章

　　左大人今儿可谓受宠若惊，自从那日灵光一现站定了边后，今日在早朝之上便对那些个庆王一派不咸不淡地嘲讽了几句，岂料博得皇帝陛下厚爱招御书房觐见。左大人估摸着自个儿大概是受宠了，可这“惊”却也真是有些担惊。
　　“朕今日见识了左大人能言善辩且忠心可表，为江山社稷有此臣子甚为欣慰。”
　　左大人偷偷望了上面一眼，眉目如画的皇帝陛下嘴角含笑，他经历两朝的老脸这会儿不知怎地就泛了红，“承蒙陛下抬爱。”
　　“朕继位不久，朝中之事大多需倚仗各位重臣，今日着卿前来，实乃有一事相托。”
　　坏了坏了，左大人脑子转的飞快，这必然不能够是什么好差使。
　　“臣定不负陛下所托。” 哎哟哎哟，讲两句话是容易，只盼着千万不要是什么办不得的事儿。
　　“朕，希望左大人能代朕走一趟北疆大营，宣朕圣旨，升副官季林为偏将军，并着其回京述职。”
　　青天白日一道霹雳打中左大人，他有老有小，房子大家底厚，不需要冲到火线上去被追封烈士以表光荣啊。此种非常时期，万一季林被庆王一派拉拢，他揣着这道明升暗降的圣旨送上门，那还不是两派相争的头一件牺牲品。他几乎是要啼哭着走出御书房，连和迎面走来的右相打声招呼的心情都没了。反倒是后者见他一把年纪，模样却实在凄惨，安慰了句“放心吧，陛下自有万全准备。”
　　左大人定了定神，眼珠子一转，这万全准备是个什么意思？是说保他左大人万万脱得了身还是说，一旦真打起来，皇帝陛下也是万万能赢这场仗？如若是前者，这自然是好，可若是后者…… 可怜的左大人又哭丧了脸，他人都没了，就是皇帝陛下的宝座千秋万代也不干他个什么事儿啊。待到他再想细细探听，右相却已甩开袖子走远了……
　　左大人在寒风中擤了擤鼻子，想着今晚要交代常贵府里的后事该如何操办了……

　　送走了臣子，吕烨觉得有些疲累，近日来他的精神总似不太好。吩咐了不许人来打扰，便准备在榻上歇息片刻。解开衣襟的当口手指不期然地触到了贴身戴着的祥龙石，这是十七岁那年逃过流放之劫后吕熙相送，说此石乃养生佑吉的神物。其实，那小小一颗不起眼的石子至今仍被戴在身上，又哪里真是图它神效，不过是为了相送之人的心意。
　　正欲躺下，一旁的宫人小心翼翼地告知右相正等在门口。勉力打起了精神，吕烨微微颔首，示意通传。
　　右相今年四十有三，百官却道他还是当年初上殿时的模样：黑发如乌，肤若白雪，颀长的身形有松梅之姿。只做久了廷尉，现如今一派肃杀之气，若是胆子小些的，给他双目一扫，指不定要两股战战。中书丞左大人一次醉酒后笑道：“右相只怕是那十殿阎罗的托生，不然这鬼差怎的都不敢往右相身上添些岁月呢？”言罢还伸手拂了拂右相光洁细腻的脸颊。这一伸手，只把陪席的大小官员吓了个激灵，酒醒了大半，纷纷以“家中阿猫阿狗无人照顾……夫人深闺寂寞……夜已深老朽不堪倦意……”之名告辞，须臾间鸟兽散尽，只剩了傻了吧唧的左大人和目似点漆的右相……
　　除却左大人，吕烨应当是第二个觉得右相好相与之人，并非仗了什么帝王之威，只记得一月前右相带着宫人来到几乎无人踏足的住处，推开门的瞬间风雪灌入了屋子，室内室外一片冰凉。右相黑服墨冠，肃穆地看着吕烨，手执了明黄圣旨却不急着宣读，只清晰而缓慢地说到：“你父皇驾崩了。”
　　半晌，吕烨发出一声几不可闻的叹息，他闭上双眼，低垂的睫毛自根部逐渐湿润……

　　宫人退下的时候顺手将门合上，右相上前一揖，淡淡说道：“陛下交代之事业已办妥，尚待时机。”
　　“时机自是会有，只是……”吕烨也不起身，侧卧着在榻上扶了额头，“军中哗变总归不妥之处甚多，实乃下策，还是静观一阵，盼他尽早知趣，也省却麻烦。”
　　右相抬了抬眼，说：“陛下仁慈。”只盼季林懂得活命之道，切莫一意往死路上去。
　　吕烨挥挥手，示意无事的话可以退下了，胸前的祥龙石随动作滑出了衣襟。右相目光微顿，继而开口：“陛下胸前的挂坠甚是奇特，可否容臣借去观摩一阵。”
　　吕烨微一错愕，霎时面白如纸，将石子从胸前解下，无力的像要瘫倒似的：“拿去吧。”
　　右相接过，似是想开口安慰，终于还是不知道从何说起，只默默退下了……
　　待到四处静谧无人，永怀帝躺倒在床榻之上，长长地叹了一声：“二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