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向死而生》卜算子与狐

9、第 9 章

　　什么叫绝望呢？

　　路明非过去一直以为，自己的境况已经足够令人绝望。

　　但是现在他才发现，永无止境的重复着没有希望的轮回，才是最令人绝望。

　　这里不是路鸣泽过去给他制造的梦境，也没有诺诺陪他一起逃亡，这里只是不断轮回的现实。

　　在这场轮回的现实里，似乎每个人都回归了他们原来的归宿，路明非终于发现自己陷入了一场无果的绝望里。

　　他眼睁睁看着楚子航死在龙王手下，又眼睁睁看着日本东京爆炸，死伤千万人，芬格尔的手无力下垂，血流一地，像是幼鸟没能张开翅膀飞向天空便被无情击碎，只剩下那些痛苦纠结在胸口的疼痛。

　　痛得快要死掉。

　　等等，住手……

　　他还可以交换灵魂去拯救他们！

　　路明非深深感觉到了虚弱的无力，可是现如今的他并没有路鸣泽的力量，更没有打败龙王的能力。

　　这才是原本的现实才对。

　　可笑的是，明明他不顾一切的追随他们而去，想去拯救他们，结局却是被他们所救，然后把他推得远远的，叫他快走。

　　他看到过去的伙伴，朋友们狠狠把他推离战场，也看到他们舍身赴死的场景，看了一遍又一遍，一直到他那支离破碎的心再也无法承受任何一次死亡。

　　路明非靠着墙滑落，一直阴郁的天空终于开始下雨，黑色的雨水渗透了路面，带来潮湿的气息，那些黏腻的带着血腥的甜气便更加浓郁的扩散起来，被新鲜的风一吹，带了薄凉的气息。

　　他抬起头，看着天空盘旋的即将毁灭世界的巨龙，心里却没有一丝波动。

　　又完了，game over啊。

　　失去了路鸣泽的力量的他，如今只不过是个稍微有点血统的废柴，怎么可能有能力去拯救更多的人呢？

　　明明他连身边最亲近的人都救不了。

　　龙王释放了言灵，世界一片雪白，路明非缓缓闭上了眼睛。

　　再次睁眼时，他依旧坐在教室里，是四年前的卡塞尔学院。

　　不知为何，这个轮回一直在继续，在死地里又轮回，仿佛在给他一次又一次拯救别人的机会，可现在路明非只觉得这是一种折磨。

　　让他一次又一次看着自己最信赖的伙伴为了他而死，死在他面前。

　　可他不得不去。

　　诚然所有的生结局最后都是死，可路明非却妄图在这无尽死亡里找寻一丝生机。

　　北京废弃的地铁站，那列老旧的古董级别的地铁锈迹斑斑，路明非靠着驾驶室的门，看着坚信这破车还跑的起来的楚子航，神色愈发落寞。

　　他知道等到修好地铁，楚子航就会把他一个人留在地铁上，自己跳下去独自迎战龙王，然后无力的死去。

　　倘若他还有灵魂，他一定毫不犹豫的交换出去，过去他深深恐惧的交换灵魂如今却成了他最渴望的筹码。

　　真是讽刺。

　　路明非看着楚子航，神色更加阴晴不定，手里却紧紧得抓着七宗罪的包。这是他唯一的希望，他想要救别人就不能放下武器。

　　他的神经紧绷，时刻不敢放松，唇紧紧的抿起，手里紧紧握着武器，仿佛下一刻就能冲上去和敌人同归于尽，可神色却是那么悲怆凄惶，可怜得像一条狗。

　　“路明非。”正在试图修复列车的楚子航忽然开口。

　　路明非沉默的看向他。

　　下一句会是什么呢？是安慰他去勇敢追自己喜欢的女孩，还是要不遗余力的做好自己？

　　“我们会走出去的。”楚子航淡淡的说。

　　稍微有一点不同。

　　不过没关系，不影响他的计划。

　　路明非望着他，冷漠的垂下眼睛：“对，我们一定会走出去。”

　　楚子航听到声音不大对劲，便回头去看，这时列车却猛然剧烈震动，好像地震一般。

　　他快速稳定身形，却发现列车缓缓移动了起来。

　　车开了！

　　他转头用目光去捕捉路明非，却隔着玻璃和他的目光对视了。

　　路明非满是疲惫的站在站台上，穿得整整齐齐，好像一个等车的少年，可是楚子航目光触及他的一瞬间就明白了他要做什么。

　　“你疯了吗？”楚子航声音一下子沉下去，“上车！”

　　路明非露出一个极其浅淡的笑容：“师兄不是说，我们一定要出去么？我想来想去，这是最好的结局。”

　　谁来救救他们啊？

　　哪怕心里无数次的期盼这件事，但到底不会发生，而被留下的他却只能眼睁睁的看着身边的人一个一个死去。

　　不正是这样吗？他不是已经知道答案了吗？

　　若非用他自己去交换，又怎么能把他们救回来？

　　“我真的累了。”

　　楚子航冲到门口，却发现整辆列车的门都被锁死，现在的逃生出口只朝着楚子航一个人打开。他几乎一瞬间就想明白，这是路明非做的。

　　路明非转过身，朝着龙王方向走去。

　　楚子航立刻释放了言灵君焰，砸在了玻璃上，可那玻璃却纹丝不动。这是用言灵加固过的领域，就算楚子航也很难短时间内打破。

　　路明非反手把那七宗罪刀剑拔出来，“傲慢”那把古剑出鞘，透出隐隐肃杀的气息。

　　和过去完全不同的气场，那一刻，他仿佛就是君王，这套炼金术王留下的杰作完美的体现在路明非身上，仿佛为他量身定做。

　　楚子航停住了脚步。

　　路明非侧过头，好像有些难过一般的对他笑了笑，说：“我想了很久，终于想到了，可以终结轮回的办法。”

　　在这无尽的轮回里，只有这样做，路明非才会解脱吧。

　　或许只有他死去，这轮回才会结束吧。

　　“真高兴，死前还能看到你们……虽然过程真的不是那么令人高兴，总比我眼睁睁看着你们死去的强……”路明非深深吸了一口气，冲向终点。

　　龙王就在那里，而在这无尽轮回里，他所有的伙伴都为龙王所杀。

　　汝必以血，偿还背叛！

　　路明非的眼瞳泛起金色，像是流华一般闪转。

　　“路明非！”身后好像有谁在喊他的名字。

　　但是路明非已经无法回头了，在他面前是正在狂舞的龙王芬里厄！

　　“路明非，醒醒！”

　　那声音靠近了自己，透出熟悉的温度，带着些许焦虑。

　　“那些都不是真的，不要被迷惑。”

　　路明非猛然回头，与此同时他的手腕也被后面追着的人抓住了，那个人一路跑来追自己，现在还有点呼吸不匀。

　　“……楚子航？”

　　怎么可能？他已经动用言灵把楚子航锁在列车上，他怎么会跑下来？

　　更加意外的是，楚子航拉着他，神色严肃的吐出一串毫无逻辑的话来。

　　“你如果去追杀龙王，那么永远不可能通关，boss并不是首要通关条件，所以你一直没办法脱离这里。”

　　路明非呆住了。

　　在龙王即将毁灭世界的情况下，奇迹般的，路明非竟然听了这家伙在说什么。

　　“……师，师兄？”路明非艰难的吐出几个字。

　　他这才发现，现在的楚子航好像看起来更高大强壮了一些……是真正的楚子航？

　　“嗯。”楚子航点点头，“我过来找你。”

　　路明非呆了呆，原本没有神采的眸子里终于像被唤醒一般，有了一丝波动。

　　“你来干什么！”路明非觉得自己应该大吼大叫，把这个人打包塞在列车一并送出去。但是他只是用干涩的嗓子挤出这几个字。

　　“来救你。”楚子航低头看看这个时候个头还很矮的路明非，习惯性摸了摸他的头发。

　　路明非：……？？？

　　等等，师兄你人设好像有点不对劲啊，杀胚什么时候变温柔了？！

　　楚子航没有跟他废话，拉着他往回跑。

　　“这个世界也需要特定的逻辑，所以只要逻辑冲突，就可以通关。幸运的是你之前把过去的我锁在了列车上，所以我猜测这是通关的关键。”

　　路明非呆呆的看着楚子航，心中七上八下，仿佛一个被判死刑的人突然被宣告重获自由，又仿佛已经收拾好心情准备接受死亡却突然诈尸。

　　最开始的感受当然不可能是欣喜，只有懵逼。

　　“为什么？”

　　为什么你会出现在这里救我？

　　明明我在这无尽轮回里拼命想要去救你们，结果反而被你所救。

　　楚子航好像知道他在想什么，回答：“现实的你现在已经变成智商仅两岁的婴儿，生活不能自理，现在我正带着你的本体在西班牙找治疗方法，发现你的精神现在被困在这个尼伯龙根里，所以我来找你了。”

　　“……”路明非表情一瞬间错乱了。

　　智商年仅两岁？直接说他变成白痴不就好了？难道他现实这段时间一直活得像个白痴一样吗？！

　　路明非僵硬的抬起脸，慢慢道：“我有个猜想……那个照顾白痴的我的，该不会是师兄你吧。”

　　楚子航递给他一个“难道不是这样吗”的眼神。

　　“最开始你不让任何生人靠近，路也不会走，也不会洗澡，所以我……”

　　“好了你不用说了我都知道了……”路明非另一只手捂住了脸，觉得自己丢脸丢到姥姥家了。

　　“列车很快会加速，我们必须要快。”

　　那辆老旧的破列车已经在轨道上缓缓加速，幸好这车速度不太快，路明非甚至看得到里面爆发的一团火焰。

　　“那是师兄你在到处放火呢。”路明非指着车厢说。

　　明明是生死攸关的紧急关头，路明非却慢慢的没有之前那么紧张，不知道是不是因为身边多了这样一个可靠队友的原因。

　　又或许，只是因为来的人是楚子航。

　　尽管他知道没有谁是完美无缺的，可他就是觉得只要楚子航在，事情一定会漂亮的解决掉。

　　这真是一种盲目的信任，信任他能够在死地逢生，向死而生！

　　他被困在这个不断轮回的尼伯龙根里，谁都没有来救他，却有一个人从天而降，狠狠拉住下坠的他。

　　路明非狠狠揉了揉鼻子，明明已经古井无波的心情突然翻涌上来，混杂着许多他也不清楚的情绪在里面，刺激得他眼眶发酸，想狠狠哭一把。

　　此时在列车里面的“楚子航”也很明显看到了他们两个，表情有一瞬间茫然，随后变成了震惊。

　　霎时间，时间好像停止了下来，列车也静止不动，车厢里的楚子航忽然消失，路明非心中一惊，反手抓住旁边的楚子航。

　　楚子航也紧紧抓住了他，突然皱眉道：“向上跳！”

　　“咔嚓！”就在他们两个人向上跳跃的一瞬间，楚子航突然发动君焰，巨大的火焰冲天而起，仿佛撞碎了什么东西。

　　世界一瞬间支离破碎。

　　路明非被恰到好处的护在身后，没有被扑面而来的灼热烫伤，他抬头看着那个迎着光的身影，仿佛神祗一样那么明亮，好像下一瞬就要离他而去。

　　那不是错觉，楚子航好像确实离他越来越远。

　　路明非急了，下意识张口：“楚子航！”

　　却看到那个人转过头朝他露出一个浅淡的微笑，像是在安抚他一样。

　　“我们在外面见！”

　　路明非眼睛睁大。

　　下一刻，尼伯龙根世界彻底崩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