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向死而生》卜算子与狐

7、第 7 章

　　黑暗，无边无际的黑暗。

　　路明非已经在这片无声的黑暗里走了许久许久，走到他已经不记得自己是不是还活着。

　　他好像走了很久很久，因为这里没有时间概念，所以他并不知道准确的数字，或许他已经变成了年迈昏花的老头子，一张嘴就是牙掉光的光秃秃的嘴……

　　可事实上他连声音都无法发出，他也听不到任何声音，最开始他还能靠着毅力在这片全然漆黑的地方走下去，后来就完全麻木了。

　　他到底是不是在走着？或者已经停下来了，在或许他其中一直都在一个地方转圈圈。

　　不知道，这里无论哪里都是一样的，他根本无法分辨。

　　在黑暗里，记忆，意识都被磨空，心也渐渐枯萎，再顽强的生命力都会被耗干。

　　说实话路明非已经不认为他活着了，什么都感受不到，看不见，听不到，无法表达，这比无数妖魔鬼怪缠着他还要令他感到害怕。

　　这是人类本能的惧怕。更何况路明非他自己也觉得他不是一个顽强的人。他就这么漫无意识的待在这片黑暗里，谁都不会来，也永远走不出去。

　　不知道过了有多久，路明非率先注意到的是一点光亮。不甚明亮，在一个抹黑惯了的人眼里无疑是一颗原子弹爆炸。

　　路明非拼命挪动身体的手脚，不知为什么，身体四周格外沉重，好像一台几十年没上过油的高达，根本无法抬起来。但他还是拼命朝着那唯一的一点光亮而去，蠕动的样子像极了一条爬虫。

　　然而就在下一瞬，那光亮忽然被黑暗吞噬，周围又恢复了死一般的漆黑寂静。

　　路明非也无法感受到任何东西了。

　　他依然待在无边的黑暗里，不同的是，他比刚刚还要更加绝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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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知被猛烈的弹开，那情形就像中央坐着的路明非弹出一团气流，把女孩弹飞一样。

　　女孩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桌子站稳，脸色苍白。

　　楚子航在旁边看着，变化陡升时他也没有反应过来，一切发生时并没有任何预兆。

　　女孩只是端着一碗水走到路明非面前，洒了一点水在他额头，随后喃喃念诵了一句什么，紧接着女孩就被弹了出去，水碗洒在地毯上，氤出一摊水渍。

　　先知立刻站好，一脸为难的想了想，摆摆手说：“你带他走吧，我治不好他。”

　　楚子航去看路明非的情况，路明非已经醒过来了，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一般左顾右看。

　　“治不好？那他一辈子都这样了吗？”

　　女孩说：“怎么会是一辈子呢？假如有来生，大概他下辈子也是这样。”

　　楚子航心中一沉：“你说治不好他，是为什么？你不管外面的龙族了吗？”

　　“天塌了有高个子顶着，全世界那么多混血种屠龙，实在不行还有人类顶上，反正不可能就这么完蛋的。”女孩耸耸肩，无所谓的说，“再说了，世界末日就世界末日呗，大不了死了嘛。”

　　“那他到底怎么回事？”楚子航把路明非扶起来。

　　路明非看起来确实一点都没恢复，还像个二傻子一样拈着花嫣然一笑。

　　“我说过了，现在的他不完全是你认识的路明非，真实的他，或者说大部分他现在都已经迷失了。就好像一块蛋糕，你把他横着切了好几块，虽然从上面看还是完整的，下面早就已经千疮百孔。”女孩说，“想恢复回来实在太难了，我是治不了他。”

　　楚子航陷入了沉默。

　　先知的眼睛在他俩之间扫来扫去，最后还是安慰性的说了一句：“你也不用太难过，像他现在这样也挺好的，像个小孩子，你说什么他就听什么。这世上可没有这么听话的女朋友了。”

　　楚子航看着旁边一无所知还很开心的路宝宝，心却一点一点的沉了下去。

　　“我看时间差不多了，你们该去下一个地方了，卡塞尔那边应该还会派人过来。”女孩下逐客令了，“你们走吧。”

　　楚子航走之前停了一下，回头看着先知。

　　先知仿佛知道他在想什么：“我没有供出同伙一并被定罪的兴趣，你们被抓到别说认识我就行。”

　　楚子航这才放心。

　　先知说的没错，他们确实该启程，前往下一个逃难地点。

　　几天前来到龙达时，天气还分外晴朗，然而此时眨眼间就乌云密布，一股阴云笼罩下来，给这座历史沧桑的小镇添上沉重的一笔。

　　快要下雨了。

　　楚子航不知道为什么自己遇到糟糕的事情时总是能碰上这倒霉的雨天。他罕见的望着天空愣了一会神，直到感受到雨水从天而降，才缓缓回神。

　　楚子航一直不觉得自己是个感性的人，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周围所有人对他的评价都是理性笔直，锋利得像一把刀。从他那张万年毫无波动的面瘫脸上好像也只能得到这个答案。

　　他总给人一种感觉，堪比计算机的精密运算和绝对粗暴有效的行动能力让人觉得，他的判断绝不会出错。敌人是什么，斩断就可以了。

　　可是现在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敌人是谁。他还能留在这世上仅存的意义大约也只有路明非，可是这样剩下的路明非却只让楚子航感到无能为力。

　　真实的他此刻到底在哪里，剩下的这条路又将通往哪里，他和路明非交汇的那个点又在哪里出现？

　　楚子航忽然能体会到多年前路明非的心情。

　　不辞万里的去寻找一个人，在全世界搜寻一个人存在的痕迹，把这个人从死神手里拉回来……换了他也是一样。

　　可是现在路明非就站在他身边，那距离遥远得好像遥远的银河系，却无法触碰，或许下一刻他就会消失，随即醒来的是另一头恶龙呢？到那时他该怎么办？

　　如果没有路明非了，他又能去哪里找他呢？

　　路明非眨眨眼，轻轻拉他衣角：“师兄，雨。”

　　楚子航沉默的拉着他回到车上。旅馆已经打好招呼，不用再回去，现在他们就可以开车直接出发。

　　他还在等什么呢？他必须前往下一个地点了。

　　路明非那张人畜无害的脸上出现了担忧的神色：“师兄，你不开心吗？”

　　楚子航的侧脸紧绷着，但还是摸了摸他的头发：“没事，我们要去其他地方了。”

　　路明非就乖乖坐好，系上安全带。

　　他这么熟练，像个跟着老师出去郊游的乖宝宝，楚子航心中酸涩，问：“你后悔逃出来吗？”

　　路明非晃晃脑袋，有有些奇怪：“为什么后悔啊？”

　　这个问题以前不是没有问过，可是路明非是真的对他到底在哪里一点都不关心，大约顶多关心一下他在和什么人在一起。

　　楚子航觉得问了也是白问，刚启动引擎，就听到路明非有点小骄傲的说：“有师兄罩着我才不怕呢。”

　　楚子航猛然听到这句话，手下操作失误，引擎一下熄火了。他转过头说：“你说什么？”

　　路明非说：“我师兄特别厉害的，他说过要罩着我，我可不能再把他搞丢了。”

　　话音刚落，突然扑来一个黑影把路明非抱了个严严实实。虽然路明非已经根据楚子航的动作提前预判了他打算干嘛，但是真的被抱在怀里，还是有一点惊愕的。

　　他冒出一双眼睛刚乱转了一圈，脑袋就被楚子航压了下去，再度抱紧，气息也有点不稳，好像一个缺氧的人突然抱住氧气瓶大口吸了一下一样放松。

　　但他也不是氧气瓶啊，抱着他吸没什么用啊。

　　师兄这是怎么了？感觉不是不开心，是非常的不开心啊。

　　路明非觉得自己要更听话一点，于是乖乖的没有动，过了片刻楚子航才放开他，神态语气已经恢复了正常状态。

　　“我们去哪？师兄。”

　　“不去别的地方了，我们回先知那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