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路向死而生》卜算子与狐

3、第 3 章

　　其实初次见面时，智商趋近于婴儿的路明非小朋友还是个很乖的孩子，日常就看见他乖乖坐在那里发呆睡觉玩尾巴。或许也是因为他还不会走。

　　而这个时候楚子航头一次发现路小朋友也是聪明得很，他用了一个月的时间学会了别人好几年才学会的东西，比如走路。

　　而路明非一旦学会了走路，就是楚子航噩梦的开始。

　　路明非学会走路后又无师自通的学会了跑，作为一个一开始智商记忆全部清零的小朋友来说确实很迅猛，可是他现在是个身心发育成熟的成人。怎么说也带着一颗发育成熟的大脑，这事实在没什么好得意的。

　　于是就看到每天有个家伙拖着笨重的尾巴在地上一摇一摆的乱跑，边跑边咯咯笑，要不然就是扔东西，边扔还边拍手称快。

　　楚子航每次一进这房间就感到头大，他素来喜静，但是没想到幼体瓤子成人壳的路明非这么闹腾，吵得他脑壳疼。

　　何况路小朋友现在就认识他，一看到他就黏上来，黑黝黝的眼珠一错不错的盯着他，尾巴在后面摇来摇去，哪里还有龙的尊严。要是不理他，惹他不开心了，他还会哇哇大哭。

　　一个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眼泪，伤心得不得了，这种场面楚子航也是头一次见，遑论对方还是路明非。

　　路明非神智清明的时候，就算再挫再怂，喜欢的妹子全嫁别人了，也没像这样哭过，何况后来当了学生会主席，整天牛逼哄哄，浑身上下散发着高贵冷艳的气息，哪有这么狼狈的时刻。

　　可现在楚少爷整日皱着眉，望着哭唧唧的路明非，不，是嚎啕大哭的路明非，额头的抬头纹都快皱出来了。

　　“别哭了。”楚子航实在不擅长应付小孩子哭，更不擅长应付路明非的嚎叫。

　　路明非抽抽噎噎的望着他，看他站在那边拧眉为难，毫无悔过之意，忽然加大了声量，趴在地上痛哭流涕，仿佛伤心欲绝随时能背过气去。

　　“……”

　　了不得，长大了不仅会哭了，还会装死了，看来路主席的鸡贼非一日之功。

　　“奶糖吃多了牙疼，今天不能给你吃。”楚子航若无其事的走进来，尽量没有表现出任何受到影响的样子。

　　这件事说来也怪他，那天进来的时候给路明非投喂了一颗奶糖，顿时好像把路明非的毒瘾给勾起来了，每天都会候在门口等着他带奶糖回来。

　　他还真不知道路明非喜欢奶糖这种玩意，长大的时候不知道，小时候就更不知道了。

　　路明非还是牙牙学语的时候，幸而他能大体听得懂别人在说什么了，楚子航又是个说话不拐弯的面瘫。路明非停止了暴风雨般的抽泣，认认真真的打量楚子航的脸，才确定了。

　　哦，今天真没有奶糖。

　　重活了一次，路明非好像更聪明了些，不知什么时候学会了察言观色。之前他一哭，面瘫就会露出些许心疼的神色，要什么都是好好好。但是现在很明显面对他的哭嚎，楚子航已经产生了免疫力，大约他也发现路明非装得比较多。

　　路明非蹬蹬蹬跑开了，表示他很不开心，需要人哄。

　　楚子航长长叹了一口气。

　　这么繁琐的任务确实不适合交给一个杀胚来完成，不过他心里却没有一丝反感，有的也只是平静如海波的心绪，在看到路明非的瞬间偶尔打个浪花，依然宁静。

　　照顾路明非的起居很困难，教他一些日常也是很费力的工作。学院正处于研究阶段，路明非要是什么都不懂也比较麻烦，就暂时委托楚子航一并教了。

　　楚·田螺姑娘·子航什么话也没说，默默的把路明非的早期教育划进了备忘录。

　　楚子航围着围裙擦地的时候，路明非为了避免碍手碍脚就整个人缩在床铺上，盯着楚子航不知道在想什么。

　　楚子航一低头，冷不丁脸上被糊了一张纸。

　　他愣了一下，但那张纸又来来回回动了起来，仿佛在给他洗脸。他还听到路明非跑调的声音：

　　“师兄……擦脸脸……”

　　楚子航面无表情的伸出手，准确的抓住了那只不太安分的手，心脏流进一丝暖流和一丝酸涩。

　　他和路明非那双深色的懵懂的眼瞳对视了，清澈见底的眼瞳映着他的身影，无惧无畏的直视他的黄金瞳。

　　这家伙……不管什么时候，都是这么……

　　楚子航的目光变得深沉而执着，眼底情绪翻涌上来，像是起雾的大海。

　　他似乎理解了那年路明非跨越半个地球找到失忆的他时的心情了。

　　我就在这里，你要去哪里？

　　我还记得你，你认得我吗？

　　你……什么时候回来呢？

　　我一直在这里等你啊。

　　可是路明非睁着懵懂茫然的眼睛，看不懂楚子航眼里刻骨铭心的情绪，甚至还疑惑的歪了歪头。

　　楚子航没有讲话，淡淡的挪开眼睛，仿佛什么也没有发生过。

　　白岩松说，一生中总会遇到这样的时刻，你的内心已经兵荒马乱天翻地覆了，可是在别人看来你只是比平时沉默了一点。

　　没人会觉得奇怪。

　　这种战争，注定单枪匹马。

　　不管他也好，路明非也好。

　　楚子航错身走开的瞬间，手又被拉住了。他僵了一瞬，低头去看，自己的手掌被摊开，小心珍重的被放了个东西。

　　路明非一脸认真，嘴里嘟囔：“不生气，不生气……”

　　楚子航觉得自己心脏抽动了一下，待看清手心里的东西时，他胸口翻滚出来的情绪几乎快要把他淹没，那点重量一瞬间如千斤般沉重，压得他快喘不过气来。

　　是一颗奶糖，大约是前几天给他带来后悄悄藏起来的。

　　路明非现在是小孩子心性，难为他能抵御那么深重的诱惑，还躲过他的搜查，给自己悄悄藏了一颗。

　　这里是观察舱，几乎没有任何私人物品，常规状态下，路明非也不可能拥有自己的东西。只有楚子航偶尔会带些东西给他，可也都是消耗品，经过重重检查，基本上也不剩什么了。

　　可现他把自己最贵重，也是唯一属于他的那点东西，小心翼翼的放进楚子航手心，安抚他的情绪。

　　就在刚刚对视的刹那，路明非就察觉到了他情绪异常，楚子航的眼神那么深刻而悲哀，就好像个丢了最喜欢的奶糖的小孩。
　　所以他就把他的奶糖送给楚子航，这样他就会开心起来啦！

　　“糖糖……师兄……不生气了……”

　　他并没有抬起头，所以没有看到楚子航眼底的动摇，有什么几乎要呼之欲出，可被他生生克制来下来，只是隐晦而深沉的望着半坐在那里的小孩。

　　胸口那股涩然饱满的情绪似乎混杂着一丝凛然的甘甜。

　　不管什么时候，这家伙都还是那个傻小孩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