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承风天下》上元节

5、五

　　这平城的天气还真不是一般的冷，我虽也来自北方，但却架不住这种程度的严寒。在农历七八月份居然天气就凉了，继而便每况愈下，直到落入这沉沉的寒冬，仿佛没有尽头，真怀疑这里到底有没有春暖花开的季节。
　　我将木桶提到另一处木架旁，嗖的一声把抹布丢进去。这是个偏僻的房间，没什么人来，这从家具上的蒙尘厚度可以轻易地推理出，既然没什么人来，我就暂且忙中偷闲，在这歇一会。
　　我一屁股就毫无形象的坐在了地上，将在冷水中浸的发白的手不停呵气。太冰了，又没有橡胶手套，只能活生生的拿人手去碰冷水，真是遭老罪了。
　　我原以为，第一天我服侍李夫人梳洗，早起、下跪之类的活动，是我在这里的常见生活。但是我错了，从第二天开始，我忽然连这种待遇都没有，却成了一名保洁，每天清早从住处出来，领了打扫用品，就被派往各个地方清洁卫生，做各种体力活。
　　要说我去清理的地方，倒还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偏僻。李夫人的面，我是见得很少。哦，不，应该这么说，我每天能见到的人都是很少的。
　　我不知道为何会遭到这种待遇，但我还不算个刺儿头，没有冲到如春面前去质问。而且，我并没有要在宫中谋得高位，只需要保留性命寻找归路，这样也少些被人抓把柄的机会，如此，不过是身体上劳累些，我倒也有些许安慰。
　　那时我第一回去给李夫人献衣服，我认为如春姑娘是我一个需要拉拢的对象。她是李夫人信任的人，堪称是李夫人所有侍婢之首，近身服侍的事情，只是由她还有几名年长宫女来做。我若是讨得她的欢心，在宫里也多个罩着我的人。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发现人家根本就不吃这一套，不光视我的谄媚为无物，甚至出言讥讽、明着暗着排挤我。　　平时见了她，我要多谦卑就有多谦卑，陪着笑脸嘘寒问暖，她顶多高傲的笑笑，还得是心情好的时候。每次安排工作，我就被当个男的使，什么粗重上什么，搬书，挖土，守夜，搞得我一回自己的房间，就会累的跌倒在床上。被坑了几次之后，我便收回了要与如春搞好关系的心思，热脸贴了冷屁股，实在是好没意思。。　　据江莞说，我之前就和她不对盘，打架斗殴是不至于，但是冷战是常有的。好吧，江荻，不知你何德何能，居然引得如春这样的大宫女对你冷战。这样恶劣的生存环境，这样的烂摊子，我一个迷茫又倒霉的路人甲，如何要生存下去？　　我抬头，却看不见曙光；我遥望，却望不到未来的光明……。
　　在我最初的幻想里，我渴望着有一个神一样的人冒出来拯救我。这也是来自看电视剧读小说的经验，女主角会在遭到灾难的时候，有一个英雄飞出来出手相救，三下五除二，打翻了所有的坏人，然后娇弱的女主眼中闪着感激的泪花问，敢问英雄姓名？英雄伸手扶起了女主，于是各种深情款款……又或者，女主角随意走在路上，就有一个各方面俱佳的男主上前搭讪，男主双目放光：姑娘，怎么办我看上你了。女主便含羞带臊，心花怒放立刻从了，从此锦衣玉食，荣华富贵……。
　　为了此梦想的实现，我立志要在这宫里玩命的逛，为碰到一个救我于水火的神仙做准备。但是，残酷的现实却打醒了我：我没白没黑的干活，根本没有精力出去乱走。而且，我每次干活的地点绝对非常冷僻，比如此处。即便我搔首弄姿，唱歌跳舞也没人瞅见我。
　　我长叹了一口气，伸展着自己酸痛的手臂。不想一个不留神，砰地一声，盛了半桶脏水的木桶被我打翻在地。。
　　我踩了尾巴一样弹了起来，看地上没什么可以被打湿的东西，放下心来。唉。这地方，也太空旷了。打翻了东西也波及不到什么，无关痛痒。
　　如此甚好。我苦笑了一声，我直接连地板也给她擦了吧。
　　“怎么把地板也刷了？”一个声音朗朗响起。
　　咦？有人来了。这真让我吃惊，难道救苦救难的大神下凡了吗？
　　来人熟练地操起抹布，麻利的擦将起来，口中道：“我来吧！”
　　江莞果然是品牌宫女，任劳任怨，动作伶俐。。
　　“江莞，怎么是你啊！”我很失望的叫道。
　　江莞没有听出我的失望，仍然微笑的说：“这地板不必刷的，不过要刷也是好的。我来帮你做一会儿，你歇一会罢。”。
　　好生体贴善良的姑娘。我感叹道，我不及她的万分之一。我走过去，积极的说：“不了，这样不好，快让我自己做吧。”
　　江莞笑：“快歇会儿吧。假模假样的。”
　　我的客气顿时烟消云散。于是我狠狠的又坐在了地上，“莞姐，你真是好生体贴！将来必定是贤妻良母一枚！真不知哪个男人有这等福气！”
　　江莞淡定的回应我：“少说两句，说多了会闪到舌头。”
　　“女大不中留，早晚的事。以姐姐你的姿色，寻个王孙公侯也不在话下，”我絮絮叨叨，“为何咱们是亲姐妹，却生的一点都不像。姐姐娇柔妩媚，我若是有姐姐一半美貌，那可就……”
　　江莞终于忍受不住，笑着截断我：“以前你整日不声不响，就像个闷葫芦。如今这张嘴怎的变得这般油滑？我倒也怀疑你是我的亲妹妹了。”
　　听了此话，我心里一惊，我太过异常，江莞也生疑了，这是要穿帮的节奏吗？眼见着江莞面上带笑，并没有特别的意思，想必只是随口一说而已。
　　我做出可怜状：“姐姐这是要不认我了？可怜我每天被如春欺压，若是没有了姐姐罩着我，我该如何自处呢？”
　　江莞见我如此，安慰道：“怎么会？咱们乃是血缘之亲，终生都剪不断这联系，又怎能存在认不认的问题？江荻，如春这些日子真是不好说话，她总给你派粗活，你也先忍忍，等过了这一段再说。”
　　我点点头道：“没什么可抱怨的。我觉得还好。”
　　江莞说道：“如春是夫人入宫时亲自带来的，打小儿就服侍夫人，关系自是不一般。”江莞叹了口气，“夫人那日从太后处回来。也不知究竟在太后那里怎么受的委屈，有时坐在那儿，就怔怔的落下泪来，如春也没少陪着哭，这过了些日子，方才好了些。不过夫人一直心绪不佳，吃东西也总是吃那么一点儿，这哪是个有身子的人哪。为此，如春也不知想了多少招，总不顶用，才一直郁结于心，变得喜怒无常。”江莞说了一大堆。
　　我不在意的说：“没什么。我早先就不招她待见，即便是她心情好的时候，我也不见得有好果子吃。”
　　江莞有些吃惊于我的淡定，温言道：“江荻，你能想开固然好。只是，你这样冷静，大异往日，实在令人刮目相看，看来真是长大了。”
　　我笑笑：“人总是会变化的。没有干涉到我的利益，只是用肢体上的劳累，换来我身边清净，没什么说的。”。
　　c75江莞惊异的看着我半晌，点点头：“这样，我倒也放心。”
　　我嘿嘿一笑，暗想我不是不会发飙，可是发飙有什么用？我毕竟这么大个人了，连自己都控制不住的话，那真是让人见笑了。。b7ee6f5f9aa5cd17ca1aea天未　　眼见江莞擦地已擦了一大半，我脸皮再厚也该不好意思了，忙抢了抹布，将剩下的地板擦了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