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伦敦大桥垮下来》酒舞流漆

3、3

　　罗莉莉是同时认识于洋和祁牧的。

　　那天祁牧将于洋送到宿舍之后，帮他拎着两个大箱子找他的宿舍。

　　“老实说，你的运气还算不错的了，”祁牧拖着箱子回过头，“去年我就晚了一步，没申请到宿舍，伦敦的租房又一向很紧俏，我一开始只能在我叔叔的朋友家借住了几周。”

　　“你在这还有亲戚么？”于洋已经被弯曲的楼道绕晕了，他不确定之后他还能找到出口。

　　“没见过面，他家的房子倒是挺好的，就是离我上课的地方太远，每天要倒两次地铁，课早的话还会碰见早高峰。”祁牧心有余悸的说，“夏天的伦敦地铁简直就是烈火地狱，连空调都没有，我每次都以为自己在南非。”

　　“不是说英国没有夏天么？”于洋有些意外，“一年下一次雨，一次下365天？”

　　祁牧苦笑了一声：“我劝你在冬天屯两个电风扇，别像我似的不信邪，热到发疯点开亚马逊一看，全部售光！你绝对想象不到那一刻我绝望的心情！”

　　“那你怎么办啊？”于洋被他说的有些心惊。

　　“还能怎么办？白天去图书馆呆着蹭空调，晚上拿出白天冷冻上的冰块，裹在袋子里堆在床边。”祁牧路过一个正开着门收拾行李的房间，然后回过头对于洋有些怜悯地说，“等会儿开门的时候别太惊讶。”

　　“什么？”于洋有些发蒙。

　　“1206，1207，到了！”祁牧拿出刚刚在宿管那里签收的钥匙，打开了宿舍门，朝于洋灿烂的一笑，“这就是你接下去一年居住的地方啦！你先进。”

　　于洋拖着箱子走过去，好奇的往屋里一看。
　　然后有些愣住了。

　　“感觉怎么样？”祁牧的脑袋凑了过来，看了一圈房子，“嗯……小是小了点，但书桌水池什么的都有……浴室一层五个，也够用……”

　　“是单人的！”于洋吼了一声，然后蹦过去一屁股坐在了床垫了弹了两下，“单人的！”

　　祁牧愣了一下，然后快速反应了过来，跟着一起笑了起来：“对，是单人的！”

　　就在这时，他们对面的宿舍门打开了，一个扎着丸子头，穿着吊带裙的漂亮女生探出了头，朝他们打了个招呼：“嗨！”

　　“嗨。”祁牧回过头看了一眼那女生，又把头转了回来。

　　于洋赶紧站起身，走到门口：“嗨！”

　　三个嗨回荡在空气中。

　　那个女生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大方的朝他们伸出了手：“你们好，我叫罗莉莉，叫我Lily就行。没想到搬过来第一天就看到了两个大帅哥！”

　　祁牧点了点头，于洋连忙握了握罗莉莉的手：“我叫于洋，是大一新生。你也是大一的么？”

　　“嗯，大二的学校就不分配宿舍啦。”罗莉莉笑着说，然后目光转向了祁牧。

　　“我叫祁牧。”祁牧惜字如金的回答。

　　气氛一时有些微妙的尴尬。

　　于洋弄不清祁牧为什么突然会变得这么奇怪，但他是个见不得尴尬的人，于是他只好替祁牧回答：“他是中国学联的大二学长，刚刚把我从机场接回来。”

　　“这样啊。”罗莉莉依旧笑盈盈的，她对于洋说，“那我们以后就是对门的邻居啦，要不要加个联系方式？以后有事儿可以互相照应一下。”

　　“哦好的！”于洋掏出手机，扫了罗莉莉，“话说我没想到这里竟然是男女混住。”

　　“可不是，太便利了。”罗莉莉笑着朝于洋挤了挤眼睛，“我先去收拾行李啦，之后联系。”
　　于洋应了了一声，又转身回到了自己房间。

　　他把行李都推进去之后，关上了门，深呼吸了一口气，有些兴奋地说：“这个房间是完全属于我的了？我一个人的了？太棒了！”

　　祁牧靠在水池边，笑着朝他点点头：“对，你一个人的。这么开心么？”

　　“当然了！”于洋回过头，“我在国内的高中也是住宿的，还以为都是四人间呢。”

　　“这里大多数都是单人间，条件好一点的还会自带浴室。”祁牧过去帮他把箱子横在地上，“要我帮你一起收拾么？”

　　“啊不用了，你忙活了半天也累了吧。”虽然于洋的内心很想和祁牧多呆一会儿，但是他实在是不好意思再麻烦当了半天司机的祁牧了。

　　他想了想，问：“话说你是认识罗莉莉么？”

　　“不认识啊。”祁牧茫然的回答，“大一新生我只认识你。”

　　“哦，”这个“只”字让于洋莫名的感到有些愉快，“我还以为你们之前认识呢。”

　　“为啥？”祁牧不解的问。

　　“就，”于洋想了想，说，“你对女生说话一直这样么？”

　　“哪样？”祁牧更加茫然了，然后恍然大悟般哦了一声，“我这个人就是有点怕生，不是故意的。”

　　于洋：“……”

　　他决定暂时先不去探讨祁牧对于“怕生”的定义是不是因人而异，毕竟他之前对待于洋的一系列表现在于洋看来简直可以称得上是热情似火。

　　“那我就先回去了？”祁牧问了一句。

　　于洋赶紧点点头：“今天太谢谢你了，改天请你吃饭。”

　　“客气啥，有事叫哥。”祁牧站到了门边，出去的时候又回头说了一句，“对了，别在宿舍里抽烟，这里的烟雾探测器十分灵敏。”

　　“我不抽烟。”于洋摆了摆手。

　　“那就好。”祁牧一点头，帮他带上了门。

　　房间里恢复了安静，于洋在原地站了一会儿，目光依次扫过洗手池、衣柜、书桌、半米宽的过道，视线最后落在了靠墙的单人床上。他展开双臂扑倒在了床垫上，四肢像划水似的划拉了几下，然后来回翻了两个身，心中有一万小人在齐声呐喊。

　　“祁牧！”
　　“大帅哥！”
　　“单人宿舍！！”
　　“Yes！！！”

　　如同嘉年华一般的留学生活，就这么平凡而又充满着希望的拉开了大幕，一场场梦幻般的演出接踵而至。

　　之后的几天，于洋是在繁忙中度过的。

　　他先是花了一天的时间去警察局注册了地址信息，然后又去给自己注册了学校统一分配的医疗保障，期间走了不少弯路。
　　他也想过给祁牧发信息，但是冷静过后觉得自己还是应该矜持一点儿，于是最终还是一个人搞定了。
　　然后又待在不足五平方米的单人宿舍理出了行李，按照留学生攻略去北岸的百货公司准备去买床上用品。

　　看到价格的那一刻，他十分后悔没有连被子一块儿从国内运过来。
　　这是凤凰毛填充的吗？为什么看上去平平无奇的被子要比淘宝贵十倍啊？啊？？

　　于洋在内心咆哮，沿着货架一路走，看也不看架子上的东西，眼睛直溜溜地盯住价格牌，最终找到了最便宜的一床被子，30镑。
　　他在心里迅速换算了一下，270人民币。
　　行吧，毕竟是刚需，总不能晚上盖羽绒服睡觉吧。

　　他拿下包装好的被子，又按照同样的斜视方法调好了其他的物品，掏钱的时候感觉心头在滴血。

　　不过当他双手拎着三大袋东西走在伦敦桥上，充足温暖的阳光照耀下来的时候，心情又变好了。

　　泰晤士河波光粼粼，边上有不少游客拍照留影，微风吹来河水特有的气味儿，很好闻，于洋眯着眼睛大口呼吸。

　　谁说的伦敦是雾都来着？
　　还下365天的阴雨？
　　一看就是被公众号的谣言带偏的！

　　于洋拿出手机对着闪着亮光的河面拍了张照，然后发了自从他来到英国之后的第一条朋友圈。
　　配上的文字是一个小太阳的表情。

　　还没等他退出界面，就有一个红色的1跳了出来。
　　放牧人：【电风扇买了么？】

　　于洋咧着嘴巴回复了一串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回去的路上经过了一家花店，于是他心情愉悦的买了一束水仙花插在窗台上的矿泉水瓶里。
　　阳光斜斜的照进屋里，洒在含苞待放的水仙花上，于洋拿着从楼下便利店买的三明治，心满意足的坐在书桌前吃着。

　　一切都是这么美好。
　　……除了手里的这个玩意儿。

　　于洋咬下一口三明治，低头确认了一下这确实是卖给人类吃的食物。

　　“天哪。”于洋忧郁的看着它，“大英帝国的人民到底是生活在怎样的水深火热之中啊。”

　　正在纠结到底要不要把它扔进垃圾桶然后开一盒自己从国内千里迢迢背过来珍贵的泡面的时候，他的宿舍门被敲响了。

　　“谁啊？”于洋喊了一句，突然想起自己在国外，迅速换成了英文又问了一句，“谁啊？”

　　“是我，Lily。”门外回答。
　　于洋站起身，把门打开了。

　　“嗨！于洋同学。”罗莉莉编着两根到锁骨的麻花辫，身上穿着一条碎花裙子，朝于洋愉快的笑着，“我刚刚看见你回来了，你……”

　　她的目光转到于洋受伤拿的三明治，瞬间瞪圆了眼睛：“你吃的是什么？”

　　“呃，三明治？”于洋有些不确定。

　　“别告诉我你在减肥。”罗莉莉痛心疾首的说，“连你都减肥你让我们女生怎么活啊！”

　　“没，我没减肥。”于洋有些尴尬地笑笑，“我在楼下买的，没找到其他的东西。”

　　“楼下？你是说那家阿三店？”罗莉莉有些吃惊，“你去那里买东西干嘛？”

　　“……果然不是给人类吃的食物么？”于洋面无表情的看了眼无辜的三明治。

　　“你早说啊！”罗莉莉不管三七二十一就把于洋拽出了门，“走，姐带你吃好吃的去。”

　　“那这个？”于洋扬了扬手。

　　罗莉莉拿过三明治，毫不留情的扔到了垃圾桶里：“让它去它该去的地方吧。”

　　于洋和罗莉莉坐在了宿舍后门一条小路上的炒面店里。

　　“好吃吧？”罗莉莉笑眯眯的看着狼吞虎咽的于洋，“咱们宿舍是偏了一点，离中国城有点远，下回你不那么饿的话我带你过去。”

　　于洋塞着满嘴的黑胡椒牛肉炒面，感激的朝罗莉莉点了点头。

　　出门在外靠朋友，看来这句话放之四海都是真理。

　　“话说，你今晚有事么？”罗莉莉等于洋吃得差不多了，问了一句。
　　“没有啊，”于洋拿了张餐巾纸抹了抹嘴，“你有活动么？”
　　“新生派对！”罗莉莉兴奋地凑近了一点，“伦敦五校的亚洲学联合办的，怎么样，有没有兴趣？”
　　“新生派对？”于洋好奇地问，“在哪里举办啊？”

　　夜幕降临，于洋按照罗莉莉的指示穿上了一件纯黑的T恤，软绵绵的头发被她用发胶抓了两把，然后和扎着高马尾、换上紧身露脐装、小皮裙的罗莉莉，站到了市中心的Tiger夜店门口。

　　门口已经能隐约听见从里面传出来沸腾的音乐声，一群打扮都和他们两人差不多的年轻的亚洲面孔，正排队等着门口的老黑保安检查年龄，然后挨个在手背上敲个章。

　　一进门，震耳欲聋的电子音乐声铺天盖地的袭来，舞池里人挤着人，全都面对DJ台疯狂的蹦跶，时不时有端着酒的人把杯子举过头顶，艰难的穿梭在人群里。

　　“是不是很嗨？！”罗莉莉对着于洋的耳朵大喊。
　　“是！”于洋也喊了回去。

　　这是他第一次来夜店，不得不说，这场面着实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准确的说，于洋对于夜店并没有什么概念，所以说任何情境对于他来说都可以说是“出乎意料”。

　　强烈的鼓点一下下的敲击着耳膜，心脏随着鼓点的节奏咚咚狂跳，五彩的射灯四处乱窜，于洋忽然不知道该做些什么了。

　　幸好罗莉莉知道。

　　“咱们再往里面走一点！”罗莉莉冲着于洋的耳朵喊，“我去买两杯酒，喝了就嗨了！”
　　于洋点点头，跟着罗莉莉艰难的挤入人群。

　　“你就在这等着！人太多了！”罗莉莉回头喊了一句，就挤向了吧台。

　　于洋被人撞了一下，再转回头时，罗莉莉已经消失在无数的背影中了。

　　一阵茫然无措的感觉瞬间袭来，于洋就像被妈妈丢在拥挤的市场里的小孩似的，无助的呆站在原地。
　　身后又被人撞了一下。
　　于洋觉得自己大概是挡了别人的道，于是往后退了几步，靠在了墙上。

　　突然，一声尖锐的口哨声穿过了重重电子音乐的低音炮和嘈杂的人声，直直的窜进于洋的耳朵。
　　好像有人叫他名字。

　　他茫然的四处张望，扫了一圈，大家都自顾自的嗨皮，没有任何一个人注意到他。
　　又一声口哨声传来。
　　于洋猛地抬起头，目光朝右手边的二楼围栏处看去。

　　祁牧两手做出喇叭状圈在嘴巴前面，对上了于洋的目光后，兴奋地朝他挥了挥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