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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一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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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以前，读到一则科幻，一位杰出的医学教授渴望获得第二次生命以继续生前的病原研究，他的愿望只实现了一半——获得二次生命，却是错生到了地球最角落的一个原始部落里，他周围的穴居人同胞身上都只有动物最原始的本能，每天庸庸碌碌，为猎到一头山猪而兴奋，掘到了一点有甜汁的草根就争吵，他的思想，他的学识，他的语言，完全无法向任何人倾诉。部落与世隔绝，他习得的知识却无法助他双足拔离大地离开这里，教授默默忍受了30年黑狱般的无边寂寞，最终在主角一行人找到他后抑郁暴亡。
综上，一个生长在21世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现代人穿越到3000年前的“原始部落”（根据房屋架构和衣食水平，比“穴居人”强，但也绝先进不到哪儿去），大概率不是什么好事，特别是目前为止，她身上还没表现出任何堪当主角的特质，这就尤其令人沮丧了。
帝辛17年，镇国武成王黄飞虎率部众道经云梦，以和他身份相当不匹称的谦逊态度问这儿的人讨碗水喝，怎不令族长受宠若惊？灵貅紧攥母亲衣袖，好奇有之，恐惧有之，族长和巫姑却招呼她出来服侍这些远自大邑商的贵客。她茫然出列，看到有几个本部落的年轻姑娘已经坐在了殷人武士的大腿上跟他们调情，很多殷人把族众奉上的饮具弃之一旁而高举陶罐豪饮，汲自洞庭湖的清水哗哗如泻泉落淌一身。这些殷人看起来还算和善，不像要把人开膛破腹架到祭台上献祭的样子。在她不知所措时，黄飞虎将她叫到身边。
武成王黄飞虎看着30来岁，容貌好像希腊神祇一样俊美，他的鼻梁和双眼间的距离充分显示出此时蒙古人种基因尚未对中原文明有侵袭的迹象。
黄飞虎教她抬起头来，问：“叫什么名字？”
她声如蚊呐：“灵貅。”
“好名字，几岁了？”
“十一。”
黄飞虎拍拍身边一个眉清目秀，皮肤白皙的男童：“这是我次子天禄，和你差不多大。我出去经常将他带在身边，男孩子需要多锻炼。”
这时，从附近草里蓦地立起的大黑牛让她悚然一惊，因为它实在是太高大了，至少是寻常水牛的四五倍。四只蹄子如钵大小，一对巨角也不同寻常，剑戟一般直直地向天生长。
“这是我的——五色神牛。”黄飞虎亲切地指引她的目光，“你仔细看它，是不是黑里隐隐透出五色？”
如宇宙流转的星云。
她点点头。
黄飞虎微笑：“可有人告诉你你很漂亮？”
她摇摇头。
族人俱紧张地盯住她，唯恐她得罪贵人。
武成王突然伸手摸了摸她的额头，在额角对称的两点微凸之处着力，登时把她吓得不轻。
“你和这儿的人不一样。”
“天生的。”她辩解。
“好，好。”黄飞虎连道两个“好”字，问，“这些人里，你父亲是哪个？”
“不知道父亲。”时人只知其母不知其父是普遍现象。
“那你母亲呢？”
母亲被喊过来后，黄飞虎说了谁也想不到的话：“等我从东海返回，我想带你的女儿同往朝歌。”他平淡的语气好像在谈天气。
母亲带她跪下：“我活着已经一无所有，这孩子是我的支柱，贵人若想带走她，请先取走我的性命。”
黄飞虎道：“我也曾失去骨肉，不会做夺人骨肉的事，在我回来之前，你们有足够的时间考虑。你须知，我不是让她做我家的奴隶，我怎舍得让龙种成为奴隶？”
母亲稽首一拜：“她还小。”
“海龙喜欢四处留种，我南征北战，见过的龙种不少，可惜多数泯然众人，有的甚至从不知道自己是龙，一辈子就那么过去了。”
母亲勾扯嘴角：“命数罢了。”
“你这乡野村妇也知道命数。”武成王哭笑不得地摆摆手，教她二人退下。
她们走到远离人群的地方，母亲瞪起眼来：“你难道想去朝歌？”
盘庚迁都至殷地，武乙时立沬邑作为陪都，到了帝辛一朝正式定都沬邑。传说中的暴君是个有才华的人，他将沬邑这个寡淡的名字改为朝歌，它听起来绮丽而充满幻想，让她联想到1700年后的盛世长安，虽然现实是，这个王朝要走到末日了。
倘若跟武成王走，她会有别样的人生吗？会有神奇的历险吗？她不想困居一隅，但是至今没显露任何天分的自己，能否在未来诡谲莫测的乱世中生存？说不定刚到朝歌就因得罪权贵被活活烹煮了吧，或者和伯邑考一样被剁成肉酱。她打了个寒战：“不，我不去朝歌！”
母亲遥指氤氲在一片雾露之气中的大湖：“留在这里至少有洞庭君庇佑，到了朝歌可没人能保护你了。”
她摇摇母亲的手：“殷人酷毒残暴，听说他们还会在用牲后吃羌奴的肉，我害怕，我不跟他去。”
那样英俊的武成王，未来的东岳大帝，也会在商王的祭祀大典上食用人肉吗？真不敢想！
母亲瘦削，皱纹遍布的面孔扯出一丝笑纹：“待在你该待的地方，不要肖想……”
肖想什么，什么肖想，她这算肖想吗？
话说回来，这时的人老得好快，30不到的年纪看着就和五六十似的，听族人说，十多年前的母亲是部落里最貌美的姑娘呢。
灵貅突然感到悲痛莫名，恨不能大哭一场。
武成王此番出游，一是往东海陈塘关探望大王的族妹，据说那位贵妇死了儿子，但等消息传到朝歌已是半年以后了；二则，也是主要的目的，扫荡沿途的方国和零散夷人，为帝国补充奴隶和人牲资源。商王本人也会带着军队以田猎的名义巡游四方，发动惩戒性的局部战争，这几乎成了一种显扬大商国威震慑各路方伯诸侯的惯例。
半年后，黄飞虎的军队押着3000精心挑选的俘虏原路返回，长长的人龙一眼望不到尽头，云梦战战兢兢地招待了这支比去时多出血腥肃杀之气的队伍。族长和巫姑几乎是哀求地和母亲说，假如贵人执意要你女儿，为了部落的存亡，也只能牺牲小我成全大局了。
但黄飞虎好像将她忘记了。
军队休整数日，拔营离开时，黄飞虎手下一名嗜杀的副将提议，反正来都来了，不妨顺道也“清理”一下。
他装作没听见。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