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棠风雨录》表里澄澈

26、惟愿江山安

　　等到他们到达医馆时，尚凌已经晕了过去。好在没有性命危险，只是之前的腿伤又加重了，再加上肋骨断裂导致出血，所幸内脏没有太大损伤。顾婉在回去的路上已经吩咐了下人去找刘婶就说尚凌今晚和她一起处理公务不回家，又派人去客栈找李老爷让他带人去支援白清怜。

　　这群人不是一般的打手，应该都算得上武林高手，不然尚凌哪怕之前腿伤未愈也不会被打成这样。白清怜虽然武功高于尚凌，但毕竟寡不敌众。白老爷护子心切，必定不会考虑太多，也正好看看白老爷到底是不是一个纯粹的生意人。

　　顾婉连夜带着尚凌和大夫回到了自己府上，把一切安顿好之后，因为不放心尚凌，就趴在他床边小憩。

　　半夜，尚凌醒了，此时身上的疼痛已经减轻了不少，他看着趴在床边的顾婉一脸倦容，心里一阵心疼。他把自己的被子往顾婉那边拉，想着给她盖上，却惊醒了她。

　　“你醒了，现在怎么样？”顾婉第一句话就是藏不住的关切。

　　“好多了，就是有点渴。”

　　“我去给你倒水。”

　　顾婉站起来，一边倒水一边说道：“我已经让人去告知刘婶了，你不必担心，还有白公子那边我也找了人，你放心。”

　　“是通知了白老爷吗？”尚凌问道。

　　顾婉点头。

　　尚凌一笑，他自然放心。顾婉从小做事妥帖，又了解他，两个人很多情况下可能一个眼神就知道对方心中所想。

　　白老爷这件事，只愿是他想多了。尚凌与白清怜相交多年，白清怜虽然年长于他，但心性单纯，为人极为爽朗，无论白老爷到底要做什么，白清怜定然是不知情的。

　　“你这些日子就在我这里养病吧。”顾婉把水放在床边的桌子上，帮着他坐起来，柔声道。

　　“你就不怕传出去对你名誉不好？”尚凌打趣道。

　　“反正我这辈子就认定你了，只要你不嫌弃，旁人的说法我管他作甚？”

　　这时的顾婉似乎又回到了多年前那个自信俊逸的少女时期，脸上那一抹骄傲如今一闪而现，是那么让人痴迷。这些年尚凌看着顾婉在皇宫里逐渐学得越来越会察言观色，慢慢变得说话做事滴水不漏，看到如今这个在他面前顾盼神飞的姑娘，感觉是那么欢喜。

　　尚凌喝完水，在顾婉要拿起帕子帮他擦嘴时，问出了那个他一直想问的问题：“婉儿，顾北夜和你？”

　　顾婉睫毛垂下，眼尾泛红，手里的动作依旧轻柔，道：“他是我生父。”

　　“对不起。”尚凌看向顾婉，脱口而出。

　　他猜到过，此刻得到了验证。

　　“你说什么对不起，要说也应该是李佑说，可站在他那个立场上，这样做无可厚非。我不怪你，只是，我只是遗憾，为什么当我得知这个消息的时候，他们已经不在了。”

　　顾婉坐在床边，声音越来越小，微微颤抖。

　　尚凌把她拥入怀中，紧紧握住她的双手。

　　“我想问，问他们当年为什么丢下我？你知道吗，当我知道这个消息的时候，我在宫里哭了一夜，我之前甚至都没有好好看过他们。为什么要在失去的时候让我知道？为什么？”

　　“当时我不知道怎么选择，我不愿意与你相悖相离，可我又怎能放下这一切？”

　　夜里很静，空气微凉。

　　尚凌不知要说什么，也不知要怎么说，只有抱着她，他只是恨，为什么那一晚他没有在她身边像现在一样紧紧抱住她。

　　忽听得外面一个小丫头喊话道：“白公子求见。”

　　顾婉擦干眼泪，回道：“请进。”立刻起身去给白清怜倒水。

　　白清怜走进房间，带回了一阵凉风。

　　“尚凌你没事吧？”这一句话说得极快，可见是真的关心这个徒弟。

　　“没事，就是可能一段时间下不了床而已。”尚凌道。

　　“那就好，性命没事，没有后遗症就行。”白清怜这才坐下，喝了口水。

　　“要我说，这个孙开自己没啥本事，找的人倒还都不好对付，要不是我爹带人及时赶到，我也够呛。是顾姑娘派人去通知我爹的吧，谢了。”

　　“是我们要谢白公子才是。”顾婉道。

　　“白兄，那件事你查得如何？”尚凌开门见山道。

　　“是这样，那个女子是大理寺评事林进的小老婆，叫楚儿，这个林进不知道因为什么得罪了孙开，孙开就让他把楚儿送给他，那群人在带楚儿去孙开在外面的私宅时见色起意就欺负了那姑娘。”

　　尚凌点头，道：“和楚儿说的大致一样。”

　　“白兄，你可认识梅雁？”

　　“梅姨是我父亲多年的合作伙伴，我小时候就认识她了。”

　　“那你对她了解多少？”

　　“没多少，梅姨是一个没有过去的人，我只知道她来自岭阳县，其余一概不知，梅姨也不愿别人问她关于她的过去。”

　　“那你可以帮我一个忙吗，帮我去调查一下她的过去？”

　　白清怜叹气，道：“你这不是为难我吗？算了。谁让我是你师父呢？”

　　尚凌又转向顾婉道：“也请婉儿帮我一个忙，帮我查一查林进这些年的升迁，包括他之前在芸州为官的政绩或者恶行。”

　　顾婉点头。

　　白清怜看了看顾婉眼角的泪痕，道：“那没什么事我先走了啊，告退。”

　　顾婉送至门口，白清怜临走时却又转身对顾婉说道：“那天尚凌去见了你之后，我在河边遇到他了，他醉了，我从没见过他醉成那样。顾姑娘，你是他的酒，也是他的药。”

　　顾婉垂眸，道：“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白清怜转身离开，带着夜里的凉风与天上的朗月。他能看清别人的心意，也能看清自己的心意，可他又如何敢去打扰那朵美丽的夜牡丹呢？

　　他举杯邀月，对月独酌，拖着长长的的影子在夜里游荡。

　　次日晚，顾婉深夜回府，先去为尚凌煎药，之后就端着药走进了他的房间。

　　“今天回来好晚。”尚凌看她回来，放下手中的书，道。

　　“哦，今天事情有点多。”

　　“吃饭了吗？”尚凌又问。

　　“晚上不吃了，厨娘都睡了，我也懒得做。”

　　“你不吃饭，我就不喝药。”

　　顾婉扑哧一笑，道：“别闹了。”

　　“真的，”尚凌严肃道。

　　顾婉看着他，实在忍不住，笑道：“好好好，我一会就去自己做饭吃，你先喝药，不然我还要再热一遍。”

　　尚凌喝完药，对即将要离开的顾婉道：“你的那些公文我先帮你看一些吧。”

　　“好，别太累。”

　　不一会儿，顾婉就端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再次走进房间，她坐在床边，用筷子挑起一个荷包蛋，笑道：“要不要吃一个？可好吃了。可是你要答应我帮我抄十遍的《论语》。”

　　尚凌哭笑不得，这是他小时候对她说的话，没想到她居然记到了现在。那时顾婉毕竟年纪小贪玩不用功，尚凌就用美食来诱骗她帮自己抄书，其实是为了让她对经典记忆更深刻。

　　“多谢凌哥哥帮我，那这个荷包蛋就给你吃了。”

　　尚凌接过顾婉手里的的碗，吃完荷包蛋后就把碗递过去，顾婉端起碗走到桌子旁边开始吃饭，其实她确实是饿了，要不是尚凌她可能真的会一直挨到明天。

　　“林进之前在芸州有受贿行为，而且他基本没有什么政绩，真不知道他是怎么被调到京城的。”顾婉一边吃饭一边说道。

　　“对了，他之前还有一个妻子，好像那一带有名的富商，后来调入京城后显贵了就把人家给休了。”

　　“婉儿，你真的确定要帮我？”尚凌忽然问道。

　　“当然了。”顾婉一边吃一边说道。

　　“婉儿，我是认真的。你能帮我，我自然高兴，可我也害怕，我怕这件事把你扯进来。孙家的力量不是我们能够对抗的，我希望你考虑清楚，不是因为你我的情谊而选择帮我。”

　　顾婉吃完最后一口面，擦了嘴，说道：“我也是认真的。凌哥哥，你还记得当时那个给我们测字的老道吗？”

　　尚凌点头。

　　“我现在才明白，你的“顺”是指顺心，而非顺势，你一直都是一个理想者，你愿意坚持自己内心的想法，哪怕现实很残酷。而我不同，我更加会审时度势，哪怕没有顾将军这件事，我也不会像你那么坚定地选择李佑，对抗孙家。可现在我改变想法了，我说过你很傻，可我愿意和你一起傻。”

　　“婉儿，谢谢你。”尚凌望向这个面前女子，他一直以来最渴望的就是顾婉的支持，现在他听到了。

　　“孙开私下开赌场，孙家买卖官职，操控朝野，暗中结党，败坏朝纲！我会帮你，但我不只是帮你，更是为了大棠兴衰。”

　　“我顾婉心中，不是只有自己的存亡与个人的恩怨。”

　　尚凌看着她，从心里高兴。这一条路并不好走，但有彼此相伴，他无悔无惧。

　　唯愿，江山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