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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拐子案(7)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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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风声这么紧,你还敢拐人来?”
高家庄的一间土坯房里,一个相貌平平无奇的庄户女子,正哄着一个周岁的女婴睡觉。她的头上插着一根木钗,身上穿着落满补丁的灰色粗布衣服,脚上一双带泥的布鞋已脏的看不出颜色。
看到麻袋的那一刻,她的脸上闪过一丝警惕和埋怨。
“红姐,风声再紧也没事,咱们给了陈涛那么多钱,他还不保咱们?他可是这固安城的土皇帝,要是这点权都没有,还当什么官?”男人精明的笑道,“这几年拐了几个,每个给他多少钱,每一笔我都记着账呢。”
“陈涛有多少权轮不到你我评价,我只知道你这样做无非是死前拉他下马!这叫垂死挣扎,不是万无一失。”
两人争吵的声音惹的怀里孩子大声哭了起来,红姐怨怼的瞪了一眼男人。自从生了这个孩子,她就不再是一个无坚不摧的女人,凡事权衡利弊,少了杀伐果断的狠辣。
“老五,别怪我没警告你,要是出了事你可别牵连我。我还有孩子要养呢!”
“红姐,你这话说的就不讲情义了。咱们固安城,大小拐子哪个不知道你红姐?哪个不知道在这条道上混的都得给红姐交份子?”老五摸了摸自己杂草一样的头发,“红姐,咱们可是一条绳上的蚂蚱,说什么连累不连累的?”
话音一转,刚刚的谄媚顿消,老五轻笑讽刺道,“红姐,你别以为给陈涛生了个孩子就能一步登天,何况你的肚子不争气,只生了个丫头。别怪我老五说话不中听,他陈涛家中有儿子,与你不过玩玩儿而已,你太当真可是自讨没趣。”
“这是我和他的事,轮不到你管!”
“若真的在乎你,还会让你住在这地方?这么多年,你给他赚了多少钱!”
“闭嘴!与你无关!”
老五戳到了红姐的痛处,最为可恨的是他揭开了自己不愿意面对的事实。她常想,若自己生下的是个儿子,或者在生产的时候换个儿子,陈涛是不是就会按他许诺的为自己洗白身份、接进府中为妾?
“你这次拐了个什么?”
索性,她已不是黄花闺女,也不愿再想那些令人头痛的无解谜题。
“女的。不过要是红姐觉得给她找主比较危险,咱们也可以按绑票要赎金的方式来做成这笔买卖。”
“什么意思?你拐了大户人家的小姐?”
红姐的眼睛闪着喜悦,拐人虽然是一本万利,但属于薄利多销,如果能绑一个大户人家的孩子,敲上一笔不菲的赎金,最起码三个月不用担心没生意。何况自己现在带个孩子,钱财自然是越多越好。
“看衣着,肯定是大户人家。”
说着老五拆开了麻袋,将昏迷的慈音从里面拽了出来,他扯着衣料,用手指捻了又捻,然后又扯下她的夹袄递给红姐。
“红姐你看,这可是今年新料子,贵着呢!”
把孩子轻柔的放到摇篮里,红姐仔细摸了摸夹袄,蹲下捏着慈音的脸端详皮肤、掰开她的嘴看了看牙齿,又掰开她的手摸了摸,算是认可老五的话,点了点头。
“手虽然糙了点,但牙口和皮肤都不错,就算不是大户也是有钱人家的。”红姐起身锤了锤腰,“你知道她家是哪户吗?”见他摇头,红姐不悦,“不知道哪户问谁要赎金?问老天爷吗?您个蠢货!赶紧找下家卖掉!免得夜长梦多。还有,以后喂药别喂太多,这么大个人死手里更麻烦。”
“不就死了几个小毛娃,你看你怎么还翻旧账呢!”
老五不悦的哼了一声,凡事都有风险,再说被拐的孩子死了,自己也闹心。不但赔了钱,还要找地方处理尸体,别提多麻烦了。
“红姐,红姐在家吗?”
“王竹竿你怎么来了?”
“五哥也在?我这不来给红姐送菜籽呢!哟,这不是那李瘸子买的媳妇吗?咋又被拐来了?”
王竹竿正是荣福客栈的店小二,也是他把慈音卖给李柏生的,他一眼就认出了慈音,这个自己偷了三两银子,又卖了三两银子、长相俊俏的小秃子。
“你知道她?”
“就是我把她卖给你们庄李瘸子的呀!”王竹竿得意的笑道,“这回是被五哥拐来的?我说这循环生意好做,五哥之前还不信,这不,一个人让咱哥俩赚两笔钱!”
“李瘸子家你知道吗?”
“那是自然的!”
“你当初卖了多少钱?”
“三两!”
老五与红姐对视一眼,脸上都浮出了笑容。看来这笔买卖是连老天爷都帮自己。李瘸子你也别怪红姐手黑,要怪就怪你有点小钱!红姐这也算劫富济贫了!
“老五,给李瘸子送信,让他拿五十两银子来赎人!”
艳阳拂照大地,嫩绿色的草芽缓缓钻出尚余寒气的土地。
此刻的李瘸子正在县衙和陈涛对峙,陈涛认为根据律法规定,人刚刚走散不能直接认定就是被拐了或者绑架。就算有人猜测是绑架,因为没有证据也不能随意定性,而应该等三天之后人没回来再立案寻找。李柏生则认为人是被打晕带走的,就应该直接定绑架罪。
“王爷,真不是小臣为难您。您若愿意主持大局,小臣自然听您调遣,可您一边让小臣全权处理,一边又为难小臣按您的意思办事,那您说小臣是办还是不办?怎么办?按谁的意思办?”
李柏生不会知道,这个芝麻大的县官能够如此明目张胆为难他,并不是因为他的滑头,也不是因为他省城里有人,而是因为他背后最大的靠山其实正是五皇子李乔生。
“本王来报案你尚且如此敷衍,若普通百姓你还不将人杖责赶出?”李柏生怒目而视,“陈涛,律法自然是应该遵守的,可提前寻人并不妨碍你遵守律法!律法只是给你办案做事最低的准则,而你却拿它当最高指南岂不荒谬!喜子!”
“属下在。”
“既然陈大人如此严苛执行律法,就让他写下不予立案的手书、盖上官印,本王今日会亲自写下奏折,连带陈大人的手书一并呈报陛下!由陛下来秉公评判!”
说罢李柏生不再理会陈涛的追赶和解释,大步流星的跑出县衙。因为比起惩治陈涛这个烂人,他更担心小秃子的死活。
而陈涛也没想到这个年纪轻轻的小王爷居然能这么硬气,一时间竟分不清他是真的要参自己一本,还是在虚张声势。
陈涛站在门槛里,看着李柏生离开的方向,计划着如何让这位小王爷得一个诬陷地方官员的罪名。
突然,他的嘴角微微上扬,招来师爷耳语几句后,对着怒目相对的喜子点头哈腰的笑着。
黄昏晚霞,日落月升,两千精兵翻遍了城内的巷子,找了每一个已知的拐子窝点,却始终没有找到慈音的下落。李柏生急的失了方寸,说什么也要去县衙绑了陈涛,让他说出拐子可能的藏身之所。
“柏生!不要把事情闹大,当心她会死的更快。”
拦住已经慌了阵脚的弟弟,李荀生严肃的摇了摇头,他知道寻人的黄金时间,可也知道把匪徒和拐子逼急了,他们这群畜生杀人灭口的狠辣。更知道暗处不知道已有多少双眼睛正等着抓兄弟们的小辫子和软肋。
“八哥,六个时辰了,要是马的脚力快一点都出城到林县了!”李柏生急的直跺脚,“小秃子才被拐了没几天,如今又……”
“好了柏生,哥知道,哥都知道,哥会帮你的。”
“哥,我真的很担心小秃子。”
耳边是他沙哑的声音,将他拽进怀里轻轻安抚,李荀生感受着弟弟的痛楚。柏生明明一向乐观,今天却方寸全无,一个人有了软肋就不会无坚不摧,柏生生长在帝王家,即便不参与夺嫡也最忌讳有软肋,看来那位姑娘不论是不是张松风,都留不得。
“启禀王爷,小木屋有匪徒的勒索信!”
李柏生本来是让喜子扮作农户,独自回高家庄碰碰运气,却不料真的有收获,他庆幸自己没有让喜子带兵大摇大摆的去找人,若是那样,小秃子的命就更危险了。
“快给我!”
李柏生飞速展开勒索信,盯着上面的字,长长的舒了一口气。
“要钱而已,明天一早,我就带银子去后山。”
“敌人是未知的,明暗相别,你一个人太危险了,而且你不能确定他们说到做到。”李荀生眉头紧蹙,他不想泼弟弟的冷水,可现实也不得不面对,“也不排除她已经被送出城了。柏生,你要做好最坏的打算。”
“哥你别说了,我明天一定会去,哪怕有一线希望都不会放弃。但是咱们今晚也不能就此收兵。哥,咱们还得继续找。”
李柏生没有封锁城门的权利,虽然借来重兵把守,且搜寻每一个出城的人和车辆,但也不能保证万无一失,毕竟昨夜拐子头在自己眼皮子底下溜走的事还历历在目。
而就在李柏生倾尽全力寻找慈音之时,固安城东一座紧闭的民宅亮起了灯,陈涛从西角门谨慎的闪了进去。
“大人,您怎么才来呢,我和欢儿都等您很久了。”
红姐娇媚的声音回荡在奢华的内室,此刻的她身着红白晕染的锦缎罗裙,头戴纯金海棠珠花,一双狭长的丹凤眼中闪烁着对陈涛的爱意。
是的,她很爱这个男人,为了他可以做任何丧尽天良的事。
“我也想你和欢儿,可是小红,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我们只有熬过困苦,才能来日方长,你说对吗?”
陈涛声音温柔,宠溺的将她揽进怀里轻轻抚摸,当她投入怀抱之后,面上却尽显冷漠。他不爱这个女人,只是因为她太精明,握了太多自己的把柄,一时半会甩不掉,才不得不与之周旋。
“大人,您说的是,我和欢儿一直在等咱们一家团聚的时刻。日日盼、时时等,只要大人您说一声,我们娘俩就随您去。”
红姐的声音魅到了骨子里,可陈涛感受不到欢喜,反而心烦的恨不得把她直接推出去。余光中自己的女儿在床上睡的安稳,他也巴不得小东西憋死。因为对于他来说,欢儿不是他的女儿,而是红姐捏着他的把柄。
“还是小红识大体,对了,你听说谁今天拐了个女秃子吗?”
“大人怎么问起这个?”红姐有些吃酸,“她长的是还可,但也不至于上了大人的心吧。”
“你胡说什么,那丫头是十六王爷的人,你若拐了她就惹大祸了!”
“什么?王爷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