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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9、暗潮汹涌(5)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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虽然李柏生已经差人告知会晚些回来,慈音还是担心他的安危,大门的方向稍有声响,就要差人去看看是不是他回来了。过了晚膳时间,他又差人回来说在襄亲王府用膳,慈音草草吃了些菜,就坐在院子里等,慈虹来劝了几遍,也不愿意回屋。
月色清辉,铺洒大地,慈音盯着院门,忽然看到李柏生的身影,连忙起身迎了过去,却见他额头包扎着棉布,心头一紧。
“额上的伤是怎么弄的?都受伤了怎么还喝酒呢!”
“小音,你关心我是吗?”
醉醺醺的李柏生回府就直奔庸园,他想念这个女人,只要一会儿看不到她,就觉得心里好像缺了些什么一样,又疼又痒又难受,空落落的。
“我问你,怎么搞的?嗯?”
埋怨话说的轻柔,也顾不得他满身的酒气,扶着他就往屋里走,又招呼孙强赶紧去叫许祈年。
“小音,你要多关心我一下,我这么爱你,你一定要多关心我一下,好不好,好不好,嗯?”
被拉着灌酒,一杯接一杯,李荀生也拦不住,他就只能一杯接一杯的喝,喝到吐了又吐,可李芳生几人还是没从他嘴里套出任何有用的话。
“我这不就是关心你?”
他的眸子是酒后的微红,深邃又闪亮,满满都是对自己的爱意。慈音抬起手本要看看他的伤口,却被他一把按在脸颊,轻轻抚摸。
“小音,我的小音,有你在我身边,真好,真好。”
憨憨痴笑,李柏生身子不稳向后仰去,慈音抽不出手,只能跟着他一起倒在床上。酒味充斥鼻尖,耳边是他强有力的心跳。
慈音认真且贪婪的听着他的呼吸声、心跳声,还有口中不断喃喃的爱意。
空洞的内心,越发拥挤,满满都是他。
繁华的京师,秋高气爽,艳阳高照,进京已经八天,被封亲王的李柏生忙着应酬各路权贵,常常到深夜才醉醺醺的回到庸园,害怕酒气会被慈音讨厌,便远远的看着她沉睡的模样,痴痴憨笑。
许祈年吵着要凤凰山采草药被拒绝后,就嘟嘟囔囔的在湖边钓鱼,每钓上来一条傻鱼,都会骂咧咧的扔回湖里,然后继续不厌其烦的抛出鱼钩。
等着李柏生回来闲聊的慈音不想窝在屋子里,便拉着师姐出来在湖边晒太阳,膝盖上放着李柏生手抄的《诗经》,她脑海里闪过一串关于太子的疑问。
为什么太子总是礼物来呢?
为什么太子总是来庸园呢?
为什么太子对佛经这么感兴趣呢?
为什么太子总是话里话外关心师姐呢?
而且太子送来的礼物,说是给自己的,但基本都是对着师姐的口味,素包子、素糕点、素布、佛经、佛像、文房四宝、甚至还有一匹纯黑色的骏马。
难道师姐出家前,曾见过太子?
“师姐,京师的圈养生活,你可还习惯?”
“或许因为处处都是圈养,所以适应起来,并不难。”慈虹微笑着捻动手中的佛珠,见她眉头微蹙,继续道,“红尘是一个巨大的宅院,囚禁着众生,也普渡着万物。咱们在白云庵也好,庸园也罢,都是一个居住生活的地方,不因围墙而失了自由,也不会因为没有围墙而获得不曾存在的自由。”
“师姐,你说的太深奥了,我不懂。”
“你不需要懂,你只需要快乐就好。”
摸了摸她的乌发,慈虹远远看到太子和李柏生并肩朝着这边走来,道了一句要加课业,便匆匆离开了湖边。
她不想见到李延生,这辈子都不想。
“小音,这么大的日头怎么不去亭子里呢?”宽袖撑在她的头顶,李柏生不悦道,“如此强光下看书,眼睛不要了吗?”
“也没看几页,没事的。”起身行礼,慈音躬身道,“参见太子殿下,殿下万福。”
“不必如此客气,慈虹师太是?”李延生看着慈虹消失的方向,问道,“她是不是秋日不舒服了?”
“没有,只是最近加课业而已。”
慈音以为太子要找师姐的麻烦,连忙为她辩解。殊不知,李延生只是关心她是否又犯了旧病。因为从前的锦雁,每逢京师的秋日都会因为秋老虎的酷热而中署。
“三哥,慈虹师姐潜心修佛,在定力方面,可是你我都望尘莫及的。”
“是啊。”
即便不是在修佛方面,她的定力也非常人可以匹敌。当年她横刀立马在敌人面前,多少次浴血厮杀,救自己于水火,带大军冲杀对敌,就算三天三夜不眠不休,也丝毫不影响对敌的果决和勇武。
她是令敌人闻风丧胆的金燕子啊!
“宋青,奉茶来。再琢磨几个好菜,等下三哥要与咱们一起吃。”李柏生握着慈音的手,“给你拨的丫鬟你也不要,就留下白濯这个小子,也不知道照顾的好不好。”
“白濯很好,别看他只有十三岁,但机灵乖巧,适逢得体,很讨人喜欢的。”
慈音笑看脸颊已经羞红的少年,他相貌并不俊俏,甚至左脸上的疤痕有些丑陋,但却很懂得隐忍。自己在院子里看到他几次被人欺负,虽然眼睛里闪着愤怒,双拳也紧紧的攥着,但他却从不轻易反击。只要反击,必定要一击而中。
“夫人的意思是柏生不会讨人喜欢了?”
魅惑的声音在耳边轻柔响起,耳垂感受着他唇中吐露的气息,慈音觉得心头痒痒的,身体也有些躁动难安。
“太子还在这,你也不嫌臊。”
“你脸红什么?”
温柔的将她拉进怀里,背对着三哥,李柏生关切的摸了摸她的额头,又摸了摸自己的,心想这温度也不高啊,脸怎么越来越红?等看到慈音娇羞的咬住下唇,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
“夫人,你是不是动春心了?”
“你……”
娇嗔的锤着他的胸口,余光中耳根都红透的白濯深深的低着头,太子也一脸笑容的看着这边,引得慈音直接将头埋在他胸口,臊的不敢抬头。
“白濯带姑娘去休息一下。”
见三哥有话要说,李柏生轻拍了一下慈音的手背,示意她先进屋。慈音明白两人要讨论的事不便外人在场,便行了礼退去。
“小弟,对于父皇下令彻查固安陈涛一干人等的事,你怎么看?那件事都过去快半年了,突然的彻查是不是有些要拔出萝卜带出泥的味道?”
李延生的眼神中闪过丝丝疑云,他不知道陈涛案背后真正的黑手是谁,从陈涛家中抄出的财宝虽多,可却远不足几个拐子账本上记录的数额,就算被挥霍,也挥霍的太多了。
“拐子几次都说陈涛自称京中有大靠山,我想父亲这次应该想整顿朝纲吧。”
意味深长的看了一眼三哥,李柏生有一个不详的预感,他总觉得父亲这次非要去泰山祭天是有众大决定,就连这次重阳宫宴都筹备的异常奢华,难保不会发生什么巨变。可到底是什么巨变呢?父皇看起来仍旧俊朗、仁厚,不像要大开杀戒的样子啊!
“柏生,三哥想求你件事。”
“三哥有事但说,咱们兄弟俩还说什么求不求的。”
嘴上这般说,心里却敲起了锣鼓。从前的李柏生对于兄长的勤于送礼不会多想,但如今兄长送的礼物多半是佛门中人能用到的东西,虽然他打着送给慈音的幌子,可李柏生却看出了端倪。
“十年前,你还小,不知道对于金燕子这个名号是否还有印象。”
作为皇帝最小的儿子,为了不使得他充满脂粉味,李柏生从小就很少和宫中女人呆在一起,除了母亲和乳母,他几乎很少见其他女人。就连服侍的宫人都是男人,所以对于宫中女人的记忆是很单薄的。
见他思索,李延生继续道,“就是三哥奶娘的女儿,金沙城一战成名,亲手杀了洛克齐部落首领的……”
“我想起来了,是那位姐姐!”
“如果那位姐姐站在你面前,你能认得出吗?”
李柏生忽然明白了兄长和慈虹之间的关系,明白了兄长为什么总是有意无意提及慈虹,原来慈虹就是当年剿匪失踪的金燕子!心里虽然如明镜般清楚,他还是摇了摇头。
“当时太小,如今我不太记得她的相貌了。三哥今日为何会提起她?她与陈涛案有什么关系?”
“没什么关系,只是她与三哥有关系。”
眉头紧锁,李延生见弟弟不解,低头苦笑着。他犹豫了很久,见父皇允许柏生娶一个无名无份的女人,才对名分一事重新燃起希望。只是自己也清楚,当初她就不在意名分,如今时过境迁,这迟来的名分,她更不会稀罕。
“三哥,何意?”
视线中,三哥神色痛苦,双唇微颤,悲伤的盯着自己,像是下了很大的决心,才缓缓道:
“慈虹就是金燕子,金燕子就是慈虹。”
“什么?”
刻意压低了声音,李柏生震惊道,“慈虹师姐怎么可能是金燕子呢?金燕子不是在京郊剿匪中失踪了吗?”
“当初剿匪到底经历了什么,我不知道,我甚至不知道那场剿匪是不是针对锦雁的设计。十六,京郊有匪,这件事本就荒唐。”
李延生的声音压得很低,他不愿意相信那场剿匪是无中生有,可他又没办法控制自己真的不去怀疑些什么。
“当初锦雁怀了我的孩子,父皇认为锦雁母家无根无基,对我毫无帮助,不允许我娶她为正妻,非要我娶梅氏,我不从,父皇就让我去平贼寇,说只要凯旋回来,就考虑我们的婚事。”
说到动情之处,李延生的眼眶红润,“可是等我回来,却听说她已死在剿匪中,尸骨无存。我不信,撒出人找了很久……后来我秉顺父亲的旨意娶了梅氏为妃……这么多年,我以为她已经死了,又怕她死了,派出数以万计的人、大海捞针的去寻她,却始终没有结果。直到去洛阳城接你……”
“三哥,你说的太多了,我一时间理不清头绪,你等下……”
此刻的头痛不是装出来的,如果自己想扳倒三哥自己成为太子,那么慈虹的身份无疑是自己利用的最佳助力。可不论是为了慈音还是为了和三哥的兄弟情,去利用一个无辜的女人都是不光彩的。
最重要的是,自己对寒巅之上的皇位,并不感兴趣。
“三哥,你想让小弟帮你作什么?”
李柏生二人都很清楚,不论当初金燕子如何失踪,单拒不归朝一点,就够她死上几回了。
“保护她,别让老五发现她,更别让梅氏知道她就是金燕子。”李延生悲痛道,“只要熬到我登基,只要我登上皇位,有了皇权,就不怕了。所以三哥求你,就像保护松风那样保护她,行吗?”
“三哥你……你说什么松风?”
李柏生仓皇起身,他从未与三哥透露过慈音的身份,八哥口风严谨也定不会说的,那么三哥又是如何得知慈音就是松风的呢?难道刺杀小音的婢女,真的是他派去的!
“三哥不是在胁迫你,只是希望你知道,松风的样貌虽然和小时候有了很大的不同,可她与张松雅毕竟是一母所生,年岁越大,姐妹二人的容貌越是相似。罪臣张谦是我的师傅,你知道的,我年少时常出入相府。”
李延生的话中掺杂了很多李柏生未曾注意的讯息,他千算万算,竟还是算漏了一点,张家门楣极高,交友广泛,兴盛时门庭若市,即便女子养在深闺,也总有人会见到她们。
“其实张松雅死后,张谦之所以把松风关在院子里不准她露面,对外就好像从来没有这个女儿,也是因为这点。他早就料到了张府的命运,所以才把幺女交给长子抚养,与夫人几乎从不关心这个孩子。这样,外人就不会知道幺女的相貌、体征,甚至会因为他与夫人厌弃这个孩子而不去刻意打听,如此才能在劫难来临时,留下一条小命。”
“可是……”
“柏生,灭门之罪中逃出升天,你以为是那么容易的事吗?每一具尸体,都是要三五个人,人人手拿画像,对着收拾干净的脸,一一对应的!而张松风之所以被漏掉,是因为从来没有她真正的画像流出来。侍卫不想给自己惹麻烦,才不得不找个差不多的张松风交差。”
“但正如三哥所言,那么严谨的对比之下不可能没有人指认。”李柏生轻声道,“据说当年一只猫都没活着离开张府,她一个大活人,哪怕被当成婢女也不应该……”
“因为当年,放她离开的正是我。”
李延生深深吸了一口气,张府的灭门他阻止不了,他甚至什么都不能做,只能眼睁睁的看着,到最后主动请命担任监斩张氏的职责。而放走张松风为张氏留下一点血脉,也是他唯一能弥补恩师和挚友的方法。
李延生的这番话如五雷轰顶,将李柏生震在原地,他的视线下意识的落在庸阁的方向,苍白的双唇颤抖,却久久发不出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