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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京中异常(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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初夏的风带着一丝甘甜,温暖的拂在脸颊,翠微山的树木绿的油亮,一丛一簇的野花争相绽放。
安静的县衙后院凉亭中,连夜被李柏生接来的慈虹正端坐在石凳上,挺拔的身姿尽显端庄,湿润的风吹在她布满疲惫的脸上。
“小王真是失礼又莽撞,为了给小音一个惊喜,不得不连夜去请您过府一叙。”
阳光下的李柏生还没走到凉亭,就开始朗声致歉。今日的他穿着一身白色的袍子,衣襟上晕染着翠绿色的竹子。
自从知道慈音喜欢绿色后,他和慈音的柜子里就多了十几件绿色的衣衫,为了搭配,他甚至亲自画样,让裁缝连夜做了几双银白色镶绿珠的靴子。只为讨的心上人的一抹笑容。
“王爷说笑了,就算您不去请,贫尼也有来看看慈音的想法。自从五年前来到白云庵,她很少离开翠微山,最远的距离也不过是到翠微河。”
慈虹每每谈起慈音,脸上都会盛满笑容,李柏生看的出,她是真心疼爱慈音,只是好像有什么顾虑。
“师太,这次能待几天?”
李柏生拎起茶壶为她斟上一杯热茶,慈虹起身道谢,恪尽礼仪,保持着淡淡的疏离。
“我已拜别师傅,决定守在慈音身边,等到她出嫁过后,我自会重回白云庵潜心修佛,弥补欠下的岁月。”
“师太此言当真!”
昨夜让孙强带给慈虹的手书中,李柏生确实说了些强人所难的话,比如再有半月他就要带着慈音启程去往京师,而慈音每每想到要离开她便夜夜难眠……可即便这样,他也真的没想到慈虹会愿意留下来,眼下心中欢喜的只想立刻将这个好消息告诉慈音。
嘴角扬起一个温柔的笑容,他已经开始想像慈音听到这个消息时,两眼放光,又蹦又跳的样子了。
“喜子,快请师太去用早膳。”
“王爷,早斋还不急,慈虹有句话想对王爷说。”
慈虹瞥了一眼喜子和孙强,李柏生明白她的意思,便挥挥手让两人到凉亭外守着。他始终觉得慈虹的身上有秘密,却又不知道是什么样的秘密,而这个秘密又是否会伤害到慈音。
但慈虹接下来的话中,并无一丝不可被人知晓的秘密,她只是用轻柔的声音警告自己,如果负了慈音,她将用尽一切办法,将他杀掉。她宁可慈音丧夫守寡,也不会让慈音被抛弃。
李柏生听到她微弱的警告,不可置信的笑了笑,但看着她眼眸中的坚定,忽然被这股微弱又坚韧的力量震撼了。
从慈音口中他得知,慈虹的性子柔弱,习惯忍气吞声,可此刻为了慈音,却愿意豁出一切,卯足勇气去抗争,该是下了多大的决心呀!
视线缓缓移动到她紧握茶杯掩盖紧张的手上,李柏生敛去了笑容,站起身来严肃且恭敬的对她抱拳鞠躬,算是应下她的警告。
“师太放心,若柏生有负于慈音,柏生愿受师太斩杀。”
点点头,慈虹暗暗吸了一口气,刚刚对李柏生的警告似乎用尽了她全部的勇气,她从来不知道如今的自己还可以这般勇敢。而李柏生也不知道,她为了慈音,可以变的如此勇敢,甚至变回从前那般勇敢。
在李柏生和慈虹为了慈音而许下承诺之时,半宿辗转无法入睡的慈音,刚刚进入梦乡。
睡梦中的她双手举上头顶,弯着手肘,紧紧的抱着头,那是一种自我保护的姿势。自张府被屠后,她常常夜不能寐,每每这个时候慈虹就会将她拉进怀里,轻轻拍着她的背、低声哼唱一首名叫《候人》的诗经。
她时常问慈虹师姐,为什么会喜欢这样一首有些悲凉的诗词,师姐只是笑笑不语。
轻轻推开门走进屋子,慈虹缓缓撩起珠帘,远远看着慈音在睡梦中紧蹙的眉宇,两个多月的时间,她的头发已经长了出来,乌黑油亮的发丝柔软却直挺挺的冲着上方,像极了她倔强的性子。
“谁?”
“是我。”
恍惚中听到师姐的声音,慈音以为是做梦,可当她坐起身来看清来者后。连鞋子也顾不得穿,直接跳进了慈虹的怀里,紧紧的抱着她的脖子,像个孩子一样蹭着她的脸颊。
“师姐!”
“真的是你,师姐!师姐你怎么来了?”
“想你,所以就来了。”
慈虹比慈音高出半个头,力气也要更大一些,加之慈音总是在她怀里、背上贪恋,在慈音的记忆中,师姐抱着自己的时候从未有任何吃力的痕迹。
“师姐何时来的?此番可以呆几日?”
“今晨刚到,此番便不走了,陪你进京。”
“真的?”
“真的。”
“真的吗?”
“真的。”
一遍遍的问,一遍遍耐心的回答,慈音不敢相信慈虹师姐真的会陪在自己身边,她甚至想到了李柏生以权谋私,可慈虹告诉她是自己选择留下来的,因为舍不得她孤身一人流落在外。
慈虹的话语像骄阳温暖了慈音潮湿的心,她知道师姐舍不得离开白云庵,也知道师姐下定决心陪自己离开是多么的艰难。
可为了自己,她放弃了一切。
鼻尖酸酸、眼眶微红,慈音笑着对着她的脸亲了又亲,慈虹笑着擦拭她脸上的泪水,如慈母般照拂她全部的情绪。
站在门口的李柏生感受着慈音的欢喜,不忍打断,示意喜子轻轻放下饭食不要叨扰。
直到很久很久以后,李柏生想到那天慈音布满泪痕的笑容,都会觉得心中流淌着暖意。
慈虹虽然离开了白云庵,但还是保持着吃斋等戒律,慈音每每陪在她身边也尽可能的吃素。可怜李柏生为了与二人一同吃饭,也跟着吃了半个月青菜萝卜。
“王爷,您这……”
“去把小音叫来,开开荤。”
实在受不了没有肉的日子,李柏生让孙强到酒楼里叫了八道肉菜,还烫了一壶上好的花雕。看着眼前的肉,他的眼睛闪着光,像极了见到猎物的饿狼。
“李瘸子,你喊我干什么?”
慈音不悦的推开门,可当她闻到肉味后,双腿已经不听使唤的飘了过去。扑腾一声坐到凳子上,娴熟的捞起筷子,夹了一大块肉直接塞进了嘴里。
“李瘸子,你开小灶?”
“天地良心,第一次。”
见她吃的开心,李柏生把盘子全都挪到她面前,又擦了擦她嘴角的油汤,才执起筷子给自己夹了一口肉,细细的咀嚼起来。
“我看你晚上吃挺多的呀?”
“没有油水,不顶饿。”慈音吐掉骨头,含糊道,“从前不吃肉也没觉得肉好吃,自从重新吃了肉,就觉得这肉简直是天底下最美味的东西。”
“喝一口?”
“喝一口!”
慈音见李柏生饮下一杯酒,抢过他的杯子也要了一杯。她学着李柏生的样子,直接把酒倒进嘴里。突如其来的辛辣却使得她直接把酒吐了出来。
“初次饮酒哪有这般牛饮的?幸好我只倒了半杯,若是整整一杯,有你受的。”
舀一碗汤吹嘘着递给她,李柏生又连忙夹了几块肉塞进她嘴里。慈音正辣的难受,也顾不得介意李柏生用的是谁的筷子。等她缓过神来,才觉得有些尴尬。
“张嘴,把这口汤喝了。”
汤匙抵在她唇边,慈音看了看李柏生,他的深邃的眼神温柔的仿若滴水般。快速张开嘴把汤喝下,慈音的脸已经红的像烧红的铜壶,就差烧开冒出热气了。
“再来一口?”
“不要了不要了,我还是吃肉吧。”
慈音夹了一块肉塞进嘴里,像做贼一样低着头,不敢再看李柏生热切的眼神。
“也好,不过夜深了,别吃太多,当心不易消化。”
李柏生给她夹了些青菜,又把纯肉菜的盘子向远处挪了挪,并把早就准备好了的古树熟普洱茶放到她面前。
“王爷,八王爷来访。”
“八哥这个时候来干什么?”
“喜子不知道。”
李柏生用刚刚喂慈音的勺子喝了几口汤,琢磨着应该是京里来消息了,要么就是催促自己回京,要么就是陈涛等人的判令下来了。可他无论如何也没想到,八哥深夜来访,竟然是因为五日前三哥被罚了半年俸银。
“八哥,父皇疼爱三哥,连监国一事都交给了三哥,为何会突然如此重罚?”
当朝皇帝李隆烽为先皇胞弟,也是大卫历史上唯一的皇太弟。当年,先皇驾崩后不足半月太子哀痛至极暴毙于灵柩前,十八岁的他临危受命,登基为帝,定年号开元。
开元六年,徐贵妃入宫,半年内由官女子晋升为嫔位。次年,徐嫔诞下长子,赐名延生。同年,延生百天之日,皇帝欲废后改立徐嫔,不成,晋徐嫔为徐妃。开元十年,晋徐妃为徐贵妃,设副后位,并力排众议,立徐贵妃不足四岁的长子李延生为皇太子,由皇帝带在身边亲自教导。
时至今日,三十三岁的李延生,已经当了二十九年的皇太子,监国三年,在朝中的地位异常稳固。
当年吴王案,李延生都能全身而退,如今又是因为什么,才能让宠爱他的父皇如此严苛的罚了他半年俸禄呢?
“具体原因尚不得知,我打听到的只是说父皇决意明年春日去泰山祭天,三哥提出了相反意见。”
李荀生眉头微蹙,皇兄虽自有政见,但从不轻易顶撞父皇,这次是怎么了?
显然,李柏生与他的疑问一致。
两兄弟一起端起了茶盏,掀开盖子将盏沿放在唇边,停留片刻后,又原封不得的把茶盏放在了桌子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