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慈音小师太》地江

11、拐子案（10）

　　“啪！”
　　惊堂木再一次敲响，李柏生瞥了一眼身旁气的身子发抖的慈音，轻轻握住她冰凉且颤抖的手。
　　刚刚堂下的十七个拐子一一陈述了自己的罪责，单独审问的时候尚觉得可恨，如今集中听了他们的斑斑劣迹，真是恨不得一刀刀活刮了这些畜生。
　　对于他们来说，所谓的人分为男人、女人、婴儿、幼童。其中超过十二岁的男人不容易养熟，这群人有体力有脑子，为了不出事，只能卖给矿山做工，一般这些被买去矿山的人，最多能活三到五年，鲜有能熬过五年的，他们的价格是一两半银子一人。
　　女人则以十岁为界限，十岁以下的卖给妓院做雏妓，或者卖给庄户人家做童养媳，如果恰好十岁发育的又比较好的，也可以卖给四五十岁的老光棍做媳妇。而那些十岁以上的，要么卖给妓院，要么卖给有钱人当妾，下场一般也不太好。她们的价格是十岁以下的五两银子，十岁以上的三两到十两不等。若是卖给妓院，就能贵上个二三两。
　　婴儿幼童中以男性最为昂贵，若卖个大户人家，一个就能叫价十五两银子。若是实在着急脱手，最次也能卖五两银子。若是女婴或女童的话，也能卖上个二到四两银子。
　　虽然单笔买卖的价钱不高，但这是个几乎没有成本的买卖。蒙汗药值几个钱？一年的蒙汗药钱还不如给陈涛上礼的万分之一呢！
　　“周永益，你的账本中抽成是什么意思？”
　　瑟瑟发抖的周永益早已没有为商的精明，自从六年前他开始做第一单买卖后，就早已忘了父亲弥留之际叮嘱的善取善用。一门心思沉浸在对真金白银的喜爱中，不能自拔。
　　“回王爷，那是给红姐和陈涛大人的贡钱。”
　　“周永益，污蔑朝廷命官可是要诛九族的！”陈涛怒道，“你可想要了再说！”
　　“陈大人，小人如今说与不说，九族都保不了。是您告诉我的，拐子被抓祸及全家，我周永益的全家九族只有我、两个儿子和那卧床不起的老娘。我弟弟已经被你打死了，你忘了？”
　　缩成一团的周永益忽然轻蔑的哼了一声，说起弟弟，那个从未沾染过任何拐子生意、老实本分的男人，因为一时拿不出高昂的保护费，竟然被陈涛的爪牙活活打死在了固安城最繁华的闹事街上。
　　弟弟死的时候，才十五岁。
　　那是陈涛上任的第一年。
　　“你最好先闭上嘴，不然本王说不定会让人把你的嘴缝上。”李柏生瞪了一眼陈涛，“孙强的嘴不就是被你亲手缝的吗？孙强，本王说的可否属实？”
　　“回王爷，确有此事。”
　　孙强走到堂前深深的鞠了一躬，他是李柏生的随侍，也是被遣在固安城拐子窝的细作，只因为说了一句竟然要交三分之一的收入给陈涛，被陈涛听见后就直接缝了嘴的少年。
　　李柏生对他非常愧疚，虽然孙强总是笑着说没什么。
　　“周永益，你继续说。”
　　“是！我们每成一笔买卖，都要给陈涛交三分之一的钱作为贡银，谁要是不交，就会被乱棍打死。陈大人从来不会承认固安城有拐子，也不会把不听话的拐子治罪，他就是这里的土皇帝，他想怎么处罚就怎么干。”
　　周永益瞥了一眼陈涛，不理会他的警告，继续道，“有的被打死，有的被扔进河里淹死，有的则会被卖进妓院当男妓。我们是犯了罪的人，都不敢得罪他。”
　　慈音听着他们一个个的供述，这些人都是罪大恶极，不值得可怜，就算他们被陈涛虐杀也是咎由自取，可陈涛作为朝廷命官居然窝藏拐子，给他们做靠山，是实打实不可饶恕的！
　　若是没有他的撑腰，这些人是万万不敢如此明目张胆当街抢人的，而且若他能有所作为，又怎么会让这群拐子如此猖獗呢？如果他能见祸即止，最少能解救几百个被拐的可怜人。
　　利欲熏心，祸生于贪。
　　对拐子的审问从清晨一直延续到黄昏，整整六个时辰，十七个人才避重就轻的说完了自己的罪责。
　　李柏生故意没有审问红姐，是要让她和陈涛对峙，毕竟这两个狼狈为奸的人，才是这群人中罪大恶极之徒，尤其是陈涛，知法犯法，罪不可恕！
　　“陈涛，你准备好了吗？”
　　此时的陈涛已经瘫软在地上，他又饿又累，膝盖因长期下跪既疼且麻。他知道自己此番难逃罪责，即便五王爷出面也不能保全自己。可他辛辛苦苦熬到如今这个位置，坐拥万贯家财，又怎么甘心这么认命？
　　他始终相信富贵险中求，若是此番再搏一搏，把全部的罪责都推给小红，说不定还能有一线生机。
　　想到这里，他故作深情的望着一旁早已没有往日风情的红姐，眼下她还穿着那晚红白色晕染的衣衫，头上的簪子却早已在逃跑的时候不知道丢在哪里。
　　昨晚她刚回到高家庄，还没踏进家门就听到了老五的嘶吼，所以根本没有时间作什么、销毁什么，她甚至都没时间给欢儿带件厚衣裳，就开始了逃亡。
　　陈涛看着眼前这个狼狈的女人，心中觉得她比往日假装的柔媚样子更加丑陋。他不爱这个女人，此刻却想用从未有过的深情打动她，让她为自己顶下一切罪责。可红姐只是淡淡的看了他一眼，就别过脸去不再理他。
　　陈涛意识到情况不妙，愤恨的瞥了一眼李柏生，他知道一定是这个小不死的和红姐说了什么烂话，可到底说了什么呢？是什么话能够让对自己坚定不移的小红突然不理自己？
　　孩子！
　　糟了！
　　从早晨到现在，都没有见到欢儿！欢儿呢？
　　“你的女儿呢？”
　　耳边轻语，陈涛轻轻拽了拽红姐破旧的衣袖，脸上盛着担忧。
　　是的，此刻的担忧并非装出来的，他担心欢儿的下落和安危，但并不是因为她是自己的女儿，而是怕她出事红姐会精神错乱的失了分寸。
　　“我的女儿？”
　　“那不是你的女儿吗？”
　　“欢儿是我的女儿，但只是我的女儿吗？”
　　“不然呢？”
　　“不然呢？不然呢？”
　　红姐埋怨的声音回荡在大堂，她丝毫不理会陈涛的示意，挣脱开士兵的禁锢，踉跄着站起身来，幽怨的盯着他。
　　良久，红姐自嘲的笑了笑，陈涛的眸子一如既往的深如潭水，可这汪水中始终没有自己的影子，更没有女儿。
　　浓烈的警告，强装的深情……老五说的对，任谁都看得出，他陈涛只是把自己当成一颗挥之即来的棋子，赚黑钱的工具。
　　什么妻子，什么爱人，都是他连篇谎话中的骗言罢了。
　　“陈涛，这个叫红姐的女人，你可认得？”
　　李柏生冷笑一声，料定了陈涛不会承认与红姐的相识，果不其然，他非但矢口否认，还一口咬定这一切都是红姐和这十几个拐子的栽赃嫁祸。
　　“你的意思是，你从不认识红姐，也没有与她一起收取拐子的钱，更没有与她结合生下一个叫欢儿的女孩？”
　　李柏生痛恨陈涛作为父母官的黑暗与无耻，更厌恶他作为男人和父亲的龌龊和毫无担当！
　　“没有！臣下不认识这个女人，没有与她一起贪赃枉法，更没有一个女儿！”陈涛悲痛的叫道，“臣下只有一个妻子，她叫季杏姑，臣下也只有一个儿子叫陈安邦，臣下并没有侍妾和姘头，更没有女儿，还请王爷明察秋毫，还臣下一个公道，不要上了贼人挑拨离间、栽赃嫁祸的当啊！”
　　陈涛辩解的时候红姐一言未发，她只是看着这个自己爱了十几年的男人，这个自己去妓院卖身供他上京赶考的男人，这个荣归故里却娶了乡绅之女的男人，这个口口声声说要给自己一个名分却拖延十余年的男人，这个只顾自保全然不顾自己和女儿的男人，这个……
　　这个无情无义、冷血混账的男人！
　　这就是自己豁出命去也要保护的男人，这就是自己爱的丧尽天良的男人啊！
　　“陈涛，你敢用你儿子起誓吗？”
　　李柏生的话音还未落，陈涛已经脱口道，“我陈涛愿意用独子陈安邦起誓，若刚刚所言有半点虚假，就让我儿子不得好死，被五马分尸，世世为奴。”
　　“陈涛，你可真给父亲这两字丢人现眼！”李荀生听不下去了，怒视着他，“我了解过，你的儿子今年不过五岁，你就能如此轻易的以他的性命发誓，真是恶臭之骨！”
　　“王爷，这正是因为臣下清白，知道他们说的都是污蔑之言啊！”陈涛垂死挣扎，一副俊俏的面庞变的扭曲，“王爷，身正不怕影子斜，朝廷培养一个有担当的父母官何其不易，万不能让无耻之徒的栽赃毁了朝廷的清誉，臣下可是殿前聆听过陛下亲训的，八王爷您一定要给臣下作主，不要让贼子得逞啊！”
　　“陈涛，我一直以为是我做的不好，你才不爱欢儿，从今晨至此刻，我始终在想你为什么不问我欢儿在哪里？你是太过信任我，还是巴不得欢儿已经死了。如今我终于明白了，你只爱你自己。你不爱欢儿，不爱我，甚至不爱你的儿子，更不爱你的妻子。”
　　红姐缓缓的嘟囔着，她的嘴角微微上扬，似是嘲笑自己，似讥讽陈涛，又似唾弃世间所有的痴情。
　　“你这个疯女人，我看你是活的不耐烦了，瞎说什么！真龙皇子在此，你居然还敢造次！”
　　“我是不是瞎说都不重要了，陈涛我只问你一句，你是不是从来都没想过要娶我？”
　　红姐痴痴的看着他，却久久等不到答案。
　　她的心如块寒冰，再也没有了温度。欢儿因为她下药的剂量太大，抢救无效死在了军营。她自己自杀未遂，如今陈涛又终于显示出真面目，她再也没有活下去的动力了，对这个红尘也没有了丝毫留恋。
　　“两位王爷，罪人祁红愿意把一切罪行都说出来，也愿意检举陈涛，只希望你们能让我的女儿入土为安。她是拐子的女儿，可她也没有办法选择自己的出身，她清白来人世间一遭，都是我这个做娘的害了她。我自作孽不可活，可她……”深深的磕了一个头，红姐哽咽着，“我认罪，所有的罪，我都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