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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拐子案(9)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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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红姐快跑!”
脱口喊出这句话,老五因拒拘捕、为红姐拖延逃跑的时间,双腿被狠狠打断了,他扑倒在地上,冲着黑暗处一遍遍的嘶吼。
“搜!不惜一切代价,活要见人死要见尸!”喜子严肃道,“她带着孩子,跑不远,抓!”
精兵策马奔腾的声音振动着整个高家庄,与此同时,李荀生也带兵按照王竹竿和在军营被抓的孙启祥两人的供述,去精准抓捕还留在城内的拐子。
夜色中红姐抱着孩子一路逃窜上山,她既要提防孩子醒后会哭,又要担心会被官兵追上。奔跑间,几次跌倒。
巨大的幅度和林间的狼嚎惊醒了怀中的孩子,她嘤嘤哭了起来,红姐眼看着火把调转方向奔着自己这边来,连忙摇晃着身子哄着哭闹的孩子,见女儿没有停下来的迹象,心头闪过犹豫。
“欢儿,你不要怪娘,娘这都是为了咱们娘俩的性命。”
红姐看着越来越近的火把,狠了狠心,从怀里掏出了一粒药丸塞进了孩子的嘴里。又将粉末倒在帕子上些许,捂住了孩子的口鼻,片刻之间,孩子便安静了下来。
做梦也想不到拐别人孩子的招数,有朝一日会落在自己的孩子身上。她心疼的摸着孩子的头,眼泪簌簌而落的同时,发誓逃过此劫必将倾尽所有追杀那个小秃头。
这一切的躁乱,都是她引起的!
她这个扫把星!
天色越来越黑,点点星辰璀璨如珠,辗转逃窜的红姐带着沉睡中的孩子蜷缩在大石头的缝隙中。
山中的春夜,冷的人直哆嗦。她想念陈涛,并幻想他能像英雄一样解救自己,可直到天亮她都没有等来任何一个帮手。
“红姐是吧,你可让小王好找!”
愤怒的李柏生站在石头上,皮笑肉不笑的俯视着传说中固安城的女拐子头。他想过拐子里会有女匪徒,却没想过一个母亲居然会这么心狠手辣。
昨夜突击抓了十七个还藏在城内的拐子,他们都承认受红姐的控制,每拐一个都要给她交一定额度的保护费。
而红姐之所以能保护他们,又是因为背靠陈涛。据说,前年冬天,她生下一个女婴,如果不出意外,就是陈涛的孩子。
李柏生看了一眼她怀中安静的孩子,眉头微微蹙起,按理说这么大的动静孩子不该还能熟睡。
难道……
想到这里,李柏生心中一凉,跳下石头不顾她的挣扎与抢夺,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并把孩子护在自己怀里,手指轻轻落在她柔软的小鼻子上,心头一凉,忙交给身边的军医。
“给我,那是我的孩子!你们到底要干什么!”
“你还知道那是你自己的孩子?”
“我自己生的我怎么会不知道!”
“那你给她吃了什么?她都气若游丝了你不知道吗?”
“我……我……我没有……”
红姐不知所措的向后退了一步,然后冲着女儿的方向撕心裂肺的吼道,“欢儿!我的女儿!”
李柏生的愤怒又深了一层,他不敢想象一个看似平凡的母亲,为了活命竟然能对自己的孩子下手!难怪她能拐下那么多无辜的人,竟是一丝慈悲都没有,更没有半毫对生命的敬畏!这样的人,不配为人!简直是畜生!
“带走!把这个疯婆娘单独关押!”
“王爷,王爷你会救我的女儿吧!求求你救我的女儿!”
“这个时候想起她是你的女儿了?早干什么去了。”李柏生踹开她抱在腿上的手,又气又恨,“天底下居然会有你这种狠心的恶毒胚子,你拐了别人孩子的时候有没有想过,人家也是娘生爹养的,人家也是活生生的一条命?你为了黑心钱,一个一个贩卖的时候,你把他们当过人看吗?在你眼里,那些被你卖掉的人是不是连牛马都不如?”
“欢儿,我的欢儿。”
红姐没有接他的话,只是舐犊情深的对着女儿的方向哀鸣,可在场的人却感觉不到她的母爱,或者说即便感觉到些许,也掩盖不掉她的算计和阴损。
红姐的哀嚎从身后不断传来,李柏生走到军医身边看了一眼孩子,问了几句,提着的一颗心始终没有放下。
“什么时候能醒?”
“蒙汗药的剂量太大了,说不准。”
“会醒吗?”
“回禀王爷,不好说。孩子太小,若今晚不醒,估计也就……”
“尽力救治。”
“是,王爷!”
她是拐子的孩子,却也是条活生生的性命。若真的就这般不明不白的死在母亲手里,是红姐的因果报应,还是她的无妄之灾呢?
拐子连自己的孩子都能下毒手,还会有人性吗?
李柏生想不通,索性摇了摇头不去想这种揣度人性的无解问题。
今晨的风忽而凌厉起来,艳丽的朝霞转瞬被黑压压的乌云代替,垂柳在风中摇曳,片片刚长出的翠叶被粗暴的拔起,孤独无依的在半空中旋转、徘徊,好似无根的风之形状,欲言又止。
清冷的雨水随着县衙门鸣冤鼓的敲响而稀稀落下,像是冷漠的看客,非要将这场拐子案从头至尾看个明白,又像是那些被拐子破坏家庭的可怜人的泪水,颗颗悲伤、滴滴沉重。
“陈涛,你可知罪!”
惊堂木重重落下,李柏生盯着堂下端跪的陈涛,只见他面无波澜,一双眸子中透彻着狡猾。
“王爷突然把臣下从被窝拎出来,就为了问这么一句?”陈涛镇定的看着面色愠怒的李柏生,“从王爷来到固安,就看臣下不顺眼,若您必须给臣下捏造一个莫须有的罪名方可欢喜,还请王爷明示,臣下认了就是。”
“好一张伶牙俐齿的嘴,好一个顽固不化的朝廷命官,好一个为国为民的父母官!陈涛,今天本王若对你稍有冤枉,本王都觉得对不起你的三寸不烂之舌。来人,带老五、王竹竿、赵孙刘、孙启祥、周永益!”李柏生轻哼一声,“还有他闺女的母亲,红姐!”
一听到红姐,陈涛的脸上闪过一丝惊讶,对于红姐若不是拿捏不住,他早就先下手为强了。如今这个女人被抓,会不会已经供出自己了?想到这里,他真恨自己的一时手软。若是早将这个祸害除掉,就不会有今天这堆破烂事了。
老祖宗说红颜祸水,这话真是一点不错!
“老五,这本账,可是你自己记的?”
“是,是我记的。”
双腿被打折的老五趴在冰凉的地上,毫无被堵在屋子里的神气,他艰难的扬起头看着高台上的李柏生,又看了一眼旁边不怒自威的李荀生,恐惧的咽着口水。昨夜的“无痛”折磨历历在目,他被当作细作严加拷问,那种滋味真是比死还难受。
“你且说说,这上面记的一笔一笔都是什么?”
李柏生的余光始终未曾离开陈涛的脸,他倒要看看这个滑头能挺到什么时候!如今人赃并获,还能嚼出什么舌头。
“回,回王爷,这上面记得是我从开元三十年开始给……给陈大人和红姐的进贡。我从开元二十六年开始干拐子这一行当,开元三十年来到固安,经周永益介绍认识了红姐和陈大人,然后……然后就越做越大。”
老五深深的低着头,倒不是感到愧疚,而是对李荀生的恐惧使得他不敢再看那张冷峻的脸,好像多看一眼都会死无葬身之地。
“你说的陈大人,可是堂下如今跪着的陈涛?”
“正是陈涛陈大人。”
“你这个拐子,本官与你无冤无仇,为何信口雌黄?”陈涛转身怒目圆瞪,指桑骂槐道,“你到底收了何人的什么好处?要如此污蔑本官?两位王爷在此秉公明断,你就不怕闪了舌头?”
“陈大人,我是拐子不假,我日后是天打雷劈还是被斩首示众都是我自己的结果,我虽不甘,却也认了。但我是否冤枉了你,在场的诸位都很清楚。”
老五一想到自己给了陈涛那么多钱,他非但不能保下自己,反而也落了马,气不打一处来。此刻若不是双腿已断,恨不得就地一口一口的咬死他这个吸血虫。
“王竹竿,你说,老五说的可是真的?”
王竹竿飞快的瞥了一眼李柏生,又看了一眼他旁边装作侍从的慈音,点头如捣蒜。他恨啊,恨自己一时贪图美色忘了江湖规矩,如今不但折了自己,还拔出萝卜带出泥,把大家都害了。不过想到害人,他怒气冲冲的指着陈涛,不住的骂出多年的委屈。
“陈涛,都是陈涛这个狗官害人!我本是好好的庄户人家,是他引诱我说有大买卖可以做!说是一劳永逸的好行当!不费力气就能一年赚十几两银子,如果干的好一年就能买上十几亩地!”王竹竿气的嘴唇发紫,“我刚开始说不干,因为天上不可能掉馅饼,然后他,还有他和她,竟然拐走了我的女儿,说我若是不干,就把我那八岁的女儿卖给别人做妾!我女儿才八岁,八岁的孩子如何能成婚?如何能侍候男人?这群畜生逼我,他们逼我!”
“还有这个周永益,逼我每个月至少要拐到一个人,不然就把我关起来打!”
王竹竿一把鼻涕一把泪的述说自己的心酸,可他的经历并没有引起在场旁人太多的共鸣,毕竟他救出女儿后也没有选择收手,而是继续干这丧尽天良的买卖。
就算周永益威胁,他好人一个,有胳膊有腿也可以逃离,但他却见利忘义,干的如此起劲儿,经他手卖出的女人和孩子,五年之内不下八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