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放不开手》衾攸未殿

4、第四章

　　“冰，我快累死啦！到了没？”我胡乱的擦着脸上的汗。
　　今天一早就被冰拖出来，坐着破车颠簸了两个多小时，又徒步走了两个多小时，我觉得骨头都要散架了。
　　冰把水递给我，说：“快了快了，就到。”
　　“你这句话说了不下五次了！”我瞪了他一眼，一屁股坐在光秃秃的大石头上。
　　他笑着坐到我身边，拿纸巾替我擦汗。
　　我被他弄的不好意思，躲开他的手说：“不要这样。你累不累啊？”
　　“不累，我不累。”他摇摇头。风吹过，发丝遮了我的眼，眼前的冰突然看不大真切了，然而下一刻又无比清晰地出现在脑海中。

　　裸露的山脊渐渐映入眼帘，我跳到最高的一块的岩石上想要一览祖国大好河山，却一下子愣住了。
　　满山坡的蒲公英，微黄的白羽飞扬在空中，翠绿的茎杆在一片白色中若隐若现，随风倒伏。视线被它填满，有阳光晕染在茸毛上，泛起金黄柔和的光。真的，好美！
　　我是不喜欢蒲公英的。妈说我以前最喜欢蒲公英，还让我郁闷了半天。但是面对这场蒲公英的盛会，有谁会不心动呢？
　　我走下山坡，站在蒲公英丛中，所过之处，扬起一片洁白。那是对生命的渴求。每一朵稚嫩的小伞都寄予着新生的希望，它们随吹拂而过的风，或高或低，或安静或顽皮地在天地间游曳。我不禁看得出神。
　　忽然腰间一紧，我错愕地回过头去，是冰。他含笑地看着我，目光炯炯，他的心跳一下一下打在我的背上，我的脸有些发烫。我突然感到很愧疚。
　　我刚想开口说话，冰就扳转过我的身子，笑意更浓，黑曜石一般的眸子闪烁着不输太阳的光芒。光均匀地在他身边漾开，他的身上像是笼了一层光晕，一刹间恍如神人，令人不敢直视。此时什么都不再记得，只有眼前这个微带成熟魅力的少年。
　　他重新抱住我，低声说：“霖，你知道你为什么最喜欢蒲公英吗？”
　　艳阳天，低沉的嗓音，炙热的怀抱，人也变得恍惚起来。

　　“冰哥哥，我最喜欢蒲公英了，你知道为什么吗？”
　　“恩？为什么呢？”
　　“因为……姐姐……妈妈说姐姐飞到一个很远很远的地方去了，姐姐会变成蒲公英回来看我们的。姐姐对我那么好，为什么要飞走？呜呜呜呜……”
　　“不哭不哭，小霖是男子汉，不可以哭的知道吗？”
　　“可是……可是……姐姐……”
　　“小霖不哭，冰哥哥陪着小霖，好不好？”
　　“真的吗？冰哥哥不会走？”
　　“恩。我会永远陪着你的。”
　　“那我们拉钩。”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这是……记忆？
　　“我……好像是因为……姐姐？”我迟疑着开口问道。
　　“霖，你想起来了？”是惊喜的声音，微微带些颤抖。
　　“恩……只有一点点……”
　　“太好了！霖，你想起来了！”
　　“我……”
　　冰突然很认真地看着我说：“霖，再给我一次机会吧，我不会再逃避了。”
　　“啊？什么？”我没明白。
　　“霖，我喜欢你，你……再给我一次机会好不好？”他看着我的眼，一字一句地说。
　　“……”
　　“好不好?”他轻轻地晃了晃我，“我知道我错了，对不起。你原谅我吧！”
　　“可……可是……”我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我根本就不知道出过什么事，不知道怎么回答。如果是喜欢的话，也许是有点喜欢冰了，他不说我还没有发觉我喜欢他呢。
　　“我们先回去，我也没有想起来全部啦。这个……以后再说。毕竟我们……”我们都是男生啊。我叹了一口气，挣出冰的束缚。
　　我也不知道现在的我是怎么想的，听到冰的话，居然有些欣喜，还有一丝恐惧。说不上来原因，也许，是该拒绝吧，可是不想就这么放手呢！
　　“霖……好吧，回去再说。”

　　“霖，我……你……你还是没有想起来吗？我刚才是不是太鲁莽了，我……你不要讨厌我……”冰一直在旁边说着，白皙的脸上因羞愧而染上一抹淡淡的绯红。
　　我好笑地看着他，说：“冰，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其实还是挺容易害羞的，恩……挺可爱的。”
　　“你……我不说了！”
　　“嘿嘿，冰，笑一个啊！”
　　“不！”
　　“来嘛！”
　　“不要！”
　　“咦？”
　　眼前有道巨大的阴影呼啸而来，伴随着刺耳的鸣叫声。有什么在脑中一闪而过，快得让人捕捉不到它的影子，仿佛有什么要从体内呼之欲出，也有一种不祥的预感。
　　“霖，小心！”身子被猛地一推，我倒在粗糙的马路上，磕出满手鲜血。回头看见冰在空中划过一道优美的抛物线，重重地摔在地上。冰的眼睛一直望着我，里面是满满的温柔。我呆呆地看着，脑子像要爆开，一瞬间，所有的记忆犹如狂风暴雨般向我袭来。不知过了多久，眼前围起一道人墙，我突然想起冰的那双眼，发了疯般拨开人群，冲了进去。
　　冰静静地躺在路上，血缓缓流出。冰的眼睛痛苦地闭起，眉头拧成一个结。我扑过去，大叫：“冰！冰！你不要吓我！我记起来了，我真的都记起来了！你起来考考我就知道了！冰！冰！”眼前的冰渐渐模糊了，我握紧冰的手，用力地挤干眼中的泪水，勉强挤出一丝笑，说：“冰，我知道了，你一定是气我又哭了，我不哭，你说过的，我不哭就不会走，我们拉了钩的，不能反悔！”
　　有人过来抱起冰，我急了，硬是不撒手，那人说：“没事没事，我们是医生，带你的朋友去医院，你也一起来。”
　　我怔怔地点了点头，跟了上去。
　　急救车飞驰在路上，冰躺在雪白的床褥之中，脸色苍白，整个人没有一点血色。我只是看着他，在心里祈求上苍一定要保佑冰平平安安的。我知道我爱眼前这个人，不管是以前的我，还是现在的我。混乱的记忆正在慢慢地归位，有些事情也慢慢地明了了。心中抑制不住地酸涩起来，我不知道我要怎么面对冰，更不知道怎么面对自己。但是现在，我只想要冰好好的，好好地活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