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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5、《艳蕊凉》 ...

  •   《艳蕊凉》是一部谍战剧。

      和之前的电影一样,这部戏同样是悲剧,不同的是,连觽饰演的主角在这部戏里最终是“成功”的,但他亲手杀了朋友、爱人、亲人……任务成功地结束了,他的人生却落了个惨淡结尾,一无所有。

      这部戏如今拿出来翻看,其实比较容易能找到陆闯。这一次,他饰演里情报小组的一名编外人员,一个有一句台词的小龙套,一个和连觽有对手戏的“大角色”。

      但陆闯不说,不会有人注意到。他脸上涂满了血浆油彩,看不出本来容貌,而且他用了艺名,“陆阿狗”。

      在后来的选秀时,就有粉丝叫他“土狗”,亲切点的叫他“狗哥”,在那之前,朋友也总叫他“陆狗”,他的脾气太狗了,固执,认死理不说,还容易上火跟人动手。

      他从十四岁正式进入这个圈子,没名没姓没后台,群演做到十九岁,按理说,也该想想怎么找个正当职业谋生了,就连拉他“入行”的原莱也劝他,别做了,转行吧。

      他的努力不是完全没有回报,原莱的姐姐原茵也很疼这个小弟,有好机会都愿意给陆闯介绍,但陆闯自己“不争气”。明明有点起色,被某剧组的副导演叫去拍个有台词的角色,但他会自己放弃,不去,没什么原因,就是不去。

      情愿去接一个脸都不露的武替,去接一个连一句台词都没有的群演……

      因为,连觽有新戏,他要想方设法进入连觽的剧组,至于别的,就是让他演一个男二男三,对于陆闯而言,没有任何吸引力能大过和连觽“一起”拍戏,哪怕只是远远看着连觽拍戏。

      他这样不可能有出头之日,只能仗着年轻身体好肯吃苦,从可能会成功的机会前路过。但他一点也不觉得可惜,连觽这人太可气啦,一年就拍一部电影,他一年也就能等来这一次机会,而且这个机会有太多人竞争,他怎么能放松呢?

      至于脾气暴躁,从小就是,大概有陆强华的基因吧。也大概他真的是条狗,连觽就是他舍不得碰,也不愿意却又想“招摇过市”给别人看的宝贝骨头,所以但凡有一点对他的宝贝不好的,他那狗脾气准能得罪不少人。

      为这事,原茵姐弟俩没少给陆闯擦屁股,原茵到底年纪大他们好几岁,精通人情世故,这些年算是保护了陆闯不少,但陆闯一方面不愿意给人家姐弟惹麻烦,一方面不愿意让人胡乱说自己的宝贝不好,所以他后来和原茵的往来很少了,几乎是在这个圈子里单打独斗,学会了看人眼色,学会了虚与委蛇,学会了圆融——只要没有人冒犯连觽,包括连觽的名字。

      否则他就是一条见人就咬的恶犬。

      他十九岁这一年,终于等来了连觽要拍《艳蕊凉》,为了从中获得一个角色,他愣是从头一年冬天导演刚透露可能下部戏要和连觿合作的时候,就巴巴地追着那个导演正在拍的戏,给剧组伏低做小打杂,不求别的,就求下一部戏《艳蕊凉》能有个露脸机会,不要任何酬劳。

      他是一面在影视基地打工,一面在剧组帮活,最终用一次临时救场的演技,换来了《艳蕊凉》里一个只有一句台词的角色。

      两个加起来才几秒的镜头,一句台词,是陆闯用了一整年才终于得来的机会,再见连觽的机会。

      此时的连觽更加风头强劲,顶级的代言,奢华的场合,知名的采访……全都对他趋之若鹜,而此时的陆闯,摸爬滚打,事业没有丝毫起色。

      没人在意一个演职人员表末端的“陆阿狗”,看见也是笑一句“爸妈草率了”,或是“这人怕不是有病吧”。

      但就是这么一个人,却让连觽在戏里记住了。

      那场戏,陆闯在戏里的名字也叫“阿狗”。是一个在剧院外卖糖的小伙计。镜头扫到他的时候,连觽并不知情,他在拍他的戏份——导演是张年,新人导演,能邀请到大名鼎鼎的连影帝出演剧中主角,自是严阵以待,仿佛对待国宝一样。

      张年几乎霸占了连觽戏里戏外的所有时间,连觽也没架子,愿意和他交流,他们像朋友一样,说起剧情,说起拍摄手法。张年年纪大,但因为这个题材是他向往却并不是他擅长的,所以他很诚恳,甚至有点虚心求教的意思。

      连觽每次接一部戏,会做大量的案头工作,但他和张年一样,对于第一次扮演一个正剧里有历史原型的人物,心里没底,于是剧组有很多老资历的顾问,方方面面把控剧中情节。这戏拍的很辛苦,直到阿狗上线,成为男主威胁情报小组的“鸡”。

      连觽饰演的角色,要在被捕的情报小组成员面前残忍杀害阿狗,而他们,其实都是他的同胞、伙伴,可是现实逼他如此,他要冷血无情,要优雅地嗜血。要保证任务的结局必须是成功的,所以他要牺牲自己的伙伴,要牺牲自己的人性。

      一个皮开肉绽的演员被拷在刑具上,连觽记得那是第一次见这个“阿狗”,那一眼便是触目惊心,特效妆化得太逼真——阿狗的手腕已经断了,被手铐连着。

      连觽的情绪立马不对,他吃了药才能勉强上戏。

      但偏偏,导演改戏,要连觽“割”掉阿狗的断手,让一条真正的狗吃掉。因为特务科的“同僚”,日伪政府的要员都在围观,连觽饰演的科长是一个杀人机器,向来以血腥著称,在他手下,就没有不吐露实情的犯人。

      在“割”手腕之前,连觽觉得自己就快要窒息了,囚室里是燃烧的火盆,多像游艇爆炸的烈火啊,噼里啪啦,噼里啪啦,没有人呼救,只有沉默……无论是父亲还是母亲,在最后一刻都没有呼救,仿佛他们选择死亡,接受死亡,只要他活着。

      不……不!

      连觽冷汗涔涔,手抖的厉害,但他是影帝,没人会觉得他连这个场景都演不了,所有人都期待他再贡献一次精彩的演出,只盯着他看。连觽觉得自己身后有千万只手在推他,推他入地狱,入鬼门,入此生最害怕的至暗时刻!

      他要举起烧红的烙铁烧阿狗的胸口。阿狗化了妆,那块皮肤下有一块猪皮,是工作人员实验过好几次,确保过安全的。但连觽觉得自己能看见那个演员的心跳,咚咚咚咚,仿佛那块道具皮不存在了,那就是真实的。

      人的皮肤被灼伤是什么味道?连觽闭上眼,那股焦糊的气味却直钻人的五脏六腑!当年,他尽管失去了意识,可那味道他记得再清楚不过!他分不清那是来自谁身上的,陈菀芸惯用的香水、连耀廷常有的古龙水味道,包括他自己身上的气息,在那一刻,在那滚烫的海水里全都消失了,只有刺鼻的焦臭!

      他的手臂做了很多次祛疤手术,没到需要植皮的地步,大概那股味道不会是自己的。连觽想着,仿佛就看到那天的场景在眼前重演。

      他忽地觉得头晕目眩,他怕伤了人,那烧红的烙铁被他扔开,因为太用力,他脚下不稳,一个踉跄向前栽去。

      他跌入了一个坚硬的怀抱,很烫,仿佛溺水后有人抱住了他。

      “怎么了?生病了?不怕不怕,要不要休息?”有人在他耳边焦急地道。声音很遥远,又很近,直达心底。

      “你可别吓我啊,”那个声音惊慌起来,颤着,抖着,连觽感到自己坠入的那个怀抱也在发抖,他用力撑着想要站起来,可他从噩梦里醒不来,手胡乱抓了好几把,也起不来。

      他好像呢喃了什么。

      事隔经年,陆闯的日记本里,连觽找到了答案。

      ——“爸爸,妈妈,别走……”

      “连觽怎么会在那个时候想起了他的爸妈?是不是奶奶说的那场事故?不要去猜,陆闯,那是人家的家事,连觽既然没有对任何人讲起过,你也要当做不知情。”

      “连觽,他一定很疼。他从不愿让人看见他的悲伤,但我知道,他心里肯定有很重的悲伤,所以,我的小王子不愿被人瞧见,我要帮他撒谎。”

      “但是,连觽,疼其实可以哭。别总憋在心里,不好的。”

      “男儿有泪不轻掸,那都是胡扯,是个人就有难过的时候,难过的时候为什么不哭呢?把痛苦哭掉,眼睛下过雨,让乌云走开,让阳光进来……你的眼睛那么美,是要每天看到彩虹的呀。”

      ……

      “导演!”那个声音在连觽耳边响起,“让连影帝休息会儿,他好像低血糖。”

      “半个小时!必须半个小时!”

      “不是我口气大了,我哪儿敢跟张导口气大呢?”连觽被工作人员扶起,看见眼前那个一直垂着头的小演员直视前方,好像在和副导讲话,“我这不……”

      “哎!”那个小演员好像一脸为难,忽地大喝一声,“我这不年轻血气方刚,你们让我半裸挂在这儿,冷不丁地被人砸了,砸我的人还那么好看,我这……嘶……非说那么清楚干嘛呀,我不要脸的啊!”

      “笑吧,你们笑吧,有什么好笑的,是,我是没出息,还连带上连影帝的清名了……”

      连觽感到自己情况好了些,抬眼往那个叽叽喳喳的小演员方向看去。只见那小演员还被吊在刑具上,吊儿郎当地晃荡,两腿别扭地夹着,仿佛真的……

      可恶。连觽心想。他分不清这句是在说自己,还是那个厚颜无耻的年轻人。

      不得不说陆闯心思敏感异于常人,也许是连觽晕倒前,眼睛一直盯着他的手腕,他试着和导演去沟通被人赶了回来,正式开拍前,他低着头,声音却是活力满满的:“连影帝,我这人嘴挺讨厌,您别见怪,那个……”他活动了下手腕,手心里捏着颗糖,玻璃纸,彩虹色的光——这边影视基地的餐厅里会免费送的那种。

      他说:“我这儿有糖,低、低血糖……咱也不怕!”

      那一刻,连觽不觉得这小孩嘴讨厌了,却原来,那个说出如此厚颜无耻的话的小孩,竟然就是陆闯,一切,竟是他在帮他“撒谎”!

      这一幕拍的很快,连觽逼迫自己必须速战速决,还好,小演员演的特别好,没有让他在痛苦的回忆里被残忍拉锯切割。

      然后,那个不着调的小演员往他手里塞了一颗糖,深一鞠躬,跑了。

      人群里有人奚落,是不是那孩子是个Gay,想吃天鹅肉想疯了,这会儿跑去解决问题了?肯定还是个抖M,被拷打虐待还能亢奋,真不知现在这些年轻人都一个个怪癖成什么样了。

      “张导,这种人别找来拍戏了,多恶心人啊。”

      “是啊,我们连影帝那可是高岭之花,怎么能让这种垃圾挨着?”

      “瞧吧,指不定这两天就得传出连影帝的什么花边来,啧,连影帝啊,别怪我没提醒你,你的团队可要做好准备啊,现在这些小演员,为了出名可什么都做的出来!”

      然而没有,没有什么绯闻谣言,只有赞歌连影帝太敬业了,低血糖休克还坚持拍戏。那张剧组拍的发出去的照片里,连觽一个人坐在椅子上,手里捏着一颗糖,那天正好有一缕阳光,落在糖纸上,真的是彩虹色的。

      囚牢里,有彩虹。

      有那个小演员的鞠躬,记忆里,那样弯得过分的鞠躬好像很熟悉。但连觽没能想起来,吃了药,他的意识出现短暂混乱,随即大脑一片空白。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65章 《艳蕊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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