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屿光gl》易蛋黄

1、君煦

　　一．
　　我是个瞎子。
　　其实我曾经是看得见的，只是十岁那年意外弄坏了。
　　别人伤聋伤哑，我恰好伤到眼睛。
　　不过也算不得全瞎，总留给我几缕影影绰绰的光知，算是幸运。
　　但我从小唯一的爱好只是听阿姮姐姐唱歌，有时候我觉得，看不见也没什么。
　　我最初的记忆中便有阿姮姐姐，我们一起在信宜孤儿院长大，一起吃饭睡觉，平时最放松的时候就是她唱歌，我听着。
　　她说在唱歌的时候看见我笑会特别开心。我想，我才是最开心。
　　就这么听着，过了十几年。
　　时光带走许多人，也让我摸不到小树的枝冠，阳光似乎较童年更黯淡些，但我的眼前是始终如一的。
　　阿姮姐姐在十八岁后搬出了信宜，我便一个人在这里。
　　她变得很忙，我有时找院长奶奶给她去电话，少有当时接通的。
　　“对不起小煦，我刚才在录歌……”
　　这是她打回电话后最常说的一句话。
　　哦对，阿姮姐姐出道了。
　　有时小乐打开电视，我能听见刻在我记忆里的阿姮姐姐的声音。
　　清冷的声线藏着几丝柔意。虽然有些不一样，但也好像阿姮姐姐就在我身边。
　　于是我便笑。
　　阿姮姐姐一有闲暇的时间便会来找我。
　　也总听见小乐兴奋地喊阿姮姐姐，说阿姮姐姐变得好漂亮。
　　我心下有些难抑。
　　我只隐约记得小时候她扎着马尾的模糊样子，便是她现在到了我面前，我却见不到太多。
　　我久违地为我的眼瞎叹了口气。
　　我坐在软椅上，有阿姮姐姐，便不需要导盲杖。
　　我常常就这么握住她的手，听她柔柔地说上一首录的歌，再等到有个讨厌的人来电话叫她离开。
　　我喜欢抱着她，她便在离开前满足我。我有时控制不好力度抱得紧了，她也不出声。
　　如此又过了一年多。
　　小乐说阿姮姐姐是近几年最优秀的新人歌手，好多电视剧主题曲和节目都有她。
　　什么电视节目我不很感兴趣，但是阿姮姐姐的优秀，我自然是最清楚的。
　　谁都没我清楚。
　　阿姮姐姐有了自己的房子后本想过接我去同住，但顾虑到我只熟悉信宜环境，只能算了。
　　但也是从这时起，我想到了以后。
　　一个瞎子能做什么，十六岁的我这么思考着。
　　出去是不方便的，按摩是不可能按摩的。
　　尝试许多，最后我在阿姮姐姐的建议下写起了诗。
　　记得小时候咿咿呀呀地和阿姮姐姐一起读诗，后来她读给我听，我轻易就能复述。
　　她总夸我记性好，我便笑。
　　幸好阿姮姐姐大我四岁，那时她放学回来总给我上小课，加之后面几年我去了我该去的地方上学，如此，我对文字倒不陌生。
　　阿姮姐姐离开后我与小乐住一间屋。有时我摸到房间里的新物件，总要待上好一会儿，在我贫瘠的印象里把它刻上。虽然没有出现在我的视线里，但总是遇见了嘛。
　　每每摸到新事物，我总会想起阿姮姐姐。有时突有兴意，便随心作一首。
　　主题多与阿姮姐姐有关，小乐看了好笑着问我为什么。
　　“哪有什么为什么。”我也笑。
　　二．
　　阿姮姐姐最近变得很忙，上一次来已经是半个月前的事了。
　　这是潮潮的一天，秋雨带寒，风乱阴沉，我正在房间里听新闻。
　　国泰民安，歌舞升平，我有些困。
　　“……现场最新消息，本次金话筒最佳歌手奖得主，兰姮。”
　　前面说了什么我没听清，但待听到最后这句，以及阿姮姐姐的名字，我才知道我在等什么。
　　金话筒的最佳歌手，是对出道五年内的歌手的最高肯定。
　　我早在期待这个奖项公布的时刻。
　　于是我笑，笑着笑着突然手机铃声响起，手机也是阿姮姐姐先前给我的。
　　我心有所感，摸到左边第二个键，接通。
　　“小煦。”
　　阿姮姐姐叫了我一声后便没有说话，就这么静静的，但我听到她的语气十分愉悦。
　　我咬了咬唇，终是忍不住笑出声来。
　　“阿姮姐姐，恭喜！”
　　“唔，我在你房间门口。”
　　我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迫不及待地站起身去开门。
　　虽然我看不见，但还是轻车熟路的。
　　只是阿姮姐姐见我开了门后慌乱出声：
　　“这么急做什么！”
　　我嘿嘿一笑，摸到她的手腕，再顺着紧紧抱住她。
　　“我开心嘛！”
　　我埋在她柔软的发间，许久没这么激动了。
　　虽然如今阿姮姐姐不再只唱歌给我一个人听，但是她能实现她的祈愿，我与有荣焉。
　　阿姮姐姐牵过我的左手，拍了拍我的背。我闻到她身上好闻的味道，只朝着她的方向笑。
　　“你呀。”
　　她轻轻松开我，引着我到原先的椅子坐下，我顺势握住她的右手。
　　“我弄完采访的事后就跑来了，没想到你知道得这么早。”
　　她轻笑出声，左手在我的额间拨了拨，顺着我的碎发。
　　“也不是听了新闻，我早知道你会得奖的！”
　　我向她笑着，也许眼中无神，但我就是想面对她，想她知道。
　　我的阿姮姐姐。
　　我一直都相信她能做得很好。
　　她没有再出声，但我知道她是开心的。
　　一会儿后她好像想起了什么，收回右手，将左手交替于我握着。
　　细微的响动后，她将我的手执起，我感觉手腕被套上了一个稍凉的环体，不由得摸了摸。
　　“那，为了庆祝，这个送给小煦。”
　　我大概知道这是个金属镯子，左眉轻抬，笑出了声。
　　“我还没有送姐姐什么礼物，怎么倒成收礼物的人了。”
　　我怕我注意不到磕着它，不自觉地将手盖在上面摩挲。
　　“你的礼物我收到了呀，我可是一直在等你这句恭喜。”
　　阿姮姐姐笑着摸了摸我的颈侧。
　　我会意，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食指。
　　她又笑。
　　接着我脸侧一痒，感觉到她像小时候一样，亲了我一下。
　　三．
　　上一次和阿姮姐姐这样躺在小床上说话也不知道是多久前了。
　　很久很久，久违到我有些不一样的感觉。
　　为了避免意外，我一个人睡觉时便会将床头的细绳圈扣在手腕上，也是这几年养成的好习惯。
　　而今晚牵着的是阿姮姐姐凉软的手，我想，比绳子可靠谱多了。
　　洗漱后她牵着我躺进小床内侧贴墙处，关了灯，靠过来。
　　香香的。
　　以前不觉得，但如今这床对于两个大人来说，总还是有些拥挤的。
　　我们本来面对面贴着手，我闭上眼，感官没有什么变化。
　　为了舒服些，我改了姿势，将手抚上她腰背侧。
　　我想起小时候我总喜欢抱着她睡觉，也像现在这样。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好像有些僵硬，我不自觉轻轻拍了拍。
　　许是天凉了，我一触，果然她足间还是冰凉一片，我蹭了蹭，将热源分给她。
　　阿姮姐姐手脚一直凉凉的，小时候我常自告奋勇做她的暖炉。
　　她渐渐暖了起来，全然的黑暗中，我听着她柔柔的呼吸声，只觉安心。
　　过了一会儿，她摸了摸我的头发，挑起话头。
　　她说公司要给她要举办第一场演唱会了，她要把最好的位置留给我。
　　我笑着说可惜不能看到她在台上很酷很酷的样子。
　　我给她念我心里的诗，她拥着我，我们谈到从前，谈到以后，恍惚间她竟唱起了摇篮曲。
　　她在我耳边呢喃，我困意深沉。
　　她似乎将我揽得更紧了。
　　“晚安，小煦。”
　　晚安，阿姮姐姐。
　　我很久不曾做梦了。
　　自从看不见后，我时常通过想象拼凑这个世界，浮照我周身一隅。
　　偶得梦境，虽然掩了一层雾，但对我而言却没有比这更真实的时刻了。
　　今天也是。
　　灰蒙蒙的场景里，我好像看见了舞台上有个女孩。
　　她扎着马尾，看不清神色，正朝着我的方向唱歌。
　　我仔细去听，发现她在唱我一年级时教给阿姮姐姐的童谣。
　　我想要走进她，却发现怎么都隔着那么些距离。
　　索性待她扬扬唱完，婉转轻浅，我只笑着。
　　听着听着，恍然我才觉察这是阿姮姐姐。
　　接着她又换了首我并未听过的歌。
　　没有伴奏声，没有话筒，仅是纯粹熟悉的歌声。
　　其中有句歌词，我觉得写得很好。
　　“管它四时几变，要永远在我身边。”
　　突然眼前清晰了，是记忆里十四岁的阿姮姐姐，白净素面，清可动人。
　　她这么唱着，慢慢走到了我面前，在歌停的时候，抱住了我。
　　“谢谢小煦。”
　　似乎有回声，画面渐渐散去了。
　　我醒时阿姮姐姐还在，呼吸浅浅，许是还没有醒。
　　些许光感漏进来，还有些恍惚的我将眼睛埋向她肩侧，勾起唇角。
　　永远在你身边。
　　四．
　　“嗯？写歌词吗？”
　　我将我心里的想法告诉了阿姮姐姐，我想写出值得她唱的歌词。
　　她当即便应了我。
　　“好呀，我等着。”
　　我还不知道自己写歌词的水平，但是由着昨晚的梦，我只是觉得我不写，会后悔。
　　她语气里十足地相信我，我倒不好意思起来。
　　“我先自己写着玩玩，做不得真的，你不要等啦。”
　　她没接我的话，只是将牛奶放在我手里，催我喝完。
　　我咬着吸管，并不想吃太快。
　　果然吃完早餐后阿姮姐姐就被那讨厌的电话叫走了。
　　虽然每次都是这样，我该习惯，但我还是舍不得她。
　　拥抱后我独自坐了一会儿，拿起手边她刚从房间拿出来的导盲杖，顺利走回我床边的椅子上。
　　我猜现在大概是八点多，点开手机，果然语音报了八点二十分。
　　我顺着语音手机的指示找出了之前录下的诗句，想在其间寻找点灵感。
　　周围静悄悄的，手机放着录音，我边摩挲着左腕的镯子边慢慢听着，琢磨起来。
　　今天天气应该挺好的，我感觉到太阳晒在我身上的暖融，稍有感触。
　　不知过了多久，房门被敲响，像是小乐的敲门声。
　　随即有人推门进来，喊了我一声。
　　“小煦姐姐，我回来啦。”
　　是小乐。
　　我按下暂停键，找到小乐的方向。
　　“吃过早餐了吗？”
　　我听见小乐放下书包，搬出椅子坐在我旁边。我正奇怪着，却听她更奇怪地说。
　　“啊？都快到吃午饭的时间啦。”
　　嗯？我摸着手机退回主界面，语音报了声“十点五十分。”
　　……好快。
　　“对了！昨天兰兰姐姐来过了吗！”
　　小乐和阿姮姐姐不太亲近，倒像个小粉丝。
　　我顺着她的话头，我们聊起了阿姮姐姐最近公开的行程，小乐时常通过我了解更多她不知道的细节。
　　我们说到阿姮姐姐前些天在后台险些将一对双胞胎弄混，说到阿姮姐姐新歌的主题深意，说到阿姮姐姐之后要上的综艺的渊源。
　　我想我是有私心的，我没有直接将演唱会的事告诉小乐。
　　就迟一天，我偷偷地想。
　　那之后连着晴朗了许多天。
　　近着一个夜里，我正将我心中的那首词细细改好，再品间却生了一段意外的灵感。
　　我开了录音，按着模糊的音调，将这词哼了出来，按着语音提示直接发给了阿姮姐姐。
　　末了我加了一句。
　　“就拿这个送给阿姮姐姐当礼物，可以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