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39、第 39 章 ...
-
除夕,高坚不知道动用了什么权利,敲开酒店门,收拾行李,干净利落地把人捉回家。
何念难得地没有作妖。默默摘韭菜、剥蒜。像个尾巴一样跟在高坚身后打下手。这么安静的何念,让他有些不习惯,好几次解下围裙,把人抱回沙发上放好,没一会儿又贴到他身后了。
“你去把彩灯挂起来。”终于找了个活儿,把人支走。
吃饭的时候,高坚的职业本能还是逼着他翻起了旧账。因为何念在这起案件中,有太多疑点了:为什么她会知道凶器、为什么她知道被碎尸了,为什么她几年后才配合警方抓人。
何念听他一本正经地问完,放下筷子。
“张莉当初就是被他□□生下的我,那边民风愚昧,她只能跟了何忠义。何忠义在弱小面前一向狂妄自大,对她一向来硬的,找上门应该是被赌债逼急了。张莉好不容易摆脱了他,不愿意重回那条被吸血的老路,肯定会硬拼,我怕她吃亏,建议她带点防身的武器。所以那把刀是我看着她装进包里的。何忠义要的是钱不是命,也不会把张莉放在眼里,自然不会带武器。所以凶器只能是那把刀。”
何念喝口可乐继续说:“分尸什么我真是猜的。有一次他跟人喝酒聊起一桩隔壁县城的凶杀案,当时他喝多了吹嘘说,如果是他一定能办得天衣无缝,首先要身首分离,再砍掉手,分开抛,天王老子也查不出谁干的。我当时一心想杀了他逃出去,所以对这话记得格外清楚。”
看着高坚震惊的表情,她笑笑:“他天天打我,恨他很正常吧。”
“那……怎么不早点协助警方抓人?”
“最早是因为不确定,后来是因为害怕他找上门。其实他比想象的谨慎,我把卡放他那姘头那儿,隔了九个多月他才露面,跑到老远的县城去提现。”
高坚沉默了一会儿,一切似乎都很合理,但冥冥中他总觉得缺了一环。两人继续看着春晚,沉默地吃饭。
洗碗的时候,那一环找到了,叮当一声碗摔在水槽里。
何念听到声响赶过来。
他转过声,艰难地开口:“何忠义怎么找上张莉的?”
他看过卷宗,张莉之前给家里打钱都绕到很远的邮局。而且据秦嘉礼说十几年里,何忠义从没登过门,连个电话都没有打过。也就是说张莉有意隐藏着自己的居所,而何忠义之前并不知道。他们之间的联系只有张莉定期给何念打的生活费。
何念靠着门,平静地于他对视了几秒,叹口气:“爸爸,就当我不知道吧。”说完走过来环住他的腰,头埋在他胸膛。他两手沾满泡沫,挣扎不得。
“我一直过得很不好,可不甘心不认命,斗到现在,心里没点阴暗是不可能的。可我不是坏人,对我好的人,我都记得。爸爸,别把我想得太坏。”何念的声音细细软软地扑在他胸口,撩起一片温热的火,却与欲望无关,是雪夜里的一簇奄奄将熄的火,让人心慌。
他慢慢垂下高举的双手,案子忘了,尴尬也忘了,一心只想找点话安慰她。“不坏,很好。又漂亮又机智。警察叔叔都搞不定的案子,被你破了。”
何念头埋在他胸前,闷闷地笑了一阵,没事人一样回客厅看春晚了。
临睡前,他斟酌了很久,小心地开口:“我明天得回爸妈那,后天要去趟天津。……我明年可能要结婚了。”
何念刷着手机没抬头,没什么表情地说:“哦~喝喜酒别叫我。”
他讪讪地退了出去。
————
秦老板的生日在腊月,一大家子人围着庆祝,十分有排面。
酒至半酣,老爷子和大哥对上了卯,从耶稣与释迦摩尼争到东西方政治形态,最后针锋相对地聊起集团业务,他夹在中间,两头不敢得罪,只好迷迷糊糊地喝酒装醉,到后来真醉了,被佣人扶回卧室。
迷迷糊糊地琢磨着两人的话,分析酒桌上的队形,在盘根错节的家族势力中,谋划自己的布局,想着想着困意消散,但依旧晕乎,晕着晕着思想又绕到何念那儿。
他想起去年生日,何念送了他一张画像,还蹦蹦跳跳地唱了一首歌,歌词想不起来了,那时候他全部注意力都在她晃来晃去的小屁股上。他翻箱倒柜地找画像,终于在一张裱着他小时候的照片的画框背面找到了那张被折起来的画像。
画得是他教训她的时候的模样:坐在老板椅上,摊开双腿,一手点着烟,一手指着她,眉间拧出深深的一道纹,瞪着她。画里的人一头长卷发,是在一起之前何念硬拉他去做的,现在看来有点娘。他不由得摸摸自己的大背头,又摸摸眉间的皱纹。
对着画寻思了半天,实在想不起那次是因为什么教训她了。他把画拍下来发给助理,让助理帮他一起回忆。过了一阵,助理告诉他那套衣服是去年11月份定制的,穿过好几次。
他突然想到年底有次叫她进来,晚宴的请帖就在桌上放着。于是他拿出放大镜对着画儿仔仔细细地找线索,果然桌上有那份邀请函。
他气得扔下放大镜,对着空气训斥:“真能记仇!”
生日也不知道发声祝福,没礼貌!他盯着画,心想,还是教训得少。过了一会儿又想到他好像没给何念过过生日。甚至不知道生日是什么时候。
看到她的资料,可当时没留意。于是又骚扰助理。助理气得骂街,大半夜爬起来给他翻老黄历,最后把何念的身份证照片发给了他。
2月14日
何念生日是2月14日,居然是情人节出生的。他那天在干嘛?想起来了,他在陪现在的太太听一场沉闷的交响乐。回来之后向何念吐槽,她还说了些很搞笑的话。
贴在胸前的玉蝉,突然有些沉,压得他呼吸困难。
对着何念的聊天页面,伸出手又收回来,如此反复,忍得胸闷气短,但最终还是忍了下来。他走到如今,获得的一切财富和成功,全靠隐忍和克制。
把画像藏在西装的内兜里,握着那枚温热的玉蝉,昏昏睡去。
笠日醒来,一派全然无事的总裁范儿。
可是忍到情人节那天,他鬼使神差地给何念发了四个字过去:生日快乐!
然后握着手机焦虑地在办公室里转圈。
何念没有拉黑他,但也没回复他。那四个字孤伶伶悬在那儿,看得他一口气悬在半空,上不去下不来。
把助理叫进门,问道:“我们公司对于离职员工有什么福利吗?”
心里明镜似的助理,白眼翻到天上,言简意赅地告诉他:“没有!”
“得改改。”他沉思了一会儿吩咐助理去让人力资源部门出离职员工的福利计划。
被折磨得人仰马翻的人力资源部领导跪求老板助理施以援手。
助理直接拿了两张《齐人》的首映礼票推门进了秦老板办公室:“何小姐当初跟组三个月,做出了巨大贡献,我以公司的名义邀请她来参加首映礼。”
他看着连号的两张票,抽走一张,不动声色地说:“我不一定有时间去。”
助理又翻着白眼出了门。下午突然收到了涨工资的邮件,激动地把之前翻上去的白眼全翻下来了。他决定围绕何财神好好做文章,连夜加班研究何念的资料。
入座好,秦老板愈发觉得助理其人可堪大用,座位在中后排靠角落的位置,前后左右的位置都被清空了。还贴心地备了披肩、可乐爆米花。
他不住地瞄手表,已经开场十分钟了,何念还没来,忍不住频频回头往入口看。坐在斜后方的助理,被看得心惊肉跳,蹲下身溜出去,刚拨通电话,铃声在耳边响起,何念高瘦的身影小跑着冲进门。
助理长舒一口气,轻手轻脚地跟着进了门。
原来长这样!可不是长这样!他看着何念的脸发呆,片刻回过神,坐正身子看向荧幕,但画面上演的什么说着什么全然不懂,心思全在余光里那个被荧幕的光照得忽明忽暗的侧颜。
看着看着,无端郁闷起来:一年不见,见面招呼都不打。以前勾引自己的时候,每天都给他深鞠躬呢,还在他面前毫无形象地吃东西,坐办公桌上揪着衣领说要睡他。
郁闷了一会儿,又侧过头仔细描绘她的眉眼。剪了这么傻的发型,像个小子,不过也不丑;眼睛这么大这么亮,在她的瞳孔里可以看完正场电影;脸真小,当初真不应该打那一巴掌,幸好没打坏;也不知道她拼着挨揍要做的事顺利不……
这个人不在眼前的时候,这种思维漫游只是大脑的局部区域运行,但人活生生在自己面前,胸膛微微起伏,笑起来肩膀抖动,带着椅子微微颤动,每一点细微的举动和声响都无限放大,占据着他全部的感官和意识。
何念看得很专注,一场电影下来没找到机会搭话。直到片尾的字幕滚动上移,她瞪着屏幕,眼睛一眨不眨,突然眼中闪过一道明亮的光,指着屏幕兴奋地说:“有我的名字!何念。”
他被那明亮的眼神晃迷了眼,出神地看了她几秒,点点头。想说点什么,但喉结滑动了两下,沉默着回正身子。
之后主持人和主创团队代表上场,和观众互动,接受媒体采访,她都安静地听着,再没说话。主持人说还剩最后一个提问机会,他突然心头一紧,灵魂出窍地抓住何念的手。
她的手受惊地抖了一下,安静地没有挣扎,软软的触觉一路探到心底,他感觉心里空空的又满满的。身体的每一处都想起了被这细细凉凉的手指抚过的酥麻。
他微微用力握紧,掩盖指尖的颤抖。轻轻地作着深呼吸,余光都不敢再在看旁边的人。但主创团队已经在退场,主持人在向观众道谢,灯亮了,人们三三两两地起身。他急切地想找点什么,能暂停眼前流沙般的景象。
“挺惊喜的!祝秦总票房大卖!”何念挂着客气疏离的笑抽回手,微微欠身,跨上背包,从另一侧绕路离开了。
他被一句“秦总”赌得三天没合眼,分开的时候那么温情脉脉的人,再见面居然是这种态度,起码聊两句吧。
不见面时这份围绕何念展开的心绪是局部的、虚无的、阵痛的,如今见过,非但没有缓解,反而恶化成了具体的、持续的,严重影响他工作和休息的心魔。
可怜的助理无故受牵连,被劈头盖脸训了一通。
连着失眠又加班的人,脑路烧坏了,觉得何念是在勾引他,跟刚认识的时候一样,装得高姿态吊他胃口。把助理叫进来,总结自己的推断:“不然她为什么要来,还坐我旁边,周围那么多空位置!”
他想到许久之前何念讲得那套三宫六院治理理论,一拍脑袋:“难怪她一直信息不回,电话不接。在这儿等着呢。”
掐灭烟,叮嘱司机把下午和晚上的日程全推了。一扫几日的疲倦,足下生风地出了办公室。
助理:“……”设想一下老板被扇耳光的画面,他尴尬地哆嗦了一下。
何念剪了假小子发型后,爱好也顺应发型作出了改变。他穿过操场往宿舍楼走,远远看到了在篮筐下绕过妨碍,试图带球上篮的何念。被一个直男大高个盖了帽,队友和对手都在对着大高个喝倒彩,何念却不生气,哈哈笑着跑出场外捡球。
他在场边的长椅上坐着看了一会儿,何念和几个男生说笑着挥挥手,向他走来。满头大汗的人,摸了把额头的汗,把碎发撸上去,撩起眼皮笑盈盈地看着他:“等很久了吗?”
又是门口的奶茶店。应该改名何念会客室。
两人点了新品,味道有些怪,喝了两口都停下了。本来他底气十足,来的时候把条件都想好了,可此刻人坐对面,却莫名心虚。
沉默了片刻,决定先客套几句:“过得好吗?”
“不太好。”何念笑着摇摇头。
聊天对象是何念,他忘了这茬。他的下一句客套话吞了回去,想问发生了什么事,又怨她非要憋到自己亲自登门才开口,板着脸哼了一声。
“何忠义落网了,交代了当年杀人抛尸的罪行。”她看着窗外,神色淡淡地说。
反应了几秒才理解何念的话,片刻的震惊接着是剧烈的心酸,他两手比划了两下,张张嘴,说不上话。
“我这些天一直想找你,但又想不到找你干嘛。”何念眼神收回,平静地跟他对视:“原来是想告诉这个。”
他感觉到自己声音有些磕巴:“你……想要什么,除了不能娶你,别的都…都可以。”
何念垂下头,闷闷地说:“想要的没有,不想要的太多,不想要身体里流得血,不想要记忆,不想要跟这样的人写在同一个户口本里,不想要这个姓,不想要别人知道我的过去。”
“你想改名?”他说完,觉得自己犯了蠢,但再一想又觉得也算个不是办法的办法。“好办。我给你把户口迁出来,再改个名。”
何念“扑哧”一声笑出来,手撑着脑袋,看着他咯咯笑。把他笑了有些脸红,不由地拧起眉,用眉间的竖纹警告她收敛。
“老板,你真的……还是这么可爱。”她眯着眼,用指尖轻轻点点他眉间的沟壑。
他被这声“老板”和这个轻巧的点拨,抚平了心中的不快,摸摸眉头,清了清嗓子,回到正题:“你……有什么要的?我想……你还是跟我吧。”
何念挑挑眉,显然是被惊到了,打量了他片刻,关切地问:“你过得好吗?”
他被何念的关切搞得有些心慌,低头喝口烤锅巴味儿的奶茶,强装镇定:“嗯。”
沉默了一会儿,何念走到他面前蹲下,仰头对着他的眼睛,手搭在他膝上,温和又缓慢地说:“你能有今天不容易。别让什么人成了你的软肋,更别让任何人知道。”
他眼眶微红,偏过头,艰难地咽下喉头的酸涩,哑声说:“我走了,让助理联系你。”
在车水马龙的街头,他斜着夜色与晚风大步疾走,助理和保镖落后几步跟着,司机开着车龟速陪着,沿途的人纷纷侧目。直到太太打来电话,询问他何时归家,才结束这场行为艺术。
秦老板怀着自己的小心思把何念的户口迁到了儿时居住的城市,但改名改姓是个大工程,收养过继公证,花了好几个月才搞定,何念去了好几趟。
最后一次去办理完手续,托助理转交给他一张照片。何念不知从哪弄来的一套他中学的校服,蓝白相间,上衣宽宽大大,裤子露着一节小腿。扎着短短的双马尾,背着双肩包,站在他家门口,一手叉腰一手比耶,歪头对着镜头,露出一个甜甜的笑。
照片背面写了一行小字:哥哥,一起去上学吗?
他看得扑哧笑出了声,意识到助理在旁边,忙抿着嘴,清清嗓子,但没把笑忍回去,手撑着额头,一阵呵呵呵。助理识趣地悄悄退出去了。
还真像邻家小妹妹,每天结伴上学放学。他会在车后座按个坐垫;下雨天会披一件双人雨衣,把她罩在身后;中午还可以在偏僻的走廊拐角,分享午餐,他妈只有红烧肉做得味道尚可,都让给她,也许长大就不会这么瘦了。
不行,他忍不住摇摇头,可千万不能那会儿遇上何念,不然后面的故事都没了。他那会儿长得胖墩墩,性格闷闷的,只知道死读书。何念根本看不上自己。嗯,不知道多少人抢着做护花使者呢,他那会儿自卑的很,绝对不敢去搭讪。
可随即他又想到何念的身世,想到那份调查报告里,邻居的采访:“瘦瘦小小的娃儿,总是鼻青脸肿,身上没一处好地儿。”他摸摸照片上笑得夏花般明媚的人,轻声说:“还是遇上好。”他长那么壮实,肯定能替她挡住拳脚。
一起长大的话,有他看着管着,性格也许不会这么野,也许会听话很多,会接电话会回信息,还会缠着他要生日礼物。
可他还是不会娶她。
想到这儿,他把照片翻扣在桌上,柔柔太阳穴,强迫自己回到现实。
收到新的身份证和户口本,何念蹦跶到警局,给高坚做自我介绍。
“高警官你好呀!我叫高飞,好巧哦,居然同姓!”她把身份证戳到高坚眼前,高坚后仰着脖子,瞪着眼前的身份证,确认清楚照片确实何念本人后,惊得说不出话来。
何念收回身份证,垫脚凑到他面前,轻笑着说:“这下赖不了吧!爸爸。”
警局里的许多人都认得何念,放下手上的工作,笑着打趣高坚。
“坚哥,这赖不得啊~”
“侄女,你爸他初为人父,有点害羞,多叫几声就适应了。”
“坚哥,得了这么美的闺女,得发糖啊~”
……
高坚囧得脸红到脖子根,伸食指戳着,警告一屋子的人闭嘴,大伙儿笑得更大声了,新来的实习生是个比何念大不了几岁的愣头青,吹着口哨调动气氛。何念笑嘻嘻地混在人群里起哄。
他同手同脚地逃出了办公室,替了同事的活儿,出去跑现场。下午回来的时候,整个局的人捧着奶茶和蛋糕,嬉皮笑脸地冲他道贺。
何念已经跑了。
看着桌上的奶茶和巧克力蛋糕,他气得鼓鼓腮帮子,把卡片塞进了抽屉。抽屉里有个小夹子,夹着厚厚一叠小卡片和便签纸,有些纸已泛黄,墨迹褪色。
————
何念和Alex成了网友,她每个月给Alex发一份自己的作品,最初Alex回复的很少,但后来或许被契而不舍的精神打动,也或许真得感受到了她作品中的生命力,逐渐频繁地回复她的邮件,刚开始是热情又客气的赞扬,后来加一点自己的点评和建议,到现在他的回复只剩简单明晰的改进意见和言辞犀利的点评。
她在国画和传统戏曲艺术中获得灵感,已经形成了特色鲜明的个人画风。她需要一部成熟的作品证实自己的实力。
没了工作室,不用打工的单身狗,将全部课余时间用来完成自己的作品,是在她早期的漫画《一棵树如何飞起来》的原型上拓展的3d影视动画《飞树小姐》。从文案脚本、美术设定、原画分镜、动画制作到音乐、剪辑,全凭一人之力。
她是个极有耐心的野心家,边学边做,卡住了就停下来学,学懂了再接着做,有时候在一个点上卡一个月,她跑去请教老师、请教秦老板公司的技术人员,请教林笙,总之一定要死磕下来。这股子韧劲儿,接触过她的人都望而生畏。
终于完成剪辑,就差配音了。这个她自己搞不定,需要借工作室,需要专业的配音演员。左思右想联系了秦老板的助理,助理自从连续两次加薪,把何念当财神供着,恨不得天天能接到她的电话,还没听完话,一口答应下来。
尽管何念再三叮嘱,依然被助理出卖了。找了个周一的上午,老板最忙的时间去了公司,推门进了录音棚,还是对上了秦老板写满不耐烦的双眼,不知等了多久。
“她干嘛非要用虫子毒死那颗大树?”秦老板觉得这个情节有点违背和谐社会价值观,不适合少儿群体,谨慎地提出自己的疑问。
“杀死她心中的树,才能成为真正的鸟。”何念暂停了画面,看着他的眼睛,认真地解释。
何念的话他常常听不太懂,以前觉得是小孩子的疯话,后来发现她疯话的背后多少藏着点真相,但藏着多少琢磨不通,比如这个解释比如这个故事,冥冥中总觉得有些熟悉,但隔着一层毛玻璃,只有个绰绰约约的影子。
“飞树小姐喜欢那只白鸽还是猫头鹰?”他指着屏幕问。他希望是猫头鹰,萌萌的,很可爱。
看到后面又指着那只眼神犀利的老鹰问道:“为什么跟他走?”
“顺路而已,飞树小姐心无归处。”
那一瞬间他莫名地一阵心慌,想握住何念的手,但身后围着员工和配音演员,伸出去的手握成拳,慢慢收回嘴边,清了清嗓子。
何念跟配音演员在旁边交流,他把片子又从头看了一遍。画面暂停在猫头鹰立在枝头和小树聊天的画面,满月当空,飞花落叶。
猫头鹰问小树:“为什么不想长成一棵大树?”
小树说:“不喜欢泥土的味道。”
猫头鹰说:“我不喜欢月亮,但要做暗夜之王。”
小树说:“日出之后,我要走了。”
风穿过小树满身彩色的羽毛,猫头鹰低头衔走它身上最后一片树皮,抖抖翅膀飞走了。
————
暑期到来,林笙来接人了。
何念收拾好行李,却说:“还有最后一件事没做。”
他查过她全部的过往,读了她所有的漫画,知道那颗大树是遮在她头顶的阴云,猜想那颗大树摘走了荒漠里唯一的那朵玫瑰,喂了她一粒世间最苦的糖果。
知道狠绝如她,一定会杀死大树连同挖出她烂在土里的根。
然后她才能彻底地成为高飞。
远走高飞。
他想起审讯室里那个鬼魅般的眼神,心跳加快,隐隐有些兴奋。自己确实也很不正常,越危险越痴迷,越桀骜越神往。
这些日子里他无数次回忆起何念阴鹜的笑容,熊熊烈火中淡定的形容,还有抡着扳手砸人的狠劲儿,一幕幕都让他心头血气翻涌,浑身燥热。相比这下,那些几鞭子下去便乖乖俯在脚下的小猫小狗,如同过了十数泡的茶,寡淡无味。
他清晰的记得在监控室里那一刻的心悸,那也是他第一次的心动。
美人是朵罂粟花,让人分外上瘾。
林笙没问她要怎么做,摸摸她的头,笑着说:“不急。”
她试探着靠近,轻轻环住他的腰,枕在肩头,慢慢垂下眼帘,低语:“林老师,你说什么样的道歉能被原谅?”
他不知道何念期待什么样的答案,她脑子里有一套自成一派的道理,只要她不喜欢,哪怕是留在身体里的血,也可以放干了换新的,原谅应该不在她的价值体系里。
“没有!”果然!“懦夫才这么自欺欺人。”她自问自答。
那天晚上,何念把自己锁在书房里,对着电脑鼓捣了一个晚上。
早餐的时候,她把手机摆在桌上,神采飞扬地说:“The final episode!”
电话响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