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9、第 19 章 ...

  •   何念醒来的时候,窗外黑漆漆的,高坚坐在床边,双手抱臂胸前,靠墙眯着眼。
      听到床上的响动,高坚警觉地睁开眼,检查了一下点滴,又伸手摸摸她的额头,神色恢复平静:“要喝水吗?”
      何念眼神从喉间扫视到紧实宽厚的胸膛,舔舔嘴唇,露出一个微不可查的笑,嘴唇轻轻开合。
      高坚以为她虚弱得说不出话,附身把耳朵凑到她嘴边,何念得逞地轻轻笑着说:“好性感!”
      被调戏的人民警察,直起身,拧着眉训话:“胡闹!”说完出去端了杯水回来,放在床头。
      何念挣扎着试图坐起身,尝试了几次,跌回床上。高坚弓身一手环住腰,一手托着脑袋,避开输液管,小心翼翼地把人扶坐起来。
      何念趁机凑到耳边,轻笑着吹了一口气:“谢谢爸爸!”
      一股微弱的电流,从耳廓一路蔓延到胸膛,他感觉脸上发烫,连忙把头别开,“少胡闹啊!都进ICU了,还不老实!”
      何念垂着脑袋,就着他的手喝了两口,恹恹地又要睡过去。
      “等会儿要上洗手间,跟我说。”
      连睁眼的力气都没有了,还不忘嘴上占便宜:“一只手没法脱裤子,叔叔得借我只手。”
      高坚老脸一红,招架不住现在的小孩儿,只好装聋,帮她盖好被子,坐旁边翻案件资料,让自己冷静下来。
      大概是真的虚弱到了极点,这一睡睁眼已经是早上了。
      陈可妮接了高坚的班儿。正在窗边拼命拨裴宇的电话,打了一会儿,气得跺跺脚,把手机放回包里,“爱死哪死哪。谁稀罕!”
      转身看见病床上的人睁开眼,又惊又喜地惊呼一声,冲出去拉着经过的护士喊:“医生,人醒了!”

      陈可妮小嘴不停地叨叨了半天,接到邢超然的信息,在去留之间左右为难,焦躁地跺脚:“徐南一死哪去了,就说这人不靠谱。”
      何念勉强牵起嘴角,“他缴费去了,你去忙吧,我这儿没事。”
      犹豫再三,陈可妮还是走了。
      中午高坚提着饭盒进屋,发现屋里坐着一个身形高大的中年男人,穿着一身考究的西装,衬衫袖着挽到手肘,叉着一块西瓜喂到何念嘴边。
      看到高坚进来,何念的眼神立刻亮了。嘴避开西瓜,笑着喊:“爸爸!”
      他被喊得脸红,中年男子转过身,带着温和地笑冲他点点头,这下脸更红了。
      “又胡闹!”高坚站到床的另一边,瞪了眼何念,冲对面的人点点头。
      支起床尾的桌子,把饭菜摆在桌上,搓搓手,寻思话题。
      何念眼神亮亮地盯着饭菜,刚摆好,迫不及待地拿起勺子,剜了一大块肉,高坚压住她的胳膊,训到:“先喝汤。”
      何念眼睛盯着饭菜,点点头,“嗯嗯,松手。”
      他的手臂刚一松力,何念抢食似的,张嘴叼走了肉,边嚼边得逞地嘻嘻笑。

      不知尴尬为何物的病号,丢下一左一右两个人,专注地吃着饭。
      直到徐南一带着打包的饭菜推门进来,场面的尴尬值高到爆表,才打破了沉默。
      为了摆明身份,徐南一放下袋子,走到何念面前夺过勺子,拍拍她的脑门,沉声说:“没礼貌。先介绍下客人。”
      何念抬起头,从左到右逐个介绍过去:“林老师,上次校门口你见过;男朋友,徐大学霸;我爸爸,人民警察。”
      听到对高警官的介绍,徐南一忍不住想笑,忙抬手挡住嘴清了下嗓子,伸手和林笙握手问好。“林老师好。实习的事。谢谢您的照顾。”
      他沉声笑笑:“举手之劳,不谢。徐同学你好。”

      高坚很尴尬,想辩解两句,林笙的手已经伸过来,“警官好。”
      他只好无奈又拘谨地握手点点头。
      沉默了一阵,高坚开始纳闷:我看着很老嘛,怎么对方一点怀疑都没有。
      林笙坐了片刻,客套地叮嘱两句,起身告辞了。
      刚合上门,高坚立刻拉下脸,“警告你啊!造谣诽谤,能抓你蹲三年牢。以后别胡说八道!”
      何念满不在乎地撇撇嘴:“呵!弃养罪更重,别吓唬老百姓。”
      低头削苹果的徐南一,笑得肩膀颤抖,蛮不讲理的、耍无赖的何念他第一次见,像是张开厚实的蚌壳,探出一条柔软的触角。

      高坚三十而立,相亲还没点眉目,意外收获了这么大的闺女,哭笑不得。
      他搞不懂何念。在警察局门口初见十五岁的她,就觉得奇怪。瘦瘦挑挑的人被个比她高一个头的男生牵着,男生哭得满脸泪痕,她木着一张脸无悲无喜,不时用余光打量警局。那时他觉得很可疑,十五六岁的孩子,怎么可能自己母亲失踪,一点悲伤都没有,可是他那是是个刚入职的小警员,队长没理会他的推测。出于办案的直觉,他翻阅了案卷资料,走访了身边的人,多少理解了她的平静。
      可不怎么悲伤的小何念,悲伤得格外绵长,隔三差五来警局追问她母亲的下落。接待小孩的工作落在他头上,每次都要费好些口舌才能把人劝走。
      再后来放弃询问消息了,依然频繁上门,生病了找他、考砸了请家长找他、过年发压岁钱找他,他就这么不知不觉地成了何念的半个监护人。
      沉默的小何念长大了,长成了一个美艳的危险分子,时不时撩拨他。他更不懂了。
      训小孩儿一样把人教育了一通,又转头叮嘱了几句徐南一,收起饭盒匆忙赶回警局了。

      “捡一个这么可爱的闺女,高警官心里肯定在偷笑。”徐南一将一口苹果喂何念嘴里,打趣道。
      徐南一是个爱体面的人,推己及人尤其能理解裴宇的处境,所以没跟任何人提起。签完和解协议,确保裴宇没啥法律风险,就再没过问。
      何念当时病得严重,不确定是否知听到楼上的声音。毕竟她的身份特殊,徐南一没把事情说给她听,忙进忙出的两天里,只说是有个朋友也住院。
      万年在外流浪的她那天突然出现在裴宇家,只是淡淡回应:“打工的地方离得近。”

      打工的钱没挣到,又花了一笔医药费,疼得她心在滴血,三天后,何念着急忙慌地出院了,谁劝都没用。
      晚上,她回家取遗落的书本和画板,撞上在沙发上发呆的秦嘉礼。

      秦嘉礼听到开门声,一紧张,捏紧水杯站起身。看清进来的人,脸立刻绿了,抬手就把水杯掷了过去,被屏风的柱子挡下,响起一串玻璃碎裂的声音。
      “跟个鬼似的,门铃是摆设啊!当这是你家啊!想进就进,想走就走!”秦嘉礼一手叉着腰,一手指着何念,泼妇似的扯着嗓子吼。
      何念挑眉,和她平静地对视了几眼。转身进了自己房间,秦嘉礼心里的羞恼和惶恐无处发泄,一看她这副半死不活的模样,更抓狂了,追到何念房间门口,靠在门框上接着吼:“养狗都会叫两声,养你这么些年,这副半死不活的样子给谁看。我家欠你了啊!要不是看张莉的面子,要不是我们供你养你!这会儿还在村里吃土呢!不知道感恩的东西!也不知道一天天得意个什么!”
      何念抱着书,站在拦路的人面前,像欣赏一幅传世的画作般盯着秦嘉礼的眼睛,直到将对方看得语滞,用一幅看神经病一样厌恶眼神和她对视,她颇为满意地慢慢勾起唇角,笑意逐渐扩大,看得人心里发毛:“感恩?确实要感谢的很多,这不在慢慢回报么~”
      秦嘉礼的脸色生出厌恶和恐惧交织,还带着几丝迷茫,抬手指着门外,怒意更盛:“滚!家里养不起你这种白眼狼!疯子!”
      何念踱出门,兴致颇好地倒了杯红酒,坐在沙发上自顾自地品着,回头浅笑:“一起喝一杯吧。”
      气得手脚发抖的人,几步走到面前,指着她的鼻子呵斥:“不懂规矩的东西,赶紧滚!”
      何念置若罔闻,抿一口酒,撩起眼皮,看向她迸着火星的瞳孔,拉长了声音笑着说:“秦嘉礼,你庆祝端午节的方式还真是特别。前年带野男人回家搞,今年还是,年年如此吗?”
      秦嘉礼神色仿佛雷劈了一样僵住,何念笑得更灿烂了,昏黄的灯光下瞳孔里闪着疯狂的光芒:“其实吧~你怎么过节我懒得管,甚至有心借鉴,但是你非要我大热天捧着保温盒给你儿子送什么甑糕和粽子,害我大太阳底下站了两个钟,中了暑,错过了高考,就有点…有点不礼貌了。”
      何念起身倒了一杯红酒,递给跌坐在沙发上,面色惨白的人。
      轻轻晃动着酒杯,盯着杯中红色的漩涡,慢悠悠地说:“当初嫌弃我粘着你儿子,怂恿张莉让我留了级;再去复读,全六中的人都知道我是高五生了。人人都叫我‘五姐’,收到的情书开头都是:亲爱的五姐!你说好不好笑?”
      仰头干了杯中酒,放下酒杯,慢慢站起身,她附身凑到秦嘉礼耳边笑盈盈地说:“所以嘛~你应该感谢我,提前藏起了厨房的刀!”
      秦嘉礼听得后背出了一层冷汗,张张嘴说不出话,惶恐又厌恶地瞪着这张鬼魅般的笑脸。
      “疯了!疯子!滚!”她颤抖的声音终于冲破喉头的钳制挤出来,何念已经换好了鞋子,站在门口,对着穿衣镜挑眉欣赏着自己的笑容。
      突然她敛起笑容,目光阴森地低语:“那双鞋是你让我刷的。我刷了三个小时,刷的比它刚买回来时都新。唉!怎么就换来一耳光呢!”

      门多萨的冬天,空气都是甜的。十五岁的何念突然成了上帝的宠儿,将所有的烂漫补偿给她。她枯涸如荒漠的心,一夜之间玫瑰盛开,芬芳陶醉。
      少年人牵着她的手追逐晨间的微风,傍晚的落日,寂寥的星光。她的脚跑累,鞋跑坏了,伏在清瘦的肩膀上,咯咯笑个不停。
      那时的她嘴是满的,总有各种各样的食物喂进嘴里,少年说:“小何念,你要吃胖点!”;她的手是满的,穿梭在琳琅满目的街道,少年说:“这个也送给你!”;她的心也是满的,少年拥她入怀,轻轻啄着她的唇舌,笑着问:“怎么是甜的?”
      门多萨的冬天还在继续,他们的旅程却结束了。
      秦嘉礼觉察到两人的异样,带着嫌弃和恼怒,把何念赶下楼。发现两人暗地里的眉来眼去,她决定不动声色地捏碎何念异想天开的白日梦。
      “把这双鞋刷了。他后天训练要穿。”
      野草一样长大的何念,宁可挨打,绝不伺候人,但是这是她心爱的少年的鞋子,她捧在怀里看了许久,怀着老母鸡孵蛋一样珍之又珍的心,蹲在工作间的角落,认认真真地刷了许久,她甚至取来自己的牙刷,将每一个网格和细小的缝隙都一一刷过。
      那双洗了三个小时的鞋,在夕阳下白得发光,蓝得发亮,万里晴空都浓缩在这双小宇宙里。她想象着穿着这双鞋的少年在网球场帅气地奔跑、挥拍,扬起手冲她喊:“水!”
      意外来得猝不及防,鞋底还在滴滴答答落着水。
      蜷缩在床上犯困的人,被张莉单手揪着辫子从床上一路拖到阳台,指着鞋子骂道:“这么贵的鞋,也是你能碰的!赔得起嘛!蠢货!平时懒成一条虫,手贱起来倒是勤快!”
      刚要张嘴的何念,被一巴掌扇懵了。仿佛有什么重要的东西从她身体里呼啸而去,她的耳朵在轰鸣,心却静寂得可怕。
      余光里站在楼梯口的少年,悄无声息地消失了。
      于是她的青春、她的爱情、她人生里唯一的一点火光,随之消失了。那呼啸而去的,是她镜花水月的一场梦。
      一颗腮牙松动,带着一口猩红的血吞进了肚子里。
      秦嘉礼不咸不淡地安慰道:“一双鞋而已~算了。”

      “上帝不会下跪,那就将他毁灭,我有许多话想说,但不是伏在脚边,求他佑我平安。”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