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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不思量1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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梁洪武十二年,太祖重病卧榻,太子理政。
下朝的时候,已经开始下起了小雪。
“顾大人!”一个声音叫住了正在往下走的男子。
顾浮卿回头,见一人手握拂尘疾步向她走来,男子微微一笑,“原来是李公公。”
“顾大人有礼了。”
男子身穿玄色官袍,在这白色的雪色之中很是醒目,但男子却是柔和得问一句:“公公这么急找下官何事?”
即使是对这等腌臜之人,此人的礼数风范依旧儒雅非凡。
公公有些难为情,苦着一张脸,“皇上他……传您过去。”
顾浮卿拍了拍衣角的雪,温和的一张脸不紧不慢得说,“那走吧。”
“皇上龙体如何了?”
李公公不知道如何说,眼睛四处望了望,见四出无人叹了口气,“还要劳烦顾大人早日筹备好各项事宜。”
听了这话以后,两人默契得沉默了。
地龙暖暖得烧着,屋内一股中药的气息,都是要死的人了,还点着香,香雾缭绕着。
顾浮卿来到塌前,行了大礼,“吾皇万岁。”
险些被呛到。
老皇帝抬了抬手,连说话的力气都没了。
外面的雪下得大了,其实老皇帝想和她说什么她一清二楚,无非是陵墓修建,葬礼安排,要强了一辈子,连死也不放过。
原本梁王只是大齐的一个小旁支,身在皇室活成他那样也不知受尽了多少屈辱,好在他那个皇兄是个昏庸无能的,不然哪有机会给他集民愤?
顾浮卿没有起来而是跪坐在地上,低头将所有安排和皇帝一一叙述,条理清晰,包括入土的时候,有多少人来,皇子们该站在哪都规划得一清二楚。
皇帝满意得闭上眼睛,旁边伺候的俪嫔十分有眼力得说,“皇上累了,顾大人请回吧。”
“臣告退。”
走出房门时,一股冷气就狠狠得刮在脸上,冷风侵入体内,骨髓深处传来一阵刺痛。顾浮卿呼出一口热气,眉目依旧舒展着,面容上时刻保持了如沐春风的温柔。
玄色的官服,头发被高高得束起,身上的腾蛇图案与素白的雪景着实不匹配,但是它穿在顾浮卿身上,又教人觉得,腾蛇犹如活物一般。
给顾浮卿撑伞的小宫女悄悄得红了脸,心里默念着一句,陌上人如玉,公子世无双。
顾大人这么才华俊朗,家中也没有一个女眷把持着,着实可惜了,也许放眼这京城女儿,也没有一个能配得上顾大人这般。
出了宫门已经是午时了,芷茗早就在门口候着,看见顾浮卿来了立刻披上一件素白的绒袄,瞬时将玄色的腾蛇覆盖住。
小宫女看着,只觉得像一个权倾朝野的肱骨之臣出了这宫门,立刻变成了温文如玉的公子了,就像话本子里面的男主角。
顾浮卿登上马车之后终于尝到了一丝暖意,膝盖之处得到缓解,就算脸上的笑容依旧保持着,惨白的脸色足够告诉所有人,她的身体受不了这样的天气。
小时候落的毛病了。
“公子,顾家来了帖子,顾二公子的女儿云姐儿一个月之后就要出嫁了。”芷茗说道。
过了很久马车里面才传来了顾浮卿的声音,“既然是二哥的女儿,那自然是要去的。”
“听说是嫁给盛侯的嫡子。”
“区区盛侯而已,算不得高攀。”
芷茗笑了笑,“想必云小姐嫁过去也能安稳得过日子了。”
安稳?大宅子里面哪有安稳的地方……
许久之后也不见顾浮卿的声音,怕是已经睡着了。这几日顾浮卿确实很累,老皇帝不行了,所有人都提高警惕,不敢有一点马虎,而她这个礼部尚书除了要各种的防备之外还要全权负责墓葬一事,不仅如此,一旦老皇帝入了土,新皇不日就要即位,这些大小事仪都不能出一点差错。
街上来往的百姓看着顾浮卿的马车驶过,不由得心生敬意,瞩目着马车来去,有甚着更是恭敬得作礼喊道:“顾大人。”
顾家三房的嫡子,少年状元,如今身居高官,朝廷的肱骨之臣,皇帝身边不可多得的人才,也是大梁不可多得的人才。
顾大人自从上位礼部尚书后就从顾家分了出去,现居之处在城西的顾府中。
来到府邸的时候已是午时,但大雪下得紧,天色暗沉,犹如傍晚。
芷茗早早就将日沉阁书房里的灯点着,暖炉也吩咐下人早早燃起了,芷茗端着热茶进来看见顾浮卿早就坐在案前批着什么,竹简杂乱无章得散落在地,书架上的书本竹简也七零八乱。
芷茗只是将茶盏放在书桌旁唯一一处整洁的地方。
公子从来不喜欢别人整理她的书本,在外人看来这样的书房看上去杂乱无章,但是芷茗坚信,公子的所有做法都有公子的思考。
正欲离开之时,顾浮卿的声音从背后传来,少了在外头的温润,口吻中带着些冷气。
“今日是什么日子?”
“回公子,今日立春了。”芷茗记得十分清楚,因为在除夕将近的日子,公子对时间总是很敏感。
顾浮卿抬头沉默了一会儿,随后又低头专注于案前的公文。
“去准备吧。”
“是。”芷茗小声回答,立即推出房内。
顾浮卿在书房里一坐便是一轮日月交替。
深夜了,顾浮卿揉了揉太阳穴,喝了一口茶。这时门外一阵敲门声。
“进来吧。”
一个身穿便装的男子走了进来,来到案前恭敬得行了礼。
“问出来了吗?”顾浮卿冷冷得问。
几日前,府里来了一群刺客,但是很不自量力,连顾浮卿的面都没见到就被抓了,连毒都来不及咽。
“是宁王派来的人。”靖一说道。
顾浮卿摇了摇头,“宁王与我交集不深。”
再者宁王那个懦弱的性子,恐怕不会干出这种事。
“难道那群刺客还没招?”靖一蹙眉。
“都已经生不如死了,还在乎那点忠心?”
靖一有点懵,“那又是怎么回事?”
“上面那些人连试探也做的滴水不漏啊。”顾浮卿笑了笑,“芷茗,将库房那块上好的昆山玉包起来送给太子殿下。”
“是。”
“带一句话,说是下臣的一点心意。”
“公子,那刺客怎么办?”
顾浮卿摆了摆手,她该休息了,“谁也不希望他们活在世上。”
靖一领命。
“将宁王刺杀朝中大臣的消息散播出去。”顾浮卿说,“势必要大一些,最好传到老皇帝耳中。”
“是。”
次日东宫就秘密接到了一个神秘的礼物,盒子是悄无声息得放在太子的书桌上的,第二天太子练字的时候才发现。
侍从打开盒子里面正是一块光泽亮丽的昆山玉。
压在玉下的,是一张纸。
“一点心意,卿。”
侍从读出来,过了良久太子才笑了笑,摸了摸胡须,“好一个顾浮卿。”
白玉去一点,不就是皇吗?
白玉在纸上,皇上。
太子挥毫,纸上赫然是一个卿字。
“太子殿下……”元京走了进来,拱手说道,“街坊的探子来报,说有人在散布宁王刺杀顾大人的消息。”
太子挑眉,“顾大人,是哪个顾大人?”
“顾浮卿,当朝的礼部尚书。”
太子左右看了看自己写的卿字,怎么看都觉得少了些什么。
“这可不是小事,有证据吗?”
“说是刺客留下了口供。”
“口说无凭啊。”
元京不语,他不懂太子想要做什么,刺客不是太子殿下假装宁王派去的吗?
太子蹙眉,“将这件事传到宫里面,另外之前买卖的收据可以拿出来了。”
元京点头,立刻就去办了。
年纪轻轻就有这样的心机,若是真心忠心于他……白玉在上,奉我为皇。
皇位是他的,不管是谁都不可能夺走他的天下,即使是那个多病懦弱的宁王。
但是顾浮卿和太子都没想到,就算计划配合的十分完美,老皇帝还是不争气得早早死去了。
连太医也没想到,白天把脉的时候还是一切都正常,明明还可以撑一阵子,当天晚上却一命呜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