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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绿衣黄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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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晚还未来临,现在的日子白天最是漫长。顾浮卿带着靖一走出门,遇上正回去的萧澹。
萧澹带着奇怪的眼神打量了一会顾浮卿,见顾浮卿依旧温文尔雅与纪衡口中的形象有些不符,犹豫了一会还是不问那小妾的状况了,毕竟这是人家的家事。
两人碰面寒暄了一会,便分道扬镳。
靖一等萧澹离去才忍不住问,“公子,这人看上去有些奇怪。”
顾浮卿冷着一张脸,“听了不该听的话,信了不该信的人。”
靖一似懂非懂,与顾浮卿走了会儿,继续说,“公子,前方传来消息了。”
“皇上终于有动作了?”
“是在江边动的手,听说是把那代替者推下江了。”
顾浮卿叹了口气,帝王家的心思,缜密又狠辣,明明已经坐拥皇位……
“既然皇上动了手,我们的行踪三天内必然会暴露。”顾浮卿蹙眉,边走边说,“京都那边,一旦得了消息,我的人自然会去皇上那边解释,现下最要紧的,是知府那边。”
“公子是怕知府暗中……”靖一说。
“他要杀我还不够格。”顾浮卿慢慢说,“现在我们的人还没来得及打听到什么消息,一旦知府那边加强警惕,我们没有把柄,就会很被动。”
靖一不懂朝政,听顾浮卿讲着只觉得心里紧得慌。
这几日连绵下着雨,今日是阴天,傍晚来时,天便迅速昏暗了下来。街道上的商贩收了摊位,陆陆续续回了家,路边上也有很多流民,躺在路边,蜷缩在角落里,也不知是死是活。
顾浮卿和靖一带着帷帽,穿着长袍,夜行于街道小巷之中。
他们此行要去的地方,正是萧澹之前所说的,河阳城南的那个村庄。
两人绕了远路,避开官兵的巡查,从山脉南侧的山腰上走去。顾浮卿的体力不及靖一,身体也软弱,直到天完全黑下来,大概是到了戊时两人才到了村前的山腰处。
远远看去,整个村庄,只有一处聚集着火光。是一个简陋的大帐篷,被火光围着,一些官兵举着火把,懒散得巡逻着,更有甚者坐在地上打盹。
顾浮卿和靖一浅进村子里,在暗处藏着。靖一先去探查地形,留顾浮卿在角落里。
顾浮卿蹲着时间长了便想着换一个姿势,却在下一秒被一只手抓住。顾浮卿背部一紧,一股寒意袭来。在黑暗中仔细看了很久,才发现,“抓住”自己脚踝的是一只枯骨。
死了有很长一段时间了,按照此前发生的种种来看,死亡的时间还更长,官府是在前几天才开始管控的,这就说明,流行病很可能已经散播出去了。
河阳人口聚集,相信在别的地方也开始爆发,只是通讯的设备速度慢,很多消息没有及时传达。
顾浮卿边想边面无表情得拿着帕子拨开枯骨。活人往往比死人要可怕。
给靖一留下标志,顾浮卿便慢慢得朝着尸骨的方向走去。尸体被分碎,唯一比较完整的只有手和半个头,病毒往往只能在活体上才能寄生,因为天气的原因,尸体腐化得很干净。
再往前走去,只有一些零碎的骨头,天色太暗,顾浮卿眼睛本就不好,走着走着却踩到一块软软的东西,并伴随着一声细微的呻吟。
是个活人!顾浮卿在脑海中一闪而过。
但是与其说是个活人,不如说是半个活人。
顾浮卿细细询问无果,脚下的人只有微弱的呼吸声,而顾浮卿又不能靠太近。
走了一段,顾浮卿逐渐意识到,这一块是一个乱葬岗,不论是死人还是半死不活的,统统仍在这里活埋。
顾浮卿退一步正欲离开,谁知脚底一滑,身子不受控制得向后倒去,心想着要倒在一推尸骨上面了,下一刻,便是一只手揽过顾浮卿的腰,将其卷了过去,前身趴在一个人的肩膀上。
顾浮卿的心脏停了一秒,接下来便听间一句熟悉的声音。
“原来顾大人的腰如此纤细。”
这么欠揍的话除了宁王也没人敢和顾浮卿说。
顾浮卿此刻心里五味杂陈,手比脑子更快一步得推开了宁王。
虽然黑暗中看不清纪衡,但顾浮卿脑海中已经浮现出那张写着你能奈我何的脸了。
“你跟踪我?”顾浮卿语气有些冰冷。
“本王方才可救了顾大人一命,顾大人难道不懂得感恩吗?”
顾浮卿冷笑,自顾自得往回去的方向走,“宁王就这么好管闲事?”
纪衡自然得跟在了顾浮卿身后,黑暗之中,借着远处微弱的火光,看着顾大人温怒的表情,心里不亦乐乎。
回到原处后,靖一也回来复命了。
“大人,前方的搭帐篷里面关着的全都是人,老弱病残无一不有,那些看守的士兵不会靠近帐篷里,但是四周的戒备也算是森严,里面的人出不来。”靖一抬眼看了一下纪衡,缓慢说道,“看来一切与大人想的无异。”
顾浮卿沉着脸色,一双冷漠暗淡得看着远处的帐篷,“真是一个地头蛇啊……”
纪衡不懂就问,“顾大人何出此言?”
可纪衡话音刚落,前方就一阵骚动,嘈杂声里夹杂着污言秽语的辱骂,接着便是利刃划过□□,迸出鲜血的惨叫声。
原来是一个年轻人想撑着守卫睡着的空隙逃走,结果被发现之后直接乱刀杀死。
远远得就有士兵咒骂一句,“娘的,狗血把爷的衣服都弄脏了。”
“没喷你嘴里就好了,这血要是进嘴可要人命了。”
“你!对就是你!别傻站着,把这个,喏!这个!运到那边倒掉,唉别忘了切碎一点。”
嘈杂的声音终于在大刀一下一下剁骨的节奏下安静了下来。
顾浮卿看了一眼纪衡,“不知道千金之躯的王爷可受得了这样的血腥场面?要是害怕了,大可告知本尚书一声。“
纪衡微微一笑,低头悄悄在顾浮卿耳边说,“顾大人,论哄人,你可没我有经验。”
两人对视一眼,顾浮卿冷哼。
片刻宁静之后,大帐篷里面就传出了似有若无的哽咽声,尤其是在这晚风的呼啸中显得异常瘆人。
靖一重新戴上帷帽和口罩,将所有肉身暴露在外的部分都遮掩得严严实实。
“此番前去,看看帐篷里有多少人,都有什么症状,还有周围有多少护卫,记住不要去碰任何东西,回去之后一切工作按照我说的做。”顾浮卿细细得叮嘱,靖一这才离开。
纪衡不解风情得在一旁吹冷风,“顾大人就不怕靖一有去无回?”
顾浮卿白了他一眼,心道,我只盼着你有来无回。
见顾浮卿猫着身子往回走,纪衡也偷摸摸得学者顾浮卿的样子跟在身后,一张嘴总是不消停得问,“顾大人这就走了?”
“难道不再多逛逛?”
“或者我们去最近的一处酒楼吧?”
“顾大人你这样走腰不疼吗?”
“哦对,像顾大人这样的身高着实不能与本王比。”
顾浮卿停住步伐,后面的纪衡差点撞到她的背上。
顾浮卿回头,帷帽之中纪衡看不清她的表情,只听见那凉凉的声音在耳边回响,“既然宁王这么清闲,不如和在下去找个东西吧。”
纪衡笑了笑,“找什么?找顾大人的心吗?”
顾夫人冷哼,“皇上在路上已经对替身动了手。”
此话一处,四下无声。
顾浮卿不再管纪衡,继续往前走,前方不远处就是山坡了。
纪衡当然也跟了过来,只是没有再喋喋不休得挑拨。
“宁王大可不必在本官面前装模做样。”顾浮卿到了山坡,清理身上的尘土。她站在高处,晚风吹起帷帽的轻纱,一张清冷的脸沐浴在月光下。
“宁王纨绔,是做给世人看的。聪明的人,有时候并不相信眼睛和耳朵。”顾浮卿看着纪衡沉着的脸,微微蹙眉,“帝王心术,何其阴险。只有死人,才最让人心安。”
纪衡背着月光,微微仰头,一双好看的桃花眼似乎正带着笑意看着顾浮卿,但是这笑意与平日里用来打趣的不同,顾浮卿也说不明白,只是觉得纪衡这个人,绝对不简单。
看来皇上这么着急想要杀掉这个祸患,也是情理之间。
纪衡只对顾浮卿说了一句,“多谢顾大人关怀。”
两人便消失在月光之中,往丛林深处走去。
南方气候湿热,故丛林多虫蛇鸟兽,此山林又巍峨广众,恐有猛兽出没。
这也是为什么,顾浮卿带着纪衡的原因。
“顾大人难道不怕本王将你一人留在这丛林之中?”
顾浮卿拨开挡在路前的树枝,轻轻说道,“宁王既然跟着在下过来了,必然就不会轻易回去。”
纪衡无奈得叹了口气,和这样的人说话可真累。
两人越过了一个小山包,入目的是一片平地,因为常年无人打理,周边的草已经长得和腰一般高,加之雨水不断,这里也变得十分泥泞。
看来前路不好走了。
顾浮卿正想着换一个方向,谁知,那一片草丛中突然传来一个男子叫声,等顾浮卿和纪衡想再去仔细听的时候,却只剩下风吹草丛的沙沙声。
纪衡和顾浮卿躲在树后,期待能再有什么动静,但是月光之下这一片草地就像一幅画一样,静谧无声。
顾浮卿看着纪衡,纪衡也看着顾浮卿。两人了然于胸,刚才的声音并不是幻觉。
仔细回想起来,那声音似乎是力竭之人绝望的呐喊,又或者是将死者人最后拼尽全力的呼救。
但是就此情况看来,后者的假设大可以排除。
放眼望去,这一片草地之外便是一座座巍峨耸立的高山,简直就是天然的庇护所。
纪衡仔细得盯着草地,慢慢地说,“如若是追杀堵截,那行凶之人必然是下手狠辣,小心谨慎,且武功不凡。”
顾浮卿点了点头,“前面山势危耸,是极易藏匿之处。”
“后方又有官府之兵助阵,无人踏入。”纪衡接着顾浮卿的话说。
两人对视一眼,顾浮卿蹙眉,“知府与流匪暗中勾结?”
纪衡微微一笑,“这话顾大人自己说出来想必自己也不信。”
是啊,不会这么简单。况且若真是这样,就显得有些大材小用了。
“看来知府的那位是有点雄心抱负了。”顾浮卿看着草地,说道。
纪衡也将视线转向草地陷入沉思。
月光如银,倾洒大地。山风呼啸而过,一股冷湿的风钻入顾浮卿的膝盖。
但是就这样弯腰而行于草地之中,顾浮卿也只是白着一张脸,就算疼痛入骨,也没停下一步,抱怨一言。
纪衡在前面走着领路,后衣带被顾浮卿扯着,两人度过草地之后,入目的是一条湍急的小溪,水流很浅,但是山间涓涓细流,在月光下如同流动着细碎的钻石,叫人看着心旷神怡。
但此时的纪衡和顾浮卿全然没有心情去品味大自然的美。
尤其在于顾浮卿,度过了草地,已经损耗了她很多的体力,膝盖在湿凉的山风下疼得直不起来。现如今鞋子衣服都沾满了泥土和污水,浑身上下,没一处是舒心的。
纪衡注意到顾浮卿的变化,但是并未劝阻。这个礼部尚书,但凡是她想要的东西,或者想要去做的事情,无人能拦。
两人来到溪流边,但并为直接跨过溪流。
先是将鞋底的淤泥在溪水上冲刷干净,以免落下痕迹,再沿着溪流的岸边走,果然,在不远处发现了一些拖拽的痕迹,溪流的边上也有一个浅浅的脚印。
按常理来说,男子的脚码一般都会比女子大很多,但是看着这一排脚印,却和顾浮卿真实的脚码差不多。
也就是说,这很有可能是一个女性的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