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5、绿兮衣兮 ...
-
顾浮卿受不了这样的环境,便带着芷茗和靖一离去。留下纪衡尽职尽责得给无忧布菜。但是这个小丫头只顾着吃,也不说有没有饱……
纪衡撑着头,看着无忧,他之所以带着无忧,是因为当初在那个小山头的时候,那个妇人拿着树枝抽打她,这个孩子虽然傻愣愣得丝毫不反抗,但是每一个细微的动作,都完美地避免着让身体的致命位置受到伤害。
这两日观察下来,纪衡觉得当初无忧的行为很像是下意识自我做出的保护,天生的身形机敏,实在是个练武的才子。
这时无忧又吃完手里的饭,抱着碗打了一个响嗝。
纪衡邪笑,摸着无忧的头,“小无忧,想不想学剑法?”
无忧寻声看着纪衡,没有点头也没有摇头。
纪衡就当她答应了。
来到郊外树林前一片宽敞的场地,纪衡随意捡了一个树枝,无忧盯着树枝若有所思,一双眼睛似乎又回到了那晚的小山包上。
纪衡微笑,走近摸了摸无忧的头,“看好了,无忧。”
话落之后,纪衡轻轻一点便出了几尺之外,右脚点地,身体前倾,左脚立,右手持树枝前刺,树枝脆弱,但是就方才那出手的速度与力道,便是叫空气也切开了一个口子。
似乎是晚风见了嫉恨,周边的气流肆意流动了起来,在这凌乱的气流中,纪衡时而如玉佛而立,时而又如轻燕随风而动,但是无论是哪一种姿态,树枝在他的手中就好似一把利剑。
纪衡收剑,背手而立,看向无忧时,见那孩子眼中终于有了光。
他是不会看错人的。
纪衡将树枝递给无忧,“这几天将方才的动作练熟。”
无忧接过树枝,抬头看纪衡。只见那平日里嘻嘻哈哈的纨绔脸变得冷霜严肃,一袭白衣胜雪,在晚风的吹拂下,他左手靠在背后,右手递给她树枝……
不是用来打她的树枝……
纪衡一直指导无忧的动作,直到亥时才回客栈。
无忧的确是难得的武才,且动作很干净,但是基本功太差……
第二日,顾浮卿醒来在楼下用餐的时候,和纪衡打个正着。纪某人瞧见顾浮卿又熟络得过去打招呼,顾浮卿往纪衡身后看去,无忧气喘吁吁得跑了进来,头发被汗浸湿,贴在脸上,嘴唇也干得发白。
“难道王爷还有虐待孩子的恶趣不成?”
纪衡无所谓得笑了笑,“顾公子难道要伸张正义不成?”
不等顾浮卿回嘴,无忧接过纪衡递过去的水,咕咚咕咚喝下,又往后院跑去了。
“你让无忧做什么?”
“她该做的事情。”
两人没了声音,纪衡叫来了早餐,十分自然得坐在顾浮卿和芷茗身边吃了起来。
这时,楼上走下来一个男子,也叫了一份早餐,看着四处无人,便笑着对顾浮卿等人说,“几位能否一起?”
“请坐。”顾浮卿微微一笑,一抬脸,便又是温润的公子模样。
来人见这桌的人好说话,便坐在一起。
此人姓萧名澹,是个豪爽的人,最喜欢和别人结伴说三道四。此时,面对顾浮卿和纪衡也是如此。
萧澹说,“几位的口音听着不像是本地人啊?”
芷茗为顾浮卿倒了杯茶,笑着说道,“我们家公子是想来江南游玩来着,这不,突遇这大水,辗转了好些地方,最后在河阳稳定了下来。”
萧澹听闻点了点头,“这水怕是得过一个月才能全退了去。”
纪衡也为萧澹倒了杯茶,萧澹接过,看着这三人一眼,似乎是两位公子和一个女仆的关系。
纪衡问,“萧兄如何得知?”
“实不相瞒,在下时代都生在这,就在城南那边的村子里,一个月前水太大,就连河阳南边的村子也被淹掉了,其实也怪这地势,北东西三面环山,唯独南面有个缺口。”
萧澹嚼着面饼又说,“好在河阳位于大河的南边,不然这样一个缺口灌进水来有泄不出去,必然是死伤无数。”
萧澹想了想啧啧了两声,一张脸生态百出。
顾浮卿喝着茶水,问道:“萧兄可曾听闻什么奇怪的事?”
萧澹挠了挠头,“什么奇怪的事?”
“不如说,某个村子里连续死了很多人。”
萧澹愣住,一张脸写着惊讶,“你…你怎么知道的?”
纪衡也装出惊讶的模样,焦急得问,“这是怎么一回事?”
萧澹叹了一口气,“这我一开始也是道听途说的,那个村子也是在南边,不过偏西侧,有山护着,村子里没有被洪水冲掉,过了一阵子,就传出来说有很多人离奇死掉,死者大多都是老人,哎!死因都一样,都是发烧咯血,听说啊身体会发白,啧啧……连身体里的血丝都看得见呢。”
芷茗听着手害怕得抖了抖,手中的茶杯洒出几滴水来。萧澹见状,不好意思得笑了笑。
“对不住了,吓着各位了。”
“请你继续说。”顾浮卿慢慢说,语气缓缓的,但是却像一只无形的手,扒开萧澹的嘴,有一种不容拒绝的意味。
“一开始大家都不以为是,以为是被水泡的,老人家身体本来就不好,发烧也许是风寒所至。但是过了几天,连村子里的年轻人也开始发烧死掉,后来连孩子婴儿也遭遇了这种病症,哎呦,那还得了,村里的人请了大夫,没想到大夫走之后,官府的人却到了,听说是封了村子,真可怜,那村子离我家就一点路,还有好多我认识的人。”
萧澹叹了口气,将茶杯的水当成酒一饮而尽,似乎是对死者的哀痛。
顾浮卿和纪衡相看了一眼,两人仅一眼便知晓,他们想的是同一件事情。
洪水发生,不仅要防着大水淹没人居地,避免百姓死伤惨重,还要有充足的物资来保障受灾后的人们能够安定下来,保留人力,洪水变小时需要各地配合拦截洪流,断开一泻千里的水线,除此之外,还有最重要的,就是防疫。
在顾浮卿看来,这个时代的生活水平很低,在大部分穷苦的地方来说,卫生根本得不到保障,人们逐水而居,就算是喝井水,洪水上涨,带着各种的病菌,多少也渗透进去些。
如果不慎直接饮用,病菌就会进入人体。或者身体触碰到洪水冲过的地方,人们揉揉眼睛摸摸脸颊,一样很容易感染。
顾浮卿最担心的问题最终还是来了。
纪衡看着顾浮卿脸色不太好,主动跟萧澹聊起来,转移萧澹的注意力。萧澹这个人是个爱说的,既然肯把这些事告诉他们,若是对他们有所怀疑,自然也会把他们的事说给别人听。
但此时的萧澹见纪衡这么好相处,心里乐得生花,心想自己竟与贵家公子交友了。
此时靖一从楼下走了进来,走到顾浮卿身边悄悄说了几句。
见顾浮卿温和着一张脸,有些歉意的语气说,“各位实在对不住,在下恐有些私事要处理,失陪了。”
萧澹笑了笑,“没事,这位公子尽管去吧。”
芷茗留了下来,只有顾浮卿喝靖一上了楼。
萧澹看着顾浮卿的背影,“不知这位公子是有什么事要去房内处理。”
纪衡一脸贼笑,凑近悄咪咪对着萧澹说,“恐怕事顾公子的小妾又开始闹了。”
“哇!”萧澹一脸惊讶,“顾公子出游带着小妾?”
“可不是嘛,那小妾美得很,我都有点垂怜呢!”
“可不能这样啊,兄台,朋友妻不可欺呀!”
“哎呀,小妾麻……”
此时芷茗死死地扣着茶杯底,恨不得将手上的凶器直接砸到纪衡的脑袋上。
就在这两人要将这个话题无限放大时,无忧终于来解了这个跑偏的话题。
纪衡见无忧来了,直接问道,“数到五百了吗?”
看无忧满脸都是汗,衣服都要湿透了,面对纪衡的提问只是睁大眼睛看着纪衡。汗珠流过额头顺着睫毛低落下来。
纪衡看无忧没有说话,仔细一想,这孩子也不会骗人……
芷茗见无忧这般模样,女孩子落得这般难堪哪能行,于是立刻将无忧从两个猥琐男的眼光中拉了过来。
纪衡递过去一碗粥说,“可以去吃饭了。”
听了这话,无忧谁也顾不得,立刻开吃了起来。早上还没有天亮,纪衡就叫醒了无忧,让无忧跟着他。确实是跟着他,纪衡在前面跑,无忧在后面追,就这样,不知不觉跑到太阳升起,饶了河阳一大圈。
跑完回到客栈,无忧便又要去后院扎马步,心里面数到五百下才能罢休,可怜这孩子没有多大的学识,有几次数着数着忘记数到几了,心里又开始重新数……
芷茗看无忧狼狈的模样,一双小腿还打着颤儿呢!这个纪衡怎么这么狠的心,真是一个衣冠情兽!
芷茗心疼得不行,她既然得了公子的赐名又有公子温柔对待,那芷茗便将她当半个公子看待。
此时顾浮卿的房内,马涵之和顾浮卿对坐在茶桌上。地上放着一堆整齐的卷轴书本。这些都是顾浮卿要求的,马涵之昨晚回去就开始整理,直到午夜才歇息,第二日又细细得分类打包起来,等顾浮卿的人来接他。
顾浮卿稍稍向马涵之行了小礼,“马大人果然是恪尽职守,办事极为有效。”
马涵之大惊,她不曾想到这位大人如此得礼,面对下官也这么谦和,这么年轻……可真不易啊。
马涵之回礼,“为朝廷办事,不敢懒怠。”
顾浮卿较为满意的看着马涵之,她来前了解过,户部侍郎马涵之,是一个有能的忠良之辈。
顾浮卿接着缓缓说道,“马大人可得知,河阳城靠南边有个小村子,今日连续死了很多人?”
马涵之听了这话细细回味,“下官不曾听说啊。”
这知府掩盖消息的本事倒是练得炉火纯青,在驿站那边更是遮掩得密不透风。
马涵之想了想,“顾大人这是何意?难道有什么大事发生吗?”
顾浮卿站起身,手背在身后,沉思了一会才说,“这件事马大人先不必细究,知府那边看得紧,若是驿站那边有异动,便是打草蛇惊了。”
马涵之立刻回道,“是。”
顾浮卿又说,“派点眼线潜入府衙,或者买通府衙的下人,总之,我们的眼睛要看到府衙里面去,看到知府身边去。”
“敌在明我在暗,只要抓住知府的动向,就有治他的办法。”顾浮卿背对着马涵之,自顾自得说,“这次的水患也许不仅仅是治水那么简单,马大人可要做好万全的准备……”
“马大人,你能做到吗?”顾浮卿回首,一双眼睛就像鹰一样的锐利,阳光照射,顾浮卿身上仿佛镀上了一层光,马涵之看了半天才回过神来。
“能!”
顾浮卿问的那一瞬间,叫马涵之觉得,这个人不是方才谦和有礼的礼部尚书,就好像换了一个人,一双眼睛……似乎可以用可怕来形容。想来他游离官场这么多年,第一次在一个后辈面前心甘情愿地卑躬屈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