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九零年少时》青竹linn

2、第 2 章

　　因为家庭的关系，陆英和顾文杰两人关系不好，后者更是喜欢针对他。平日里无论学业还是其他，都是陆英压着他一头，便是中考的分数也是陆英更高。但偏偏考中专时让顾文杰翻身了，可不就一有机会便要来刺激人。
　　更气人的是，陆英一直怀疑是顾文杰偷了他的雨衣害他淋雨，但却找不到证据。
　　顾文杰贱兮兮地走上前挑衅道：“嘁，陆英，我马上就要读中专去了，你呢？读高中？我刚才从你舅舅家小店经过，吵得可精彩喽，哈哈。”
　　“哈哈，天天读书也考不上中专，笑死。”这是村里顾文杰的跟班一。
　　“可不就是嘛！天天装得成绩多好一样，哈哈哈！”这是跟班二。
　　陆英蹙了蹙眉，深吸了口气，不想跟他们做口舌之争。
　　“你怎么不说话？”顾文杰站在他旁边扶着树干往水里踢了一颗小石子，把这里的龙虾全吓走了
　　陆英霍地站了起来，一米八的身高居高临下地望着一米七的顾文杰：“你干嘛？想打架？”
　　顾文杰退后了一步，哼了一声：“莽夫，就爱打架，我可没兴趣。”
　　虽然两个人都是学校里的尖子生，但顾文杰跟陆英不同，他人矮小瘦弱，根本不敢打架，遇到校门口打劫的小混混除了交上自己的零花钱没有别的办法。他每次看到陆英跟小混混打架就心情复杂，既不屑又羡慕。
　　“不打架就滚！”陆英拎着钓竿和水桶走上前，故意从他身边经过撞了他一下，“好狗不挡道。”
　　顾文杰暴跳如雷：“陆英你个撞卵！你就等着去打工吧！以后一辈子当个农民工！”
　　“农民工怎么了，农民工吃你家大米了？农民工赚的比你爸还多吧！”
　　“我爸坐办公室拿钱，农民工累死累活，这能一样？”被工资戳到痛点的顾文杰叫了一下。
　　从八十年代起就有个说法：造导弹的不如卖茶叶蛋的。体制里的人工资确实不高，听说城市里还有很多公职人员下海经商了。但他们是农村啊，农村人能跟城里人比？
　　农民每年交公粮领白条，日子最是苦哈哈，如果不外出打工，光靠着地里种棉花的收成想养活一家老小可不轻松，跳出农门就是村里农民的当务之急。
　　想到这顾文杰气又顺了，贱贱地说：“农民工没吃我家大米，我就笑笑呗！以后我是官，你是农民，我高兴啊！我会有城市户口，你能有吗？”
　　陆英不屑道：“你一辈子就活这个岁数吗？人生还长着呢，你怎么知道未来会怎么样？”
　　顾文杰笑嘻嘻地说：“我就是知道啊，我中专毕业就分配工作啊，你呢？读个高中三年后还要千军万马过独木桥考大学。哦，不对，说不定你家压根不让你去读啊。哈哈，那你现在就要去种地了。”
　　陆英忽然说道：“你偷了我的雨衣。”
　　语气笃定，顾文杰骤然听见脸色都变了，但很快又恢复了，气愤道：“艹，你在胡说八道什么？”
　　陆英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一下他的神色，作势要打他，他一溜烟就跑开了。从小跟陆英吵到大，他在逃跑方面俨然是个专家。
　　跟在他后面的几个小孩也纷纷跑开，跑远了之后又捡起地上的小石子朝河里扔了下去，把龙虾全吓走，贱得很。
　　顾文杰嚷着：“狗东西，自己丢了东西还敢赖别人，一辈子泥腿子的命。”
　　“你就是当农民的命，快点跟着你爷爷一起种田去吧，哈哈。”
　　“就是就是，不种田白长那么大个子！”
　　陆英拔脚追了上去，一群人纷纷做鸟兽散，追了会他停了下来，那群人又像狗皮膏药一样不远不近地贴在旁边碍眼，就为了膈应人。
　　这是村里孩子对付他的惯用伎俩，以往他都会逮住一个追上了往死里揍，不揍到人哭爹喊娘求饶不会收手。但今天他心情格外不好，懒得跟他们继续玩这个幼稚的把戏，转身就走了。
　　爷不在这片河里钓了！
　　顾文杰，总有一天要好好收拾他一顿！
　　……
　　……
　　陆英一路向西，走到村西尽头的西湖边，在树荫下随便找了找，就见到浮在表层水草上的龙虾。
　　钓了一会后，他又走神了。
　　他想到自己的身世，一腔愁绪散不开。
　　他的父亲原是下乡的知青，母亲是附近几个村数一数二的村花，当年两人情投意合结为夫妻。一九七八年的时候，政策有变，知青可以返城了，但结婚的知青自动失去资格。
　　他就是这个时代的悲剧缩影，当年小小的他根本搞不懂为什么父亲想回城却不允许带上他和妈妈。
　　最终他父亲为了返回海市，跟母亲约好了假离婚，先回城，到时候政策松动了再来接他们母子俩。但这一等就是三年，三年后，陆英六岁了，等来的却不是爸爸来接他们的好消息，而是他即将再婚的噩耗。
　　他母亲不顾一切带上他登上了去海市的船，找到他的父亲，质问他为什么说好了是假离婚，他却要跟别的女人真结婚了？
　　父亲当时似乎说了很多话，但他都不记得了，来来回回只留下“对不起”三个字，存在了他年幼的脑海里。
　　这之后，他母亲心灰意冷地带他回了农村老家，然后在他父亲办婚礼的那个日子，跳进了那条他们曾经约会过无数次的小河。
　　长在海边的女子，水性是极好的，但她却抱了一块大石，硬是把自己淹死了。
　　从此陆英就成了孤儿，有爹生没爹教。
　　外公外婆人到老年还要白发人送黑发人，其中苦楚唯有自知了。
　　因为无父无母，从小，他就在村里没什么人缘，小孩子们都不爱跟他玩儿。
　　好在外公年轻的时候比较厉害，做过八厂团支部的书记，回农村后又带了两个徒弟干起杀猪的屠夫活计。村民们畏惧外公及其徒弟的彪悍，倒也不敢欺负他。
　　可那又怎么样呢？村里的人不敢当面嘲笑他，但背后的闲言碎语根本少不了，他小时候就经常在别的小孩子口中听到他们大人议论的话。
　　也许，真的像村民们说的那样，他命里带衰？不仅吓跑了父亲，还克死了母亲？
　　不，我不是！
　　陆英马上摇头甩掉了脑子自怨自艾的想法。
　　无论外人怎么看他，他至少还有极其疼爱他的爷爷奶奶和舅舅。舅妈虽然有时候很小气，但那也是穷的错，并不是她的错。
　　村里由祖辈带大的人并不止他一个，但像他这样能吃饱穿暖还能上学读书的，就少了。
　　这么些年，爷爷奶奶从不同意他下地干农活，一心只让他读书，比起有爹有娘的人，他得到的爱并不少。村里跟他一样年纪的人，早就要下地帮忙摘棉铃虫、拔草、打猪草了，但他从来不用。至多是让他每年玉米收获的季节坐在家里剥玉米粒罢了。
　　正想得出神，手里的钓杆子忽然一溜，他回过神，忙一把抓住。这才发现穿铁丝上的蚯蚓竟然不知不觉间被吃掉半条了，此时有一只大肥龙虾正用两只胖胖的钳子夹住了蚯蚓往水里拖。
　　他收回神，一把提起钓竿，就把这只贪心的小龙虾扔到了水桶里。
　　此时他在西湖的东岸这边钓龙虾，而西湖的西岸那边还坐着一个穿着白T恤配牛仔裤以及人字拖，戴着草帽压着帽檐看不清脸的少年在钓鱼。
　　两人谁也不打扰谁，隔了五六米，根本也不好交流。
　　而且，这个少年陆英也未必认识，因为对面，就不是他们村了，而是聚龙镇。虽然他的初中也在镇上，但他平时就是学校和家两点一线，从来不逛，因此对镇上的人根本不熟。
　　别看是隔水相望，但要过去也挺麻烦，他们村的道，正好就是南北两条桥的中线，过桥还得绕一段路，他闲暇时间从来不去镇上。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今天陆英钓龙虾很不专注的缘故，有一只龙虾像特意跟他作对似的，明明已经夹住他的蚯蚓饵料了，每当他要提出水面时，它又缩回去了。
　　可这肥肥的大龙虾又不直接缩进深水里让他死心，而是仍然浮在水草上，引诱着他继续去钓。
　　陆英一气之下跟它杠上了，身子越来越斜、越来越靠近水面……
　　“噗通！”
　　终于，他脚下一滑，掉进了湖里，溅起老大的水花，把对面钓鱼的少年那些鱼都吓跑了。
　　因为母亲跳河自杀的缘故，陆英从来就不被允许下河游泳。东湖、西湖由于水深，自然更不被允许下去，所以，他不会水。
　　他站在水里扑腾，想喊救命却完全喊不出声来，一张嘴，便是汹涌的湖水直灌进来，整个人不断往下沉。周围有一种窒息般的宁静，他的眼前是迷蒙的湖水，层层叠叠环绕着他、挤压着他。
　　他伸出手拼命地舞动，想抓住什么，但却什么都抓不住。
　　他想他就要跟他母亲一样淹死在水里了，爷爷奶奶肯定会非常伤心，但是他毫无办法，他的意识渐渐离体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