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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打探家世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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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一轮明月静静地悬在庭院上方的四角天空。
为了迎接侯爷凯旋,侯府处处张灯结彩,但在这夜里难以想象白天的锣鼓喧嚣。只有一盏盏闪烁着微弱烛光的红灯笼在夜风里打着转,倒是衬出几分无端的苍凉。
“侯爷,子时了,早些歇息吧。”修竹捧着一碗清茶进来放在书桌上。
冯秋落放下手中的书,笑道:“从前在塞外气候寒冷,我又不得不时刻持戒备之心,通宵不眠都已然习惯了。”
修竹微微低头,想起随冯秋落远戍边塞的那些日子。
一番苦涩涌上心头。
那时当真是度日如年。
“侯爷,我们回来了,不是吗......都过去了。”修竹手指微微攥紧,望着眼前这个少年含笑的眼眸。
他所见到的侯爷总是那样淡淡地笑着。
不管是命悬一线孤立无援的时候,还是意气风发凯旋荣归的时候。
“是啊,回来了。”冯秋落起身看着窗外屋檐下随风律动的红色丝绸,即使在夜色中还是那么地扎眼。
不见天日的深渊,一切都可以在那里销匿,除了鲜血。
鲜血是浇灌罪孽之藤最好的养料。
而罪孽之藤是深渊里万劫不复的鬼魂唯一所能抓住的东西。
“今日路上带回来的那个乞丐怎么样了?”冯秋落忽而转身,明晃晃的烛光显得他的神色愈发柔和。
“据管家说给他安排了一份打扫的活。”修竹答道。
“找人暗中监视他一段时间,”冯秋落眼中扫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冷冽,“如有异动,立即除掉。”
...
夜深了,可沈梧依旧难以入眠。
他在床上翻来覆去的怎么也没有困意。
所谓的床,就是几块砖头加一片破木板。每当他一翻身,木板就会发出吱呀的声音。
“吵死了,还让不让别人睡了!”躺在沈梧边上的下人忽然骂道。
“对不起大哥,打扰到你了。”鉴于他旁边那兄弟的体形跟白天那位追着他打的壮汉差不多,沈梧立马连连道歉道。
“别动,再动你就别想在这混下去了!”那下人警告了沈梧一句,就又转身呼呼睡去。
在一股难以描述的臭味和如雷的鼾声中,沈梧的心里生出千千万万复杂的滋味。
除了得不到母亲的关爱,他何曾有过这样无力的时候。
从小到大,他都是那呼风唤雨,想要什么就能不费吹灰之力得到什么的沈大少爷。
往人群中一站,他就是道最耀眼的光芒。
所有人都必须对他恭恭敬敬,主动巴结他的人也不少。
他理所应当地得到接受着世界上最好的东西。
可从来没有人质疑过他,凭什么。
凭什么不用一点努力就能得到别人拼死拼活也得不到的。
他忽然彻底明白了江天心里的那种感受。
如今,穿越到一个他根本不知道的地方,甚至连名义上的家人和朋友都没有。
身无分文,穷得只剩一具严重营养不良的身体。
不停地向别人恳求低头。
这都是他原来不曾想过也不屑于想的。
不知道还有没有机会回到自己原先的那个世界里去。
虽说他对那个世界也没什么值得怀念的。
可至少不会有现在这种无能为力忍气吞声的感觉。
想改变现状,又暂时想不出个头绪。
怎样才能改变?何时才能改变?
若是无法改变,他便要在这里过完潦倒的一生了吗?
“那绝对不行啊!”沈梧坐起来大喊道。
但马上沈梧就发觉大事不妙,那一双双如恶狼般的眼睛正在黑暗中向他看来。
他听到了骨头咔擦作响的声音。
“别别别动怒,各位大哥们,都是我的错,我现在就去外面悔过!”沈梧畏畏缩缩地说着,连滚带爬朝门外跑去。
...
静谧的月下仅余蝉鸣。
沈梧双手抱胸靠在树干上细细思考了今天的每个细节。
其实但凡给他一个身份,什么像爽文里的废柴赘婿啦,皇族弃子啦,他都不会像现在那么难以翻身。
偏偏他就成了那个一无所有——连想踩一脚自己的人都没有的乞丐。
做什么都得从零开始。
不过这样倒也好,虽然游戏难度高,但是安全系数也高啊。
他沈梧好歹也是从现代穿越过来的,头脑总该比这些还处于古代文明的人们先进多了吧。
现在,他最先要做的事情就是打探清楚自己所处的这个世界的背景,以及那个侯爷的详细身世,说不定到时候他还是能助自己一臂之力的重要力量。
...
“沈梧,你怎么睡在树下,别睡了,快起来干活。”沈梧在梦中朦朦胧胧地感觉到有人正在踢他。
一睁眼,便看见前面站着一个约莫三四十岁的女人,穿着素青色的长裙,头发简单地朝后挽成一个髻,倒是衬得那插在发间的金簪十分显眼。
是昨天他见过的那个女管家。
“哎呦,王管家,真不好意思,小的一不小心睡过头了。”沈梧连忙站起来恭敬地说道。
“这里可是侯府,不比你在外头自由闲散惯了。既然要在府里留着,那就得遵守府里的规矩。”王琴珍一只手叉腰,一只手攥着手帕指着沈梧说道。
“对对对,王管家教训的是。小的下次一定注意。嗯,小的看您今天戴的发簪甚是好看,简直像年轻了十岁一样呢。”沈梧拍马屁的手艺丝毫不在话下,想当年他就是凭着这门手艺得到了食堂大妈全体的欢心,给他打菜想手抖都难。
“那是当然。这可是侯爷进宫时皇上御赐的贡品,看你这穷酸样还有些识货,”王琴珍高傲地说着,头简直要抬到天上去,“我跟你讲,你能进我们侯府那也是祖上积了德,要是在别的府里,可保不准有现在这样的好日子过。”
他妈的,一张破木板加几块砖头,这过的能是好日子???
沈梧虽心里吐槽着,嘴上却还是赞同地说:“王管家说的是,要不是侯爷施恩于小的,小的怕是早就含笑九泉,啊不,命丧黄泉了。”
“你记得侯爷的恩泽那是应当的,以后尽心尽力为这侯府做事就行了。行了,今天你就去打扫下人们用的净房吧,还有这庭院的落叶,也扫一扫。”王琴珍说着,扬长而去,留下沈梧一人独自傻眼。
“净房......唉!”沈梧努力憋住心中的一口老血不让他喷出来。
...
沈梧刚入净房,便立马下意识地退了出来。
正好是炎热的夏季,这里又是侯府数以百计的下人们的公共茅厕,这其中的滋味可真是谁闻谁知道。
反正沈梧是被熏得两眼冒星星。
但他没有办法,最终还是得硬着头皮进去。
进去之后沈梧便见到有一个穿着淡黄色襦裙的丫鬟已经在打扫,模样尚还年轻,心想着小女生可不就最好讲话了吗。
这正是打探情况的好机会啊。
“这位姐姐,打扫净房的就只有我们两位吗?”沈梧虽不知那女子的详细年龄,但怕她觉得自己叫妹妹过于轻浮,倒是叫姐姐比较保险些。
那丫鬟一下子转过了身,道:“你就是沈梧吧,来那么晚,害我一个人挑了那么久的粪!”
“姐姐,对不起,我初来侯府,不知侯府规矩,还望多担待担待。”说罢沈梧又夺过丫鬟手中的粪桶,“姐姐一旁歇着去吧,这里的活就交给我做。”
那丫鬟立马消了怒火,一脸怜爱地看着沈梧,说道:“看样子,你我都是末等下人,身份低贱,还要遭那黄脸婆王琴珍的仗势欺人,互相担待有个照应也是应当。”
“我本是受了侯爷恩惠才能进的侯府,却对侯爷了解甚少,是不应该,不知姐姐可否与我讲一讲侯爷的事?”沈梧试探地问道。
“你要听侯爷的什么事?虽说我与侯爷的关系不一般......”那丫鬟讲着讲着忽然双颊绯红。
沈梧心想,好家伙,这侯爷看起来冰清玉洁人模狗样的,背地里竟跟丫鬟做这种苟且之事。
这才刚套话,就要吃到一个大瓜了。
“怎么说?”沈梧急切地问道。
“就是,就是......”那丫鬟扭扭捏捏了半天才说道,“那天,我在给厨房送水的路上一不留神撞到了人,连人带桶摔在地上,还洒了那人一身水,我慌忙起身定睛一看,啊,那可不是就我们侯爷吗,刚想着祸闯大了,谁知他不仅没有怪罪,还问我有没有受伤,他看我的眼神,真温柔啊......”
沈梧:......
照你这么说,你们侯爷还救了我一命,那他岂不是对我一见钟情了?
当然,沈梧的情商肯定还是非常高的,他说道:“那想必侯爷定是看了姐姐这天仙般的容貌心生怜爱之心吧。不过我还想听听姐姐讲讲侯爷别的事,比如家世什么的。”
“这昭梁的国土上竟有人不知道侯爷的家世?”丫鬟一脸不可置信。
“唉,这个,因为我从小无父无母孤苦伶仃的,每天都忙着想怎么讨到一点饭吃,所以别的事情大多都是孤陋寡闻。”沈梧再次装出一副泪眼涟涟的样子。
“没想到,你还真是个可怜的孩子,那我就给你讲一讲吧。”丫鬟点头道。
“我们侯爷是义亲王冯泽舟的儿子冯秋落。义亲王是当朝皇帝的弟弟,而侯爷是义亲王和侧王妃赵氏生的孩子,也是义亲王最小的那个儿子。
侯爷文韬武略,十岁游园时无意作下的诗句在民间广为流传,十一岁便凭借着百步穿杨的本事名动京城。而且他生性十分善良,每月都会有五天亲自在王府前布粥与那些乞丐和流浪者。
但令人不解的是,侯爷一个皇室贵戚,不想只等义亲王百年之后封个郡王爷的位子便也能此生荣华富贵。他想入仕,且不像别的皇族贵子一样想凭借皇帝的恩荫入仕,而是要跟普通百姓那样自己考取功名。
侯爷十六岁那年第一次参加科举考试便直登榜首,皇上对我们侯爷那是早有耳闻,赏识有佳,说只等他弱冠之后便可破格给他封个兵部侍郎的职位。
但你说巧不巧,正好就是那一年,边疆大乱,本是归属我朝的卅真部落忽然起兵直侵昭梁的云海关。当皇帝正为此事日夜忧扰时,侯爷主动请缨远赴边疆。
当时城里对这事是议论纷纷,大多数人都在说侯爷怎么那么糊涂,因为那次造反的规模十分之大,卅真族人也是出了名的凶残,他一个十六岁还尚未有过领兵经验的人去了怕只是九死一生。
谁知,陛下居然很爽快地答应了这事,马上封侯爷为扬威将军,授予定北侯的爵位,率领二十万大军远赴边疆。
这仗陆陆续续打了三年,眼看焦灼不下时,卅真部落忽然就投降了。
这件事我们民间也是众说纷纭,但谁也不知道当时究竟发生了什么。
但侯爷能打胜仗生还已经实属出乎了大家原本的意料,京城之内的百姓闻言无不称赞他是个奇男子。陛下龙颜大悦,在侯爷回京后不久还亲自在宫中为他举办了庆功宴呢!”
沈梧这丫鬟絮絮叨叨讲了许多,心想着这不就是典型的不受宠的庶出小儿子发愤图强咸鱼翻身的爽文故事吗?要是他爹真的在意他,又怎会准许他向皇帝请缨远赴边疆?
除了卅真部落忽然投降的事,还有一点他也不明白,纵凭那冯秋落再怎么有本事,昭梁已无猛将可用了吗?这皇帝不应该把二十万大军的兵权交给一个尚且年幼且毫无经验的人啊。
想着想着,王琴珍不知何时走了进来,看见沈梧站那呆呆的一动不动,大喊道:“好啊沈梧,你竟敢在我眼皮子底下偷懒!翠儿,你见沈梧偷懒竟然还包庇他!”
沈梧一下子醒过神来,只见此时翠儿正在勤奋地打扫净房,觉得这场景有些似曾相识。
这可不就是那些明知班主任趴在窗外看你在桌下看闲书自己马上开始认真学习而丝毫不提醒你的好同学们吗!
说好的互相担待呢!
沈梧的心在滴血,对天发誓从此再也不相信女人的鬼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