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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最后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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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蒙蒙的天冻得手指僵硬。流光和剩余人被圈禁在囚栏里,全身的力气都枯干抽尽,看守的人漫不经心撇着眼,半大的孩子、提刀的病残兵奇形怪状的堆聚在角落,雪花给他们覆上层洁白的布,许他们一个洁白如雪的告别。
齐兵的速度慢了下来,一刻钟两人,现在是一刻钟一人,囚栏里的人从哀求到搏命,不管如何反抗,齐兵死死防守着。他们攻不出、打不散,一刻钟后准时揪出个倒霉蛋,让刚刚渗入地底的血再度滚烫起来。流光从一开始的发狂到淡定等死,轻轻拍打、哄唱着怀里的草丫。如果没有恶鬼投胎的齐兵,没有飘扬不尽的冰雨霜雪,这一刻也算是水沸前难得的安宁。
寒冷、饥饿偷偷齐兵从眼底招走了不少人,空气凝成冰冷牢笼,有人僵卧许久,没有一丝呼吸起伏,有人像老鼠打洞往人堆使劲钻。齐国的大兵们乜眼发出洒脱豪爽的大笑。
谁无兄弟,如足如手。谁无夫妇,如宾如友。只是野狼旗倒在炉火里,不仅五千人是齐卸甲的命运,更牵连不足千人的老弱妇子也要黄泉路上走一遭。
“杀了他们,永绝后患。否则这群女人的腿一张,就是一群一群的小祸害”赵明诚因手段残忍被远远打发来西北。他反而活得更如鱼得水,刑法逼供的手段日臻熟练,心也一日硬过一日。
银碳贪婪得舔红了笼舍,热气直往外喷涌,只需穿着薄薄的寝衣,便能暖如三月,传令兵带着军令哼哧哼哧的上报着。
“七皇子要来?到哪里了”听到这条消息时,赵明诚与麾下亲信面面相觑。这大张旗鼓为谁而来,总不会为他们这群莽汉吧?还是运气终于要来了!
酉时已过了半盏茶,赵明诚领着一众默立在大雪里,胃里的烈酒早已凉透只好各自攥紧披风衣袖。好不容易,远处擦边的冒出一群人影。
近卫队簇拥着一顶毡毛暖轿,脚下慌慌张张的爬上爬下,手里却稳如泰山不见一丝晃动。赵明诚连忙上前恭迎,可终于将这尊大佛请入城。
看着散漫的齐军开始列队,流光知道该是大人物出场了。忽然黑压压的阴影里出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流光瞳孔一震,是他,他怎么出现在这里。
目光太过强烈,两人对望半晌无语。还没等齐一君开口,那个草原姑娘便扭头看向另一边,用最后的力气挤进犯人堆里。
穿金饰玉,齐军供着他出场,还有什么不明白。也许就是因为放走了他,阿爹和叔叔们才都死在关内,流光颤抖的捏紧衣角。
“这是最后一批,大将军心里惦记着您之前吃的苦,要为您好好出这一口恶气呢”副将凑上前谄媚的低语道,“您看,一刻钟杀两人,再后面一刻钟一人,赵将军说熬不住会疯得不人不鬼……”
赵明诚果然没辜负赵钝刀的外号,杀人都不肯给利落的一刀,一定要玩弄到对方,齐一君只觉得血冷心冷。栅栏深处蜷缩而麻木的人群,有人是曾经呼他“小媳妇”的人,有人是故意把水换成膻羊奶的……曾经觉得这群蛮夷太可恶了,此刻又刀难下手。
副将咋咋呼呼的吩咐拿把新刀,他亲自上阵为七皇子出气,齐一君看得眼睛发胀,断然上前打断道“我来”。
在那段逃亡流离的日子里,他对生死残忍有了重新定义,残酷的生存走向死亡反而获得安宁,这世上只有痛苦的活,却没有残酷的死后。
他拎起刀走进安静如羊的人群,一刀干净利落的击穿心脏,顷刻便没有生息,对上那双冷冷含笑的眼眸。
“是你?”流光生硬的齐语撞上他的耳膜,齐一君木讷的摇了摇头,女孩脸上的苦涩里沾了丝浅笑。
“给刀吧”说罢便仰面闭眼,雪花轻盈的落在睫毛,凝成欲泣未泣的水珠。齐一君像是被蛊惑了一般,刀尖向前失控的飞行,直到遇到阻力才幡然醒悟,眼前只有一具叫做流光的尸体。醒悟过来的将士,纷纷涌入栅栏结果了最后几人。
将刀利落的丢给一旁的人,齐一君步履生风的朝前走去,风钻进了衣领袖口,他像处处漏风的茅屋遍体生凉,雪花适时吹落眼窝,泪水终于找到了滑落的理由。
他有铁甲卫队前后跟随,可那个挡在身前的姑娘宛如山倾。第一次有人挡在他身前,只因为他是他。心里丢了一角恐怕此生无力补全,他又扮演回了那个七皇子,声音染上这西北的寒冷。
“传令,本王要代天子犒军嘉奖”。
身后的人连忙跪下,虔诚答谢目送他离去 。
就在刚刚的血水里,每个手染鲜血的将士、屠夫都踌躇而雀跃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