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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番外一之玉朽篇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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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载三夏方过。
驳岸水榭外、近十丈远处,湖面枯苞残荷,泛泛一画舫。日晚寒风过,总携着丝缕啜泣气,绵绵细音。闻声,当是裙钗。
榭岸美人靠,倬郎半倚、轻抚古琴,空弦散声淡远,扬遍初侯夜,因悄悄袭入画舫。琴声协美,便是少许凄凉意。
孟氏与他愿再无情意。孟氏日日抹泪,茶尽酒空,又闻琴声便出了舱室,望着对岸徐徐火光。
“罗裙琥珀啼舟。”
“乱弦仇。”
“顾影抉帘汀上惹孤秋。”孟氏轻笑。
“玓瓅钿,水寒间,尽茶油。”... ...
“曲雨浮生媕呓泪相揉。”
仅是顾视舱内,就脱了履、敛目纵身入湖中。
舱室之内襁褓啼哭...
数千载一日,孟家祖炼成一册奇书,名唤扣魂。扣魂随孟祖征战数年,名扬四境。也因此列入天下神兵榜,居第四。
可如此神兵,却并非是每位孟族血脉都可驱使,常以嫡脉单传。
西诸旧年。孟族第八位族长在位时,姜氏正妻诞下嫡子后便血崩离世。又三载,嫡子也夭折了,孟老爷顾念旧夫人,不愿再娶,如此嫡系一脉唯有孟欢一女。
孟欢虽居女流,实力却出类拔萃。
至百岁及笄,上门提亲之人多之又多,族内挑来选去一致认为高家一门高倬最为合适。
“纵是委屈欢儿了,虽说那高家善财术,只惜那高倬却无半分习武天分.”
父母之命,媒妁之言...
高倬入赘孟家。
红帐暖轿。锣鼓喧天。夫妻三叩。
孟欢头盖鸳鸯帕,烛火微光下只见一孤影缓缓靠近,“小生这厢有礼了”高倬举喜秤挑起盖头。
“细君之事,吾虽未亲眼所见,却也有所耳闻。细君该配予良人的.”
“倬郎.不应菲薄. ”
“高某知,细君并非甘心,不为周公之礼,你可安心?”
孟欢微笑心起涟漪。
高倬温润、孟欢娴恬,一主外、一主内,可谓举案齐眉、相敬如宾。
…
“你.为. ”
呼救声方起便没了声音,察觉有异,孟欢推门,却见,高倬提着长剑,两袖之间斑斑血迹,剑锋朱滴。
“怎么了?”孟欢扑向他,拉扯着袖边质问道。
“为何?”
“为何!”曾的文弱书生,如今提剑立在身旁,“为何欺我?为何!”
高倬将她甩在一旁,“.扣魂书. ”顿了许久、“在何处?”
“,,贼子!”
高倬将她打晕拽起,取出扣魂一书,又一甩,强制将她丢进屋子。
随后,高家族人赶到。
“不愧受我高家养育,三年之内便铲除了孟氏一脉。”
“父亲,扣魂书一物。”
“不必计较了。”
“父亲,孟欢她. ”
“斩草除根,莫留后患。”
“父亲,孟欢或有.”
“倬儿何时学会心慈手软了?!莫非是要为父亲自动手?”
…
冬夜里,仆人捧着莲花铜盆、仗着葫芦行灯正准备去主子房里伺候,却半路被一块凸石硌了脚,汤泼了一地。
“…嫡系一脉单传,”“…会好好的,.”
“畜牲,”“竖子!”
孟欢谩骂着,高倬依旧不为所动。‘活着.’‘我会一直陪着你.’
月余。
对外称孟氏暴毙。
深院之中,高倬搂着孟欢,“欢儿,我知你恨我,你打我也,骂我也好,便是杀我也不为过。求你莫不理我.”
如此数日,孟欢早已心冷。
‘于我,这世间还有何可留念?’门外看守、门内仇人,‘不生不死。’玉泪总是无意滑落。
“父亲,何事要吩咐。”
“无事。前些日子,问你对李家的看法,见你总是推三阻四的。”
“倬儿只是.”
“近日却听到些.”
“父亲大可不予理会。”
“还在狡辩!为父.当时可否叫你永绝了后患,你却事事忤逆.”“带上来!”
高倬顿时慌了神。
孟欢被押上堂,“跪下!”侍从抬脚踹向孟欢。高倬赶紧去扶。
“倬儿!”一声呵止。“上板子。”
“父亲。不可。”
“逆子!还要狡辩.”
“父亲。孟氏有孕,待她临蓐再做处置也不迟。”“再者,孟氏一族扣魂书的驱使需嫡系血脉。”
“这般.倒是为父错怪你了.”
“伏念父恩养,不敢忤逆。此为儿思虑不当,惹得父亲震怒。”
“罢了,且注意身份。去吧。”
荏苒。转瞬已至九春桃花时。
孟欢抚着隆起的小腹。确是恨透了他,但对孩子却生不出任何厌恶。孟欢无时不在欲死,却始终不舍伤害腹中无辜的孩儿。
“欢儿。这陶响球. ”高倬踏入房门一刻,便注意到孟欢手握牙簪,先一步夺了下来,“母亲的陪嫁牙簪?”“何来?”高倬发声质问。
见孟欢不理会。高倬愤然离去。
孟欢纵然是被伤透心,但见高倬反应如此不时再度落泪。
还是那么不争气,怎么还那么傻!他爱的是你腹中的孩儿!他在乎的不是你!他是你的仇人!
眼泪不争气的流着,晶睑泪痕。
几月,须臾间,三夏至。
深邸内,孟氏将临蓐。
孟欢一遍遍抚摸着孩子的衣裳,纵使衣匣内布满,她也觉得不够。
高倬原是日日在院,入了夏反而鲜少见其踪影。唯独一次,也是打更后才悄悄潜进孟氏房中,匆匆看了眼便离去。
孟氏临蓐前,高倬特意请了位道人。回复说道,在府中临蓐有损风水,因另寻他处。
为此,高倬特意向父亲求得一画舫,将孟欢、婆子等人安置上船,等待临蓐之日。
“啊. 痛. ”
“坚持一下. ”
“使劲啊. ”
“唔. ”
“就要出来了. ”
...
“是个公子!”
“快些去告知老爷. ”
看着眼前的孩子,孟欢泪如雨下,死死抱住不肯放手。
过了许久。咚!的一声巨响,孟欢坐起身,哄着身旁的孩儿,却见高倬跌跌撞撞冲了进来。孟欢只是盯着他看,不愿问他。
高倬手扶榻几小心翼翼的触摸着孩子,“欢儿,从今以后再也没有人能够阻止我们。”
“你的痛,我会用一生来弥补你. ”
“你可以去任何想去的地方. ”
“不会有人再阻碍了. ”
高倬俯身去亲吻孟欢,啪!响亮一声,巴掌落在高倬脸上。
高倬抽手,孟欢敛目缩了又缩,似躲闪。
“你就如此怕我. ”高倬撇下头,跌跌撞撞退了出去。
舱外,高倬俯身盘坐,衣下手臂不断颤抖着,吐出口黑血。缓缓出手取剑,撕裂的虎口血肉模糊,高倬忍痛将剑擦拭干净。终是破涕为欢。
三夏过,高倬安置新居,乔迁前夜,闻画舫哭声起伏,再次登船,见到的却是孟欢尸身。
“不要死!你不能死!是我,该死的应该是我!为何. ”
“为何,为何要寻死?”
那些伤害过你的,我杀了。
那些冷落你的,我亦杀了。
那些害你无归所,都已尸骨无存!
... ...
高倬紧紧抱着孟欢的尸身,一遍一遍诉说着,妄图捂热那冰冷的躯体。
他还了他的养育之恩,眼看他屠她满门无能为力。他拼命习武,讨还了高家的杀父之仇。步步为营,等到的却是她的尸身。
“少爷. 你为何. 不与少夫人言明?”仆子跪着掩泪.
高倬呼天抢地,万般痛恨。望着幽幽湖面,一心想随她去了。却闻舱内频频啼哭声,又想起舱中二人骨肉,托起孩儿,潸然泪下.
遂欢儿生前意,孩儿单名一个珣字,唤作孟珣。
枯叶聚又散,秋风来复去。
西诸之痛,痛彻心扉。忆起孟家在北渊之境旧有世交,便携孩儿前去投靠。
由此,散会又添一位散君。令狐一族再添一螟蛉。道来便都是后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