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紫玉蝴蝶》翡翠胡子

45、第 45 章 往事如梦

　　“今天已经是第五天了，伯玖怎么还不醒？”聂云轩的意识挣扎着从睡意中醒来，迷迷糊糊间，听到一个女子焦急的声音。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到自己竟然已经回到了临安家中。再看看窗前立着的纤丽身影，眼眶不由就湿润了。
　　“着什么急啊？”懒洋洋的男声响起，竟然是久违了的陆小楼的声音，只听他戏谑地笑道，“原本也没见你多关心过伯玖，怎么突然转性了吗？”
　　“哥，你这是什么话！”陆小倩的声音虽然有些愤愤然，但听来也有一丝心虚，“他是我的夫君，我不关心他关心谁？”
　　“你关心的人可就多了吧？例如，那个完颜亨……”

　　听到完颜亨的名字，聂云轩心中一凛，完颜亨，那个极为出色的男子果然和陆小倩有着难以言说的关系吧。本想听听陆小倩会说些什么，可是，他的念头转了几转，竟睁开了眼睛轻声喊道：“小倩！”
　　陆小倩闻声转过了身，看到聂云轩正挣扎着要坐起身来，连忙跑到床前扶他起来。
　　“伯玖，你可醒了！”陆小倩笑着说道，“你先坐坐，我去端碗粥来给你喝。”
　　等陆小倩出了房门，陆小楼不解地看着聂云轩问道：“你为什么不听一下她会说什么？”
　　“伯缘兄难道是故意问给我听的？”聂云轩皱了皱眉，“你知道我刚才醒了？”
　　陆小楼点了点头，解释道：“关于我妹妹和完颜亨的事情，我认为你有权力知道。可是，依你的性子肯定是不会开口问小倩的。”
　　“不论如何，”聂云轩苍白的脸上浮起了些许红晕，他轻声说道，“小倩还是选择了跟我回来，不是吗？以前的事情，知道不知道又有什么关系？”
　　“伯玖，你果然是个谦谦君子，我……自愧不如啊。”陆小楼发出了衷心的赞叹。这样的男子，世间已是不可多得，他唯一盼望的，就是妹妹知道惜福了。

　　“伯缘兄，多谢你这次救我。”聂云轩说着就要下床作揖。
　　“没什么。我不过把张举落在我们手上的消息比较委婉地告诉了岳父大人。然后我就又告诉他说完颜亨想害你，你现在的境况非常危险。你猜我们相国大人说什么？”陆小楼拦住要下床的聂云轩，脸上露出得意的笑容。
　　聂云轩摇摇头道：“我总是和他作对，他听到消息心里肯定高兴得不得了。”
　　陆小楼摇了摇头，玩味地笑道：“错，我们相国大人说：伯玖是个难得的人才，伯缘啊，你脑子灵，好好想想怎么把他救回来。官家那边，自然有我去说。”
　　“他嘴上这样说，但心里肯定是悔得连肠子都青了。”陆小倩戏谑的话从房门口传来。
　　陆小楼见妹妹进屋，就笑着转身要离开。
　　聂云轩喊住陆小楼道，“伯缘兄，我有圣命在身，还是得去上京处理和约事宜。小倩就拜托伯缘兄先带她回岳父大人府上住些日子。”
　　“不行，你要回上京的话我就陪着你一起去。”陆小倩的话脱口而出。
　　陆小楼此时含着笑回转身，他以一副意料之中的口气冲着聂云轩说道：“我就知道你会这样子。”说着他正正衣冠肃容道：“刚刚官家让我传个口谕给你。御史中丞聂云轩听旨：上喻：议和之事交付莫将、韩恕，聂云轩留在临安以候差遣。”
　　说完后，他无视聂云轩的讶异，冲着他身后的陆小倩得意地挤挤眼睛，陆小倩便冲着哥哥翘起了大拇指。

　　“你们是怎么救我回来的？”等陆小楼走后，聂云轩不由好奇地问道。
　　陆小倩把手里的碗递给聂云轩，笑着解释道：“这呀，说起来可就话长了……总之呢，是要感谢一个叫苏慕闲的人在去年给了纪盟主一样叫做千日醉的酒，而纪盟主又一直没舍得丢掉那酒。那样的好东西，用在那些金人身上真是便宜他们了呢……”

　　人生或许就是这样，并不是所有的事情都会有一个明确的结局，而爱情亦不会是生活的全部。当年劫走聂云轩后不辞而别，没有情感上痛哭流涕的诀别亦没有当面算清他们之间的恩恩怨怨。陆小倩只是一骑快马回到了江南，回到了她认为自己应该归属的地方；而完颜亨在最初的恼怒和失望过后，仍然在金国做着他的王爷，象他的父辈们一样娶了大妃、次妃以及侍妾无数。沈清夜或是完颜亨和陆小倩就这样静静地退出了彼此的生活，一如相交的两条直线越过交点各自向更远的方向走去。

　　八年后也就是大金皇统九年，完颜宗弼死去的第二年，时任参知政事的完颜亮弑君篡位。当了皇帝后的完颜亮始终把完颜亨当成一个大的威胁，先是将他调任真定尹后又调至广宁尹。终而在当皇帝的第六个年头，也就是贞元二年，借故拘捕了完颜亨并将他秘密杀死在监狱中。

　　消息传到南宋时，正是临安初冬的第一场雪。一大早天气就很冷，天气阴沉沉的。不一会儿，雪花就飘飘洒洒地落了下来。陆小倩命人在屋里放了四个大火盆，烘得屋里暖意融融如同春日一般。她坐在桌子边上一手拈着棋子，一边笑看着对面的小女儿。女儿蓁娘脸色白白嫩嫩生得粉雕玉琢一般，虽然刚刚三岁，然而已经下得象模像样。
　　过不多久，房门被砰的推开，一个十来岁的男孩子挟着一股风雪跑了进来。
　　“鸿儿你怎么刚去就回来了？又想偷懒不成？”陆小倩看着进门的儿子笑问道。
　　“当然不是，是先生见今日下雪，说此等好景需上丰乐楼小酌几杯方不负文人雅致，所以放假一天。”聂钧鸿一边脱下了坠着一层雪珠子的斗篷一边向母亲解释道。

　　“你们那位先生倒是好兴致呢。”陆小倩叹道，“可惜你爹被官家传去议事，否则倒是可以邀上你舅舅一家同去丰乐楼看雪饮酒。”
　　“今早上思毅、思虞两兄弟都没有去书院，思毅的书童小奇去替他们告了假。”聂钧鸿说的思毅、思虞两兄弟正是陆小楼和百晓萌的一对宝贝儿子。
　　“肯定是你舅母见天冷就不舍得让儿子去书院挨冻了。”陆小倩想也不想地说道。
　　“我想也是。娘，你看舅母多疼孩子，你看看你……”聂钧鸿还未说完，看到母亲似笑非笑地瞧着自己就连忙识相地改口道，“当然啦，舅母那样子会把他们惯坏的，还是娘好，教导有方，嗯，教导有方。”说完，他拉过妹妹笑道，“我领妹妹出去堆雪人去。”说着就要转身走，没想到妹妹竟然站在原地，纯净如水的眼眸看着陆小倩轻轻用询问的口气喊了一声，“娘，我能去吗？”
　　陆小倩点头笑笑，拿过榻上放着的蓁娘的斗篷替她围上，又把雪帽紧紧系好，然后轻声道，“和哥哥玩去吧。”
　　蓁娘这才和哥哥牵着手走出门去。

　　两个孩子出门不久，就听下人来报说：“陆夫人和两位小公子来了。”说着，百晓萌就推门进来。
　　陆小倩笑问道：“那两兄弟呢？”
　　“在外边和均鸿、蓁娘兄妹玩呢。”百晓萌解下披风坐下，两个人先是闲话了片刻，后来，百晓萌犹犹豫豫地说道：“有件事我也不知道该不该告诉你。”
　　“你怎么说话也会吞吞吐吐起来了？”陆小倩笑着说。
　　“我昨天听伯缘说、说，完颜亨死了。”
　　陆小倩的笑容僵固在了脸上，她一时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抬头用疑惑的眼光看百晓萌，见她点点头示意自己没有听错。“死了？”她轻声道，“怎么会？他是堂堂王爷，功夫又那么好，谁杀的了他呢？”
　　“完颜亮篡位后一直因为忌惮他的才华而视他为眼中钉，这一次无端被家中一个仆人告他谋反，证据都还没有就被秘密杀死在牢里了。”

　　陆小倩的心突然挛缩着痛起来，似乎连呼吸都变得困难起来。
　　原来即使两个人相隔已远，但毕竟有一个相交的交点，这个交点的存在令许多东西割舍不掉。原本以为随着时间而逐渐褪色的往事在这一刹那都无比地清晰和鲜活起来。他们的过去在陆小倩脑子里一幕幕地重现，仿佛陆小倩又回到了敢爱敢恨快意恩仇的年纪，回到了那个阳光灿烂的夏日，在明净的苍穹下笑靥如花，听沈清夜神情地吟唱《出其东门》──
　　“出其东门，有女如云，虽则如云，匪我思存……”

　　恍恍惚惚地，陆小倩起身出了房门，孩子们欢快的嬉闹声只是像耳边的风呼啸而过。她俯身捏起一小团雪攥在手中喃喃道：“孛迭，古人道捏土为香，如今我捏雪为香，希望你可以一路走好。”说着，便有泪水顺着脸颊流下来，滴滴热泪落到雪地上融出一个个的小洞。
　　“我以为你已经忘记了的。”百晓萌站在她身边轻声道。
　　“怎么会？”陆小倩看着远处轻声道，“那不仅是一段往事，也是我心中珍藏的梦境，我永远都不会忘记。”
　　这时，陆小倩感到衣襟被扯动就低下头去看，只见三岁的小女儿手中拿着一块帕子，抬着头扬着手努力地把帕子往上举。陆小倩接过帕子欣慰地冲女儿笑笑，然后接过帕子擦干了眼泪。

　　“不过，说来也是奇怪。”看到陆小倩的情绪慢慢平复，百晓萌才接着说道，“有传言说他这次是被毒死的呢，你说，他医术那么高，怎么就会被毒死了呢？”
　　“毒死？”陆小倩闻言后先是愕然，低头寻思了片刻，再抬起头来时竟然已经是满面笑容，语气轻松，“是啊，神医的传人，怎么就会被毒死呢？”
　　“我也觉得不对劲，”百晓萌知道陆小倩必然不会为了这种事去问聂云轩，因此主动请缨道，“要不然我让伯缘再去打听打听？”
　　没想到陆小倩竟然摇了摇头，她拍拍百晓萌的肩膀道，“不必了，有些事情不必弄得那么清楚。好奇是真的会杀死一个人的……”

　　漫天的雪，飘飘摇摇地落下。陆小倩伸出手去接那片片晶莹的雪花，一时之间，她竟想起了当年艮岳的落英缤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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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要说：　　关于结局，是令我头痛许久的问题。尤其是在我把自己逼入了一种看似一定要有悲剧发生的境地。所以，喜欢看悲剧的请忽略该结局，或许不久后我还会写个彻底悲剧的结尾。然而，想看喜剧结尾的，这个结尾看似也不能让人满意，总之，请不要打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