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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第 1 章 画谜 ...

  •   “水光潋滟晴方好,山色空蒙雨亦奇。欲把西湖比西子,淡妆浓抹总相宜。”
      这是宋朝著名的大文豪苏东坡描写杭州西湖美景的名句,他把西湖比作了中国历史上有名的美女西施,足可见西湖景色之美之艳。
      时值高宗皇帝赵构南渡后的第十二个年头。南渡后,赵构把杭州定为行在所,并更名为临安。所谓行在所是指皇帝临幸的地方,而并非正式国都。称临安为行在自然是赵构为了安抚民心显示收复失地的决心而耍的花样:把杭州更名为临安,以示临时安置,要打回名义上的国都汴京的意思。可是,虽名为临安,可是历代皇帝却在此安置了几百年!当然此是后话,不复赘述。这临安不愧是帝王所在,虽然在建炎年间几遭金兵洗劫,但不过十余载已经恢复了往日的山明水秀、民物康阜,城内外朱门千户,分外繁华。

      就在临安城外西湖的东北角,宝石山山脚下,有一户青砖白墙的院落依山傍水而建。朱红的大门朝向由孤山延续而来的孤山路,西侧紧邻连接白堤的宝佑桥,东侧不远处便是钱塘门。大门上方挂着一块巨大的匾额,写着“陆宅”两个大字。字体笔画挥洒自如、瘦而不枯,正是这数十年颇为流行的徽宗皇帝独创之“瘦金体”,内行人一看便知题匾之人书法造诣不凡,深得瘦金体之精髓。没错,写这匾的正是宅院的主人,朝中前任左相陆政堂。陆家本在城内亦有官宅,但自从陆政堂辞任后便带着夫人李飘絮和一儿一女搬到了城外这安静的宅子中。儿子陆小楼虽然师从飞柳山庄,但文武兼修,十八岁便由科举出仕,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已经官至吏部员外郎。女儿陆小倩方才二八年华,自小被亦被飞柳山庄庄主李飞柳,也就是李飘絮的姐姐,收为弟子,自是少了些闺阁女子的娴雅而多几分江湖儿女的洒脱。

      江南的晚春,清晨湖面上氤氲的水汽尚未散去,院落正门旁边的一个小角门吱呀一声被人从里边推开。一个十几岁的少年牵着一匹高大的白马从门里走了出来。看看四下无人,少年脸上露出一丝顽皮的微笑。转身轻轻把门关上,他翻身上马,一声轻叱,白马便展开四蹄,嗒嗒地叩着干净的石板路,向着城门处小跑而去。

      进城后,少年沿着事先打探到的路线往沈园去。小巷长而幽静,青灰石墙和夹道的翠柳绿杨和着石板下叮咚的流水弹奏出春日江南水乡的神韵。少年觉得自己仿佛置身于一幅清新淡雅的水墨画中,自己便如那画中人一样在这梦幻中穿行。当他还沉醉在这份宁静中时,白马已经穿出了小巷,来到繁闹的御街前。少年蓦然被这御街上的吵闹惊醒,他忍不住皱了皱眉。
      御街起自大内的和宁门,南北走向纵贯临安城。街边的店铺鳞次栉比,各种珠玉古玩、奇花异果、珍馐美味应有尽有。虽然朝阳仅仅在地平线上露出了半张笑脸,街上却已经是人来人往,叫卖声此起彼伏。少年正打算继续前行,只见突然有衣色各异的人从不同的方向涌来却向着同一个方向跑去,形成一股湍急的人流。他不由避开人群,下了马,靠到路边。

      “公子,小心我的画。”声音很温暖,毫无责备之意,这是一位儒雅的书生,俊眼修眉,身上一袭兰白色长衫,白色的头巾束发。话未说完,书生已低了头去看手中的书卷,面前的书桌上摆满了画卷,摊前却很冷清。
      “对不起,”少年看他呆呆的样子忍不住想笑,但还是恭敬地作了揖方指着人群问道,“我想打听一下,这些人可也是去沈园看画展的?”
      “他们?”那书生终于抬起了头细细打量少年一番,又将视线转向远方的人群轻声道,“他们是去涌金门外看打水秋千的。柳先生虽是画坛圣手,但是对于平常人来说,是不如水秋千有吸引力的。”平静的言语中夹杂着不知是不屑还是感慨。
      “哦。”少年见他面有不悦之色不由多问了一句,“看这位兄台你也是书生模样,怎么不去一睹柳折笔遗作的神采?错过了岂不遗憾?”
      “我一个穷书生,如何买的起一张门帖?何况据说仅有的五十张门帖早已在一月前售罄。”那书生长叹一声,无奈地摇摇头,热切的眼神却泄漏了他心中对画展的向往。
      “门帖?”谁知道看个画还要门帖,少年不禁暗自叫苦。但他一转眼,心中已有了主意,遂眉开眼笑地将缰绳往书生手中一塞,“烦兄台帮我照看一下马匹,我一会儿就回来。”
      “喂,喂!”书生急了,“这怎么行?我,我拿它怎么办?”
      少年此时却已跑远了。旁边有一精干的商贩小声喊道,“别叫了,我看你整天在这安个冷摊子不如把这马牵去卖了,说不定就够你吃住了,也好安心读书考科举。那个人啊,八成这儿有毛病。”小商贩指指脑袋,“说不定转眼就忘了,哪还记得你!”
      “那怎么行!我聂云轩岂可玷污了圣人教诲!”书生正色道,“大哥,您先帮我照看一下摊子,我将这马牵到街角的客栈寄存。”
      “唉,这么傻的呆子还考什么功名?!”看着聂云轩的背影,小贩无奈地摇摇头。

      少年向东跑了约有两百来步,来到太医局旁边的沈园。恢宏的院外一片熙攘,宽大的门匾上是两个烫金大字“沈园”,早有仆人站在了门侧仔细查看来人的门帖,许多人因为没有门帖被拒之门外。少年挤入人群间,扫视了一圈,盯上了前面一个衣饰华丽的中年男子。
      “顾老爷,您也来了?”门口的仆人一脸谦恭地笑着接过门帖。
      少年待那顾老爷踏入院内方大呼“伯父,等等小侄!”说着就要闪身挤进院门。
      “你是?”两边的下人疑惑地望着她。
      “我是顾老爷的侄子啊,还不让开!”少年佯装生气地喝道,不等他们反应已经挤了进去。
      这沈园果不是一般人家,庭院开阔装饰华丽,院里四周早已布满了官兵,一律身披硬甲腰挎扑刀。吓,这沈园的人好大面子,连官兵都请来了,少年暗自思量,看来要想拿到画比先前想得要困难一点。正想着,一声刺耳的巨响让他忍不住打了个冷战,回头看时,见院门已被严严封住,院子里也顿时变得鸦雀无声。

      “多谢各位前来观看画展,”主人沈文元是一个面相富态的老爷子,满脸的笑容让人觉得亲切,这让少年多少为自己心中的念头感到不安。“今天展出的都是老夫毕生的收藏,是老夫的心头之爱。今日设此画展,一方面是以画会友,另一方面,是想借各位之力破解醉画仙柳折笔留下的一个谜。”
      柳折笔的名字一出,人群中立刻出现一阵骚动。
      “想来各位都知道,据说柳折笔的这幅遗作中隐藏着一个大秘密,但这些年来却一直无人能得知。今日如有能破解者,老夫愿出百金作为奖赏。”沈文元说着向旁边的下人招招手,那人立刻奉上了百两黄金摆在了沈文元面前的桌子上。

      “摆画!”沈文元一声令下,曼妙的画卷如美人一一走来,娴静地立在温煦的阳光下待众人观赏。少年的视线扫过这些画卷不由惊讶得说不出话来,这里边不但有当朝名士范宽的《溪山行旅图》,米友仁的《潇湘白云图》,李公麟的《五马图》和李唐的《采薇图》;还有徽宗皇帝赵佶的《池塘秋晚》;就连唐朝大家吴道子的《天王送子图》,和顾恺之的《列女传图》也出现于众人面前。陆小倩没有忘记此行的目的,不得不强迫自己把视线从这些画上移开。柳折笔的遗作被放置在众画之中,仍有红色的绸子掩着,犹如一位含羞新嫁娘,朱颜半掩更是让人费尽思量。绸子由画卷两边的侍卫揭开,红云落下容颜尽显,人群中再次响起一片唏嘘赞叹之声。
      “好画,绝画!”一位五十多岁的宿儒捻着胡须,摇头晃脑地赞叹道,“不愧是柳折笔的作品,真是‘此画只应天上有,人间能得几回看’啊。”
      “哼哼,我看未必。”少年几声冷笑打断了老书生的溢美之词。
      那位宿儒见有人冷笑,脸上立现不悦之色,当他看到冷笑的人竟是一个乳臭未干的小子时,不由冲着少年怒道:“黄口小儿,怎敢如此嘲讽柳先生大作?”
      少年倒是不愠不火,他收起了冷笑,神色郑重地开口道:“不过是一幅普通的山水画而已,用笔和着色确属上上之作。但是,与柳折笔最出名的《洛神赋图》相比却未见有出色之处。难道就因为它是柳折笔的遗作,所以就非要把这画捧上天去不成?”少年压下多日来的期盼客观地评价面前这副柳折笔的遗作。
      少年话未说完,人群中已隐有赞同之音。

      “那这幅画到底是好还是不好啊?”人群中一个衣饰华贵的男子一脸迷茫地低声向身边之人问道。
      他的同伴没有做声,眼睛一直盯着那幅遗画没有移开。
      沈文元似乎对少年的话很满意,笑眯眯地转向他问道:“那不知这位公子可有何高见?”
      少年自信地笑笑,上前几步走到画前,众人都望着他,不知这少年还要说出怎样的评价。但却见他并不说话,而是缓缓伸出手去。
      “孛迭,他似乎想抢画。”先前说话的那个衣饰华贵的男子对同伴低声道,“我们也动手吧?”
      “不急,阿里朵,先等等看。”他的同伴似乎并不着急,他饶有兴趣地看着少年和他手中的画,露出一丝笑意。

      “公子,请──”侍卫想要拦住少年的手,但话没说完,少年已是逬指直取他们的腰间,画边的两个侍卫就瘫倒在地。
      少年伸手抓了画卷大喊一声“让开!”,众人都已失色,惊呼一声不由向后退开。四周侍卫抽刀在手围拢上来。陆小倩将画卷在空中扬开,稍加内力将之收为卷轴握入手中。
      “公子!”沈文元见画卷落入他人之手痛心难当,忙开口道,“这位公子且慢!公子如若缺钱尽管开口,这画万万不可拿走!”
      “钱?”少年立于众人之间笑笑道,“我要钱做什么!”
      “我给公子一千两?一万两?”沈文元抱着最后的一点期望。
      “我只是暂时借去看看,”少年毫无愧疚地抱腕道,“破谜之日,当是此画归还之时。告辞!”
      “不识好歹!给我拿下!”沈文元冲破了最后底线,冷下脸来喝道。
      “真麻烦!”少年无奈地摇摇头,手掌翻动,手中已多出许多白色珠子,纤指动处,珠子犹如落花飞散,绚美的场面宛若舞姿曼妙,所及之处却是一阵痛呼,已有数名侍卫瘫倒下去。
      “恕在下不能奉陪了!”少年持画在手,轻轻跃起,脚尖在一侍卫的肩头微一用力,直拔上去,身形展开,惊鸿般掠起,于众人头顶翩然越过。
      “啊……”人群中一阵唏嘘,皆抬眼看这奇异的一幕。
      “还不给我追!”沈文元怒火中烧。
      众兵卒方豁然惊醒,朝院门涌去。

      少年从院墙上跃下时兵卒也已冲出来,为首的中年汉子更已挥刀劈下。
      “砍啊?!”少年用画迎上去。
      中年汉子迟疑着,刀停在了半空。少年却已用手擒住了他的手腕,一脚踢出,人便飞了出去。
      “这么笨的刀!”少年撇撇嘴,将刀夺在手中。
      又有一名侍卫冲了上来,挥刀斜削。
      “没技巧!”少年不屑地摇摇头批评道,右脚已起,正中他的手腕,刀怦然落地。
      “小心脑袋!”少年手腕轻转,刀已横在他的颈下。
      “啊!”那汉子惊叫一声。
      “没事,刀背而已!”少年戏谑道,“嗯?偷袭?”颈后一阵冷风,又有人挥刀劈来。他机敏地侧身躲开,手中之刀向后一撤,刀锋落在背后之人的颈下,“你也小心,这次可是刀刃了!”
      四周的兵卒已渐围拢上来,只怕双手难敌四掌,少年也不想恋战,将手中的刀一丢,道一声:“不玩了!”人直奔出去转眼便来到御街上。身后却是烟尘滚滚,呼声震天。路人不由撤至街面两侧,看着有些滑稽的场面。

      先前卖画的书生聂云轩也从书本中抬起头来,看着冲自己奔过来的少年疑惑道:“是他?!怎么这么多人追?”
      “喂!书生!我的马呢?”少年冲到摊前。
      “我──”聂云轩不知如何回答。
      “马呢?!”少年有些不耐烦,顿足道“唉!让你害死了!”
      眼见官兵追至,少年伸手推倒了聂云轩的画摊,画卷滚落一地,她顺手把手中画卷也混入其中,冲书生道:“还不快走!不想活了?!”
      “快点啊!”少年见聂云轩还在发傻,又催促着使眼色道,却从杂乱的画卷中随意抓了一幅充做是刚才抢到的画。
      聂云轩慌乱的点点头,从地上抱了一抱画卷,自然柳折笔那幅画也在其中,他又看了少年一眼,低声道“我家就在静慈寺后巷子里第五户,你记得来取。”说完后小心的从摊子后面退了下去。

      “快走,追那个书生去!”随众人跑出来的阿里朵拉着同伴就要去追聂云轩。
      “不急,且看看这少年如何脱身。”他的同伴孛迭却没有移步,“那书生家就在静慈寺后巷子里第五户。跑的了和尚,跑不了庙。”
      “这书呆子还不傻!”少年欣慰地嘀咕一声。转身,四周已是虎视耽耽。
      “你们累不累?”少年长吁一口气,“反正我累了,今天算我倒霉!不过,既然我得不到的画,谁也别想拿回去!画谜,就让它永沉海底吧!”他将手指伸入画轴中缓缓的撕开一道裂口。
      “别撕!画毁了,你更逃不掉!”为首的差役已经紧张起来。
      “难道我把画完璧归赵,你们就放过我?”少年的手指仍未离开画卷。
      “当然当然,你把画还了,沈老爷一定不会追究。”那差人连忙应道。
      “那我岂不白费了这么多力气?!”少年抬头盯着天空,脸上挂着戏谑的笑意,“不知这名画被撕裂的声音是不是很动听?”说着,她的手指已经毫不留情地一路滑下去。
      众兵卒早被吓在原地,傻盯着这有些疯狂的少年。
      “看,你们的画,多美!”少年将画卷一条条撕开,扬手撒在空中,碎片纷纷扬扬,恣意飞舞,仿佛是凄美的蝶死之前最后的表演。
      “你真活的不耐烦了?”跑得气喘吁吁的沈文元已是七窍生烟。
      少年安然地笑着摇头,因为他已经从嘈杂中分辨出那熟悉而亲切的马蹄声,扣在干净的青色石板上,笃笃响的可爱。
      少年噘唇响响地打一声口哨,将光秃秃的画轴随手一扔:“这次是真的要告辞了!”
      话音未落,人已掠起,如蝶如燕,跃出重围,稳稳落在奔驰的马背上。
      “好马儿!”少年温柔地拍拍马颈,“走了!”那马一声长嘶,四蹄扬开,急奔而去。

      官差们忙紧追上去,那叫做孛迭的人亦带着一丝笑意同阿里朵悄悄施展轻功跟了上去。少年出了城门后往孤山路策马狂奔,等他驱马行至孤山山腰时,身后已是空无一人。看到官差已经被远远地甩在了后边,少年这才舒了口气,调转马头由山的另一面绕回了陆宅。尽管官差已被甩掉,但是少年却不知那叫做孛迭和阿里朵的两人却一直尾随他来到了陆宅门前。看到少年牵马进去,两人才转身离去。

      少年回府里放下了马,悄悄溜回自己的房间。伸出纤细的手指将头巾拉下,如瀑布般的黑发披散了下来,一直垂到腰下。原来这大闹沈园的少年竟是位青葱少女。只见女孩子长发如云,两颊因活动而布上了健康的红晕,眸子闪亮如漆,流动着聪慧的神采,嘴角微微上扬,带着顽皮的笑意。扭头看着镜中自己的模样,她得意地笑了笑随意地将秀发挽成小盘髻,俏皮地歪在一侧,又抽出条杏黄衫子,桃红长裙换上。
      刚一出房门,家里的老仆人忠叔正好从前院进来,看到她忙迎了上来,“姑娘你一早上都跑哪里去了?到处都找你不到。老爷和夫人急坏了,要你回来后马上去见他们呢。”
      原来这女孩子正是陆府的千金陆小倩,听到父母找自己,陆小倩不由垮下脸哀叹道:“这次可惨了,忠叔,你拿些布条给我,我要堵上耳朵再去。”
      “姑娘不要顽皮了,快些去吧。”老仆人爱溺地摸摸陆小倩的秀发乐呵呵地走开了。

      陆小倩往前院走的时候,她的爹陆政堂和娘李飘絮正在大厅里。李飘絮虽已年近半百但仍是风姿卓越,身形纤丽如双十少女。她本是飞柳山庄二庄主,机缘巧合嫁给了陆政堂,之后便退出江湖,一心相夫教子。她一袭素衣在大厅里来来回回地走动着,看着屋外渐而阴霾的天气,不断地自言自语道,“小丫头怎么还不回来?天气这么不好,这孩子,别又是去哪里淘气去了?到时候万一下起雨来 ,淋了雨又惹得一身病回来。”陆政堂默默地静坐在太师椅上,右手中拿着一本苏学士的《嘉佑集》,看似悠闲,可是他的左手却不自主地轻轻扣着桌子,泄漏了他无心看书同样担心女儿的心情。

      陆小倩便在这时笑眯眯地走了进去,“爹,娘,你们找女儿有事?”
      “你又跑到哪里玩去了?你倒是自己说说,自你从飞柳山庄回来后你可有一天安生过?”李飘絮阴下脸来问道。
      陆小倩却完全不理会母亲阴沉的脸色,笑道,“女儿去看城中沈园的画展了。”
      “听说是展出柳折笔的遗作,小倩你觉得那遗作如何?”陆政堂放下了手中的书卷笑问道,“比《洛神赋图》如何?”
      “不及。”陆小倩摇摇头,兴致勃勃地同父亲讨论起画展来。
      李飘絮看着丈夫,又看看女儿,不由收起了佯装的怒色,微微笑了起来。
      “对了,听说柳折笔曾经杀了大理的高家上下三十余口,娘,你知不知道到底是怎么回事啊?”想起来临安前在飞柳山庄听到的一些传言,陆小倩不由问道。
      “倒是也听说过。”李飘絮答道,“据说是高家夫人在出嫁前与柳折笔有过些瓜葛,但后来父命难违,嫁入了有权有势的高家。柳折笔当时只是黯然离去,但不知为什么在几年后竟然带着几个家仆杀尽了高家上下。”
      “倒也不算杀尽吧?”陆政堂开口道,“夫人忘了大理平南王收养的段子谦了吗?”
      “哦,对,”李飘絮道,“只有高明清的儿子不知为何躲过了劫难。”
      “父亲怎么也知道?”陆小倩奇怪道。
      陆政堂点了点头,“我曾经出使过大理。高家一事在大理城里是人人皆知的。段子谦的生父高明清是当时有名的鄯阐侯,十多年前大理三十七蛮部造反,是高明清带兵平乱,保住了大理皇室的安宁。但平乱后不过一月高家一门三十余口便遭柳折笔毒手,当然也有人说其实是乱党余孽唆使柳折笔干的。总之,高家上下只剩当时在皇宫内伴太子读书的段子谦一人,恰巧平南王的女儿也在战乱中失踪一直没找回来,所以平南王就求皇帝做主允许他收段子谦做养子,以慰平南王妃丧女之痛,也让段子谦可以在一个温暖的家庭中成长。大理皇帝考虑到当时的高氏族人正为了争鄯阐侯的爵位而相互倾轧,就做主让段子谦跟了平南王。”
      “这平南王倒是不错啊。”陆小倩赞道。
      “呵呵,”陆政堂微微一笑说道,“小丫头,你太单纯了。这里边的内幕可不尽于此啊。平南王他收养段子谦的目的怎么可能这么简单?你想想,他收养了段子谦,那么等将来段子谦大了,如果可以继承回父亲的爵位,岂不是对平南王大大的有好处?”
      “天哪,还有这么多玄机啊?”陆小倩吐吐舌头,“真是复杂。不管了,爹,娘,我肚子好饿,我们吃饭去吧?”

      吃过了晚饭,陆小倩急急要回自己的小楼,“忠叔,我今天逛得累了想早点睡,你吩咐一下他们千万不要去我的水榭打扰我。”临走前她特意嘱咐老仆人道。
      “知道了,小姐,你回去好好休息吧。”忠叔不知有诈,笑呵呵地答应了。

      等天色渐暗,陆小倩又换上了白天穿的男装,下了楼,几个纵跃从后院翻墙而出。
      临安晴朗的夜空总是很美,初一的晚上没有月亮,刚好显露出了满天的繁星,它们星星点点如同璀璨的宝石点缀在天幕上,发出清清冷冷的光辉。聂云轩已在院子里踱了两三个时辰,手中虽紧握着圣贤之书,却是无心翻看。四周静的很,以致他可以听到自己心跳的声音。聂云轩已经在心中忏悔了数千遍,却还是为白天的事情心有不安:“读圣人书,如何能行此卑劣之事?!”

      “喂,书生!”院墙上不知何时多了一道白影。
      聂云轩冷不丁吓了一跳,书也掉在地上。
      “是我!”陆小倩飘然跃下。
      “公子,来了。”聂云轩语气冷淡,长吁一口气,捡了书,走近几步。
      “你没有报官?”陆小倩环视一周笑道。
      “画在房间里,你拿走吧。”聂云轩也不理会,径自向房中走去。陆小倩见他冷冰的样子,心里竟是想发笑。

      房间的摆设虽是简单却很干净,由帘子隔成内外两间,外面除去桌椅便是层层的书籍,满满的摆了一书架,置在窗口,书桌上井然放着笔墨纸砚,旁边的纸篓内塞满了画卷。
      “公子,请坐。”聂云轩轻轻掩上房门,道,“我把画拿给你。”
      “在下陆小倩,不知公子如何称呼?”陆小倩却不急于取画。
      “陆小倩?”聂云轩一脸疑惑。
      “噢,是陆迁。”陆小倩忙改口,“公子呢?”
      “姓聂,名云轩。”聂云轩仍是冷冰冰的,“陆公子请坐。”
      “嗯!好名字!”陆小倩终于坐下来。
      “这是你的东西!”聂云轩从内间抱了画走出来。
      “你倒不是很傻,知道把马给我送过去。幸好我的马儿来的及时,要不然就真脱不了身了。”陆小接了画,顺手放在桌上。
      “你不想看看这幅画?”陆小倩见聂云轩不说话,又道。
      “陆公子,我自幼读古人书,习圣贤之事,自知‘君子有所为,有所不为’。今日之事,我本不该有违圣法,但既做了,也不会多言。画,你拿走,我只当未见。”聂云轩话语中已有逐客之意。
      “读圣贤书,也要知变通啊!”陆小倩豁然立起,冷笑道,“刚说你不傻,你又傻起来了,你知道这是谁的画吗?难道你真的不想看?!”
      “盗窃之事,不过是为钱财之利,这画自然是所谓名家手笔。”聂云轩有几分不屑。
      “哼!名家就是名家,还用什么所谓!你也太眼高于顶了吧?”陆小倩偏不给他面子。
      “我一届无名小卒,自然算不得什么,何来眼高?只不过那些画作一旦沾了铜臭,便不值评观了!”聂云轩怒道。
      “真是憎恶由心生!”陆小倩摇摇头,“不看也罢,像你这样也不配看柳折笔的画作!”
      “是柳先生的画?”聂云轩闻听此话,忍不住捉住陆小倩的双臂,一脸惊喜。
      “柳折笔的画岂止是沾了铜臭,简直是臭气熏天!你这么激动干什么?”陆小倩面无表情地盯着他。
      “我──”聂云轩尴尬地松开手。
      “原来读圣贤书的书生也有言不由衷的时候!”陆小倩见他局促的样子,忍不住笑了,“看在你拔刀相助的份上,也让你养养眼。”说着就要在桌上展开画卷。

      “等等!”聂云轩伸手止住她,用袖子细细扫弹了桌面方让陆小倩将画展开。
      “果然是不同凡响。”聂云轩忍不住赞叹道,“用墨如此大胆,笔法灵动,一气呵成,构思又如此精巧,堪称鬼斧神工!”
      “你觉得这画有什么与众不同或者说是奇特怪异之处吗?”陆小倩见他沉醉如痴忙问道。
      “自然是与众不同!”聂云轩将视线定格在画卷上,“你看这山形,分明是一笔呵成,若于常人如何敢动笔,还有这汲水僧人,神态如此安静,这种灵韵也绝非单纯笔法所能达到,而整幅画又暗含‘深山藏古刹’的深意,真是巧妙!”
      “这我也知道,‘深山藏古刹’不是早就有了么,难道柳折笔也仿他人笔墨?你不觉得这幅画比起柳折笔的《洛神赋图》来实在不算什么吗?人们为什么要对它倾注如此多的热情呢?”陆小倩没想到聂云轩也有絮絮叨叨的时候。
      “云轩真是错看陆兄了。”聂云轩不由心生敬意,“错把陆兄当成唯利是图的贼人,原来竟是画中知音。”
      “过奖过奖。”陆小倩见他十二分谦恭的样子,忙躬身还礼,头却正好碰在聂云轩身上,忙道:“呵,不好意思。”
      “不妨事不妨事。”聂云轩脸上终于有了笑意,更显俊朗。
      “看样子,你是真的不知了。”陆小倩双手一撑,人已坐在桌上。
      “还请陆兄指点。”聂云轩竟毫不在意,在书桌前坐下,专注地盯着有些得意的陆小倩。

      “据说,这幅柳折笔的遗作里其实藏了一个很大的秘密。当年柳折笔在江湖上忽然隐迹便闹得纷纷扬扬,而后来又忽传死讯,更是成为一大悬案。说不定这幅画便是破谜的关键,这也是沈文元办此画展的目的,只是我还未看出它究竟有何不同之处。”陆小倩缓缓道来。
      “来。”聂云轩忽然站起身,伸手将陆小倩从桌上拉下来,“你拿着画。”
      陆小倩从他掌心中抽出手,不由有些脸红,接了画,立到一旁。
      “究竟有什么不同呢?”聂云轩念叨着,视线停留在画上,在陆小倩面前踱步。大约过了半柱香时间,陆小倩已觉双臂酸痛:“喂!你知不知道这样很累?”
      “你看,陆兄!”聂云轩如从梦中惊醒,复把画放至桌上。
      “你看什么出来了?!”陆小倩顾不得疼痛,忙凑到桌前。
      “这幅画只有落款而无题字。”聂云轩指着一处空白道,“自古诗画不分家,柳先生怎么会犯这样的错误。”
      “的确!这么大的一个漏洞,怎么会没人注意?”陆小倩也吃了一惊。
      “只怕是因柳先生的画工太好,大家把注意力都放在了画面上而忽略了这一点,只是,单这一点也不算什么秘密,柳先生在暗示什么呢?”聂云轩眉头紧皱,细细地用手去触摸画面,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巷道内传来了三更的更声。

      “陆兄──”聂云轩从画卷中抬起头来方发现陆小倩不知在何时竟托腮睡着了。她长长的睫毛温柔地伏在白皙的面颊上,睡相甜美令聂云轩竟不由呆在那里,他的视线眷恋地在陆小倩脸上悛巡,目光扫过陆小倩的耳朵时,就着旁边明亮的烛光,他惊讶地发现陆小倩的耳垂上竟然有个小小的耳洞。难道他是个女子?聂云轩在心中揣测,怪不得看上去有些女气。
      过了半晌他回过神来,发现自己依然盯着陆小倩的面颊忙慌乱地把视线移开,捏捏眉心自责道:“我这是怎么了?真是胡涂了不成?”长吁一口气后,他心道,聂云轩,别胡思乱想了,莫要枉读了圣贤书。想罢,他又小心地用手去触摸画面,手指刚好落在画的落款上,不由惊道:“陆兄快看!”

      “怎么了?”陆小倩忽然惊醒,差点磕在书桌上。
      “你摸摸这儿。”聂云轩拉过陆小倩的手放在落款处,此时才觉得掌中握的手竟是柔若无骨,又想到刚才的发现忙松开了陆小倩的手。
      “真的不一样,柳先生的落款是滑手的!”陆小倩也惊讶地发现了其中的古怪。
      聂云轩把手指伸到茶碗中蘸了一下,又小心翼翼地在那落款处擦了一擦,落款上的墨迹竟然一点被水浸花的迹象都没有。
      “难道真有那样东西?”聂云轩惊道,奔至书架前翻动了半天,终于抽出一本书,急匆匆掀开几页,“找到了陆兄!就是这种墨料!”
      陆小倩忙接书在手,顺着聂云轩的指示看下去,有一段文字写道,“南唐李廷圭有墨名为‘黄山松烟’,墨质奇特,以之为书画,历经百年,颜色如新,水浸而其色不改,可谓神物。”
      “你的意思是?”陆小倩抬眼盯着聂云轩。

      “你看。”聂云轩用手指又在画面上其他地方用力划了一下,与落款处不同,画面上的墨迹被水融掉了,竟隐隐露出一行字迹,“这便是画中之画!真正的遗作在这山水之下,想来必是用不怕水的黄山松烟所作。而其上的山水画则只是用了普通墨料,只要我们擦去上面一层的山水画,自然就可以看到柳先生真正想画的东西了。”
      “这就是秘密所在!”陆小倩难掩惊喜,伸手拍拍他的肩,“好在你不是一个只懂四书五经的书呆子!”
      聂云轩忙转身端了一盆清水放在凳子上,陆小倩会意地掏出一块丝帕蘸了盆中清水小心地擦拭画面,果然随着表面墨色脱去,柳折笔的遗作渐渐露出了它的真正面目──

      在这幅山水画的下面竟然是用黄山松烟所作的一幅仕女图。画中女子年约双十,生得明眸皓齿含情脉脉。
      “真是个美女!”陆小倩盯着画中的女子赞叹道。
      “旁边还有题词,”聂云轩用纤长的手指指了画面的左上角,轻声念道,“卷帘风,寻欢梦,紫色罗衫钗鬓冷,玉指琴弦,相思总难解,秋色尽,菊花落,斜阳晚照闲庭阁,执手奈何,不作断肠客。”
      “好凄凉的词!这必定是柳折笔喜欢的女子,但想来有情人终是未成眷属,柳折笔因此悒郁而终。”陆小倩看着题词,凭借自己丰富的想象力,脑海中已然有一个凄美的爱情故事成形。
      “卷帘风,寻欢梦,紫色罗衫钗鬓冷,玉指琴弦,相思总难解。秋色尽,菊花落,斜阳晚照闲庭阁,执手奈何,不作断肠客。”聂云轩却无暇去瞎想,他又把那首词念了一遍,突然,他扭头看着陆小倩笑道,“陆兄,这是一首藏头词。你看前四句的头一个字!”
      陆小倩依他的指点去看,“卷、寻、紫、玉?”她抬起头来与聂云轩四目相视,“难道,卷轴中有东西?”
      “从这词上看,应该是这样。”聂云轩点点头。
      陆小倩弓起食指,轻扣了一下两端的卷轴,发现上端的卷轴中间有一端小段听声音竟象是空心的。她把卷轴从画中抽出,抓住两头轻轻转动了几下,卷轴从中间拧开分为两截,随着叮叮当当两声清脆的声音,两块紫色的蝴蝶形玉佩掉落在桌上,在摇曳的烛光下发出清冷而妖冶的微光。
      “哇,好漂亮的玉佩啊!大概是他们的定情之物吧?”陆小倩捡起两块玉佩捧在手中仔细端详,发出赞叹的声音。
      “如今谜底已解,陆兄有何打算?”聂云轩对那两只玉佩毫不动心,只是重新把画卷起来,递给了陆小倩。
      “当然是去还给沈老爷了。”陆小倩笑笑,“聂兄放心,我只是志在解谜,如今画谜已解,我是不会把这幅遗作据为己有的。”
      “我、我并无此意。”被陆小倩点破心中所想,聂云轩不由满脸窘色,“我知陆兄乃是坦荡之人,陆兄不要多想。”

      “我知道,明天我就把画送去。”陆小倩笑着接过卷好的画后视线扫到桌子上放的书卷,不由随意说道,“这不是程本的《孟子》吗?聂兄可是在准备考试?”
      “正是,”聂云轩点点头道,“离院试不过还有几天了。”
      “院试?”陆小倩没想到这个在街边卖画的书生竟然是位举人,不由惊讶地打量着聂云轩道:“真是失敬。只是,朝廷不是有给举人的薪俸吗?聂兄为什么还要去卖画?”
      “哦,只是因为我一直在街边卖字画为生,中举后虽然有薪俸可以在家中安心看书,却常常有些同年来家里拜访,与其陪着他们夸夸其谈,倒不如躲出去摆个摊子看书好。”聂云轩不好意思地笑着解释道。
      陆小倩笑着点点头,“原来如此。”抬眼看到外边黑漆漆的夜色,陆小倩说道“天色很晚了,告辞了,聂兄。我们后会有期。”说完,她转身出了房门,白色的身影渐行渐远,最终消失在了溶溶的夜色之中。
      聂家的屋顶上,有两个身影随陆小倩的离开而掠起。

      第二日,陆小倩一觉醒来已经是日上三竿,她伸了个懒腰跳下床来,在丫鬟的服侍下洗了脸。等丫鬟端着盆出去,这才不慌不忙地取出了一套男子的服饰换上,又用布巾包了头发,抱起柳折笔的画卷就要出门。
      “小姐,你──”去倒水回来的丫鬟看到陆小倩忙拦住她道,“您怎么打扮成这样?”
      “我出去一会儿,马上回来。”陆小倩绕过丫鬟笑道,“忠叔若是问起我,就说我出去买东西去了。”说完径自出了陆府直奔沈文元家去了。

      “原来是这样啊,陆公子果然高杆!”沈文元听了陆小倩的解释后称赞道,又转身拿起了桌上放置已久的赏银,“这点银子还请公子笑纳!”
      “沈老爷太客气了,”陆小倩并不去接,“这些银子,就留给被我打伤的那几位大哥吧。”
      “陆公子果然宅心仁厚。”沈文元点点头,“我马上吩咐下人把这些银子送出去。”
      “多谢沈老爷。”陆小倩下了很久的决心最后还是不舍得把那对紫玉蝴蝶的事说出来,她实在是太喜欢那对紫玉蝴蝶,而且或许这并不是画谜的最后答案,这对紫玉蝴蝶里或许还有更深的秘密,她为自己的自私找着借口,“那陆某告辞了。”说罢带着一点点良心不安转身走出了沈园。

      “陆兄!”
      陆小倩刚出沈园,竟然看到聂云轩微笑着冲自己走来,惊讶之余,她忙作揖道:“聂兄,怎么这么巧?”
      “哦,我本来还是在那边的街上摆画摊的,可是怕沈老爷为难陆兄,所以过来看看。”聂云轩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道,说话时眼睛看着别处,脸微微发红。其实他从早上就一直在这里等着,刚才陆小倩进去时他就躲在一旁,只是没有作声。如今看陆小倩安然无恙地出来,这才松了口气。
      “怎么样?”聂云轩关切地问道,“他们没有为难陆兄吧?”
      “当然没有,”陆小倩得意道,“对了,这个,”说着她把一只大一点的玉蝴蝶递给聂云轩,“这次能破画谜全是聂兄的功劳,这个就留给你吧。”
      “这怎么行?”聂云轩摆摆手不肯接,“这么贵重的东西,云轩不能要。怎么,陆兄没把这个还给沈老爷?”
      “嗯,他又送给我了。”陆小倩撒了个谎,“不过是个玩意儿,有什么贵重不贵重的?”陆小倩硬塞到他怀里,“拿着,就当你我兄弟相交一场留做个纪念。”
      “此次一别不知后会可有期?”聂云轩有些不舍地问道。
      “随缘吧。”陆小倩冲他一拱手,“聂兄,祝你能蟾宫折桂!告辞!”
      “告辞!”聂云轩站在原地怔怔地看着陆小倩的背影越去越远,一直到看不见了仍站在那里一动不动的。心中的疑惑始终没有问出口,到底这位陆兄是不是男子呢?若是,怎么会有耳洞?若不是,那她会是怎样的一个女孩子呢?摩娑着手中的玉蝴蝶,他愣了许久,想到这些疑惑极有可能今生都得不到答案了,不由懊恼地收起了纷飞的思绪,举步回家。再过几日就到院试的时间了,去年秋天的乡试刚刚取到了举人的资格,这半年来聂云轩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来温习经书,就是希望此次院试可以一举成名,好为国尽忠,为百姓谋福。

  • 作者有话要说:  开篇第一章,女主登场。虽然希望她可以得到各位大人的喜欢,希望她可以有一个婷婷袅袅、弱柳扶风的气质型出场,但还是恶俗地女扮男装上了。罪过啊,罪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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