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单人旁的平方》陌涯

4、第 4 章

　　程桓第二天醒来的时候神清气爽，一是因为睡眠质量好，二是因为他觉得昨天晚上自己的想法莫名其妙纯属扯淡，把锅甩给自己一到晚上情感就变细腻的大脑，顿觉一身轻松。
　　他快手快脚穿上居家服，洗漱之后发现秦皓还没起床，他们的老妈却已经相约去买菜，非常随意地给他们留了两碗楼下早餐店的南瓜粥。
　　粥的包装像极了大杯布丁，用塑料膜封了口，还贴心配备了两根吸管。
　　方便而又寒酸。
　　粥已经几乎凉了。程桓才懒得用微波炉，更何况塑料包装食品本就不可以直接放进去。他也懒得倒进碗里再加热，反正没有人愿意洗碗。
　　他直接在厨房拿了一个洗菜的不锈钢盆，往里面倒了温水，运用热传递的方法，把粥泡在里面。
　　生活中处处有物理。虽然这个原理是个人都懂。
　　程桓自己喝完的时候，又重新换了水。
　　秦皓其实很早就醒了，但是留恋于美好的梦境——他终于在斗地主时稳赚不赔，数独凭实力吊打其他赖皮狗。
　　并且他被早上自己的第一个念头吓到了——隔壁那位昨晚睡得好吗？
　　他秦皓什么时候学会在新的一天关心别人胜过纠结个人精气神是否OK了？
　　秦皓整理完自己的形象，拉开房门，看见程桓坐在阳台的藤椅上背英语。
　　他刚想问早饭在哪里，不锈钢盆内浸没的不明物体就入了眼。
　　“不靠谱”“敷衍”，这是秦皓对老母亲的吐槽。
　　他老妈在菜市场差点打了一个喷嚏，最后还是憋住了，后果就是嗓子里又痒又咸。
　　秦皓边喝粥边遥望阳台，程桓真的是个好学生，在家里也还是一丝不苟正襟危坐，真是和他极具个人特色的麻花式葛优躺形成鲜明对比。
　　不怪乎母亲大人觉得他和程桓往那一站显得特别欠收拾。
　　他认了，并且附议。
　　秦皓走到程桓身边，坐在旁边的躺椅上。二郎腿一翘，往后一倒，眼睛往程桓手里看。
　　“要背多少？”
　　“必修一，加上补充的，300个单词左右。”
　　“我背不完，要不然，到时候默写借我抄抄。”
　　如果全是生词，秦皓确实背不完，但是暑假上的衔接班已经强制他把必修一背的滚瓜烂熟了。再说他记忆力又不差，零零碎碎抽点时间就完工了。
　　他纯粹是想逗逗旁边乖巧的小朋友。
　　“考试不会可别怪我。”程桓偏过头翻了个白眼。
　　“所以你是在质疑我的智商吗？”
　　“是啊。”某人还扬起头笑了笑，纯良无辜。
　　“……”秦皓大脑飞速运转，思考如何继续聊天。
　　“就算你智商低又怎么样，我们平均一下还是很高的呀。”
　　程桓讲话有点道道，乍一听是在夸人，细一想，秦皓觉得程桓也挺欠收拾。
　　程桓他哪里乖了？除了长的确实乖……
　　大眼仔就是可以用最无辜的眼神说最毒舌的话。
　　并且让人根本生气不起来。
　　早晨的阳光其实可以算自然滤镜，自带柔和脸部线条的功能。
　　秦皓和程桓都觉得对方今天有点好看。
　　秦皓光明磊落看着程桓的侧脸，程桓背两个单词用余光往旁边偷瞄一两眼。
　　这种画面如果让方茜看到，那么已经打牢了地基的CP楼就可以尽情往上盖了。之前凭借方茜生动形象的描述，炸出了几个平时一直潜水，磕CP却很积极的同学。连之前几个在表白墙上向秦皓吐露肺腑之言的姑娘，都纷纷识趣地要求删除。
　　天时地利人和，万事俱备，只欠两人之间将要拂过的东风。
　　秦皓和程桓，其实早就意识到他们的感情和正常男生之间的感情有出入，也不是没有往那个方向想过，只是不认同，或是认同却不敢相信。
　　毕竟他们只不过因为母亲的原因，儿时听过对方的名字，又碰巧上了一个高中同一个班，再误打误撞住在一栋屋子里，认识对方不过两个礼拜。
　　可他们是少年，青春的感情总隔着一层窗户纸，又岂能捉摸透彻？
　　但总会有人禁不住诱惑，擅自扯破隔膜，去对面瞧个究竟。
　　事情在往那个众人眼里正确的方向发展。
　　程桓今天睡觉没有留灯，对黑夜的恐惧不治而愈。
　　程桓本来想着晚上积累议论文素材，挑两段写点批注，不经意间看到一篇曾作为高考题出现的小说，眼神再没有移开过。
　　一位女歌唱家，看了已过世的房东留下的儿子的照片，一见钟情，她替他按照他喜欢的样子摆放陈设，修好老钢琴，那位先生知道父亲过世，鬼使神差地执意回家看看。歌唱家问起为何她觉得他们如此熟悉，他给了一个她未曾去过的地址，并表达了对一位与其相似的姑娘的感情。
　　她没有告诉他真相，索性就欺骗自己吧。
　　程桓的情感分析题从未如此接近答案，甚至比答案更深刻。
　　他和秦皓之间没有欺骗，相遇相知没有那么曲折，只不过他和女歌唱家一样，一见钟情罢了。
　　程桓望向自己很久没有弹的钢琴，从自己指尖流淌出的音符被赋予了新的意义。
　　程桓以前不信缘分论，他开始怀疑自己曾经的认知。
　　打败黑夜的，是他心中的那片剪影。
　　有人给了他看不见却最有力的勇气。
　　秦皓不知道程桓是想着他入眠的。
　　他在想程桓的DNA是不是对他有天生的吸引力，以致程桓的身影入了眼就再也挥之不去。
　　秦皓一向自诩神经大条，却和吃错药了一样，不经思考就去关注对方生活中的小细节。
　　他突然理解了王尔德在《W.H.先生的肖像》中借角色之口对莎士比亚十四行诗的评价。
　　以及那一句手稿中的原句：献给下面刊行的十四行诗的唯一促成者W.H.先生，祝他享有一切幸运……
　　他也希望，这段还未声张的感情的唯一促成者，程桓，享有一切幸运。
　　再等等，秦皓对自己说。
　　再等等，程桓在梦里下了决定。
　　两个人互相守望，总有一个会抢了先。
　　少年的思恋，一堵墙的距离，也像万水千山。
　　窗外的夜空是平静却又暗流涌动的汪洋大海，星子如灯塔，屋脊如卧鲸。
　　晚安，做个好梦。
　　梦里有他和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