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风雪又一更》琉夫人

7、第七章

　　她认为也是值得的，在过去的日日夜夜里，追星的过程带给她很多欢乐，填充了她很多虚无的时光，让她疯狂让她热爱让她激情过……

　　可到今天为止，两手空空，似乎并没有什么所获。

　　到了大三，课程减少，而即将到来的大四，择业将会变成主要问题。很多同学都在准备考研，同寝的杨帆便是，按理说，徐露是有实力保研的，只是，她这三年忙于写稿、追星，并没有为考研做什么准备，也从未想过此事，最近的一次奖学金，也已经被杨帆拿走了……

　　她忽然感到一阵空虚。

　　空虚。

　　前所未有的空虚。

　　徐露关掉屏幕，在车厢一节一节的轰隆声中，努力睡去。

　　翌日下午，徐露按时赶到了演唱会场外的广场，那里已经汇聚了从全国各地赶来的粉丝们，有男有女，有带娃过来的，还有明显一张娃娃脸的中学生们。卖黄牛票的人正蹲守在各个站点，狩猎着那些一脸焦急求票的粉丝们。

　　她看到了几个熟悉的面孔，走过去。

　　这几个人都是从Z市过来，平常微博经常互动，偶尔参与活动也都能遇见，徐露和她们算是比较熟悉了。

　　看到她一脸倦容，几个同伴就打趣：“看来兴奋得一宿没睡啊。”

　　徐露苦笑，怎么可能一宿没睡，她睡得时间很长，可质量并不好。一晚上醒来多次，每次睁开朦胧的眼睛，就能看到车窗外路灯飞速地划过，像走马灯似的，火车行驶的声音促人安眠，可是徐露的心始终未定下来。

　　她的脑海中一遍一遍地闪过高山、大河、荒凉的地界。奇怪，这些地界徐露从未踏足过，也不在网上关注，可她却做了一宿这样的梦。

　　荒凉的梦。

　　“我跟你们说，我也一宿没睡，和那些喷子对战了半夜。”

　　“哇塞，至不至于啊，理那些人干嘛，弄得自己心情差差的，今晚还怎么看哥哥的演唱会。”

　　“你说得对，这不情绪上头嘛，没控制住。”

　　“不过，我怎么看到……”有个女生声音小小的，说道，“有些人退粉了，和我互关了好久的，我问了原因，她们说……有狗仔曝出了哥哥经常进出某某会所……”

　　她说得慢，声音又小，周围的人等不及她说完。

　　“明星进出会所这不很正常嘛，再说了，男人嘛，他要不去这种地方我还担心呢。”说完，这个人和周围的人窃笑起来。

　　“对啊，那么帅，玩一玩也是可以的。哎，我家哥哥怎么不来找我？找我的话保准狗仔队查不到！”

　　“做你的美梦呢！我还说怎么不来找我呢。”

　　很快，这几个人又嬉笑着讨论起吴卿的颜和历任女朋友来，谈得津津乐道。

　　徐露在旁边的花坛台阶上坐下来，拿出矿泉水和刚买的汉堡充饥，把她们的对话也听了进去。她不由扭头，去看那个声音小小的女孩，只见她仍站在那群人堆里，勉强地笑笑，试着融入。

　　显然，经过刚才的话题，那些人对她态度有些冷淡了。女孩有点不知所措，把目光转开，这一转，便看到了徐露。

　　徐露招手，示意她过来。

　　女孩坐了过来。

　　“还有一个，吃么？”徐露从包里拿出一个鸡肉卷，这是刚刚一起买的，现在守候的女生大多都没有吃晚饭。

　　女孩摆了摆手，感激地笑笑。

　　徐露直接塞到她手里，知道这种腼腆的人是绝不会接受别人无故相赠的，说：“我吃不完了，帮我解决一下吧。”女孩只好接住，没再拒绝。

　　只不过，她心情似乎很不好，握着鸡肉卷的手抠来抠去，垂着头沉思。

　　“你是什么时候看到的？”

　　女孩抬头，有些茫然。

　　“我是说，刚才的话，那些脱粉的人给出的理由。”

　　女孩顾及到刚才那些人的态度，有些不敢说出真相，于是给自己开脱：“今天早上才看到的……其实我也不清楚是真是假，现在狗仔队乱说的多了，不能全信。再说，也没有什么违法乱纪的事，对吧？”

　　徐露笑了笑，点头。

　　她点头，女孩不知道是什么意思，于是闭口不言，慢慢撕开鸡肉卷吃起来。

　　“说真的，我昨晚也很头疼。”徐露拧紧矿泉水，放下，望着远方会场的大门，“我看到很多人在黑他，很伤心，也很生气，就和那些人理论起来。可是理论着理论着……”她苦笑了一下，“你也知道，社交平台上，没办法平和理论，她们就是要黑，我们就是要粉，有什么办法呢？她们觉得我们不可理喻，像一群疯子，丧失了理智，可我们也觉得她们无事生非，戴着有色眼镜看人，恶意满满。”

　　女孩静静听着，注视她。

　　徐露不说话了。

　　女孩问：“然后呢？”

　　“然后我就睡着了。”徐露露出笑容，“怎么着，总不能因为这些事情，就耽误睡觉吃饭吧？”

　　“我以为你会说，耽误看演唱会呢。”女孩也笑了。

　　“假如你在昨天看到那些负面新闻，你今天还会过来吗？”

　　女孩想了想，点头：“来，怎么样都要来一次的。哪怕我明天就脱粉……我今天也要过来，看这个演唱会。”

　　徐露投出略有疑惑的目光。

　　女孩解释：“我追星追了两年，一次演唱会也没看过呢，好不容易攒足了这次的钱，还很幸运地买到了票，怎么可能不来呢？毕竟他的有些歌，我还是喜欢的。更重要的是，我要为自己的追星，划上一个圆满的句号。那样我以后也可以说，我是看过演唱会的人了，看过偶像的演唱会，我的脱粉，我的选择，都不再有遗憾，我有自己的权利。”

　　一般仅仅因为一次负面新闻，就脱粉的女生，很少。

　　这个女孩想必以前，也早就听过大大小小的负面传闻了，而这次的会所事件，也绝不仅仅是出入一次而已。压垮骆驼的永远是最后一根稻草，徐露很惊讶，她竟然真的要选择脱粉了。

　　女孩也没想到，说着说着，竟把自己心里话说了出来。

　　她似乎为刚才的冲动有些自责，又解释了一句：“我也是打个比方，嘿嘿，说不定明天又不脱粉啦。”

　　徐露笑笑，宽慰她：“没关系，你怎样做都是对的。我很敬佩你。”

　　“真的吗？”

　　“真的。”

　　如她所说，每个人都有喜欢和不喜欢的权利。

　　演唱会八点准时开始，七点已经开始进场了，天色已黑，偌大的广场和场馆内，亮起了无数的灯光，有应援牌、应援棒、手机亮光等，璀璨程度不比星光弱。

　　甚至她们觉得，狂欢的时刻已到来，这才是白昼。

　　徐露和女孩坐的不是同一个场区的座位，于是便分开了。这个位置不算靠前，可也不算靠后，周围的人端着长枪大炮，不管隔着多远的距离，都能精准地拍摄下一张又一张高清的照片。

　　徐露坐在那里，人声鼎沸，她迅速被淹没在人海里。

　　周围在呼啸，在呐喊，在狂欢，随着吴卿的出场，掀起一层又一层高高的声浪，仿佛置身海啸之中，每个人看不见自己，看不见彼此，在一片黑暗的湮没中，她们的目光聚焦于台上，那个最亮最耀眼的舞台，以及中间最亮最耀眼的人。

　　歌声响起，徐露有一刻的感动，为这些年所萦绕在她耳边无数次的歌曲。

　　那些歌，不见得多好听，可也陪伴了她无数个日夜。

　　除了那一刻的感动，大量的时间，徐露感觉到失真。

　　失真……

　　鬼使神差地，她拿起手机，录了一段视频，发给正在火车上的那个人。

　　场馆内人太多，网速一点也不好，短短的10秒钟视频，发了足有三分钟才发出去。徐露看着视频慢慢发送，屏息凝神，直到彻底发过去那一刻，才舒了口气。

　　欣娜已经给她发了无数个消息，让她转播演唱会现场的画面，她刚准备说话，男人便发消息过来了。

　　江云升：【这是哪里？】

　　徐露回：【演唱会，一个明星的，你不认识。】

　　江云升：【哦。】

　　周围的声音也消失不见了，徐露盯着那个“哦”字，陷入了很长时间的沉思。

　　江云升显然对此没有任何兴趣，徐露也不知道该如何往下说了。

　　【你躺到床上了吗？】徐露问。

　　隔了很久，江云升才答：【还没，坐着呢。】

　　徐露犹豫半晌，动动手指，也回他个：【哦。】

　　台上的场景变换，中间插进了一个小活动，瞬间将会场的气氛再次活跃了一个度。很快，吴卿进入后半场的演唱，换了一首最近出的新歌。

　　徐露坐在灯海里，两只眼睛亮晶晶的，不知是被周围的灯光映衬的，还是被台上耀眼的人所刺的。

　　周围的粉丝都在跟唱、呼喊、议论，唯独她安静地坐在那里，身子笔直。

　　手指摩挲着手机，快要擦出汗来。

　　微微的一声震动，徐露听不见，可是感受得到。

　　她整个汗毛似乎都立起来，手臂一凛，低下头，点开屏幕。

　　江云升发来一段仅3秒的视频。

　　火车的窗外。

　　他应该走到一半路程了，越往西走，天黑得越晚。此刻灯火通明的北京城，手机上却是一幅太阳刚下山的画面，橘黄色的夕阳照得整个天空是粉红色，山峦被浸染，暮色沉沉，越是靠近天边的地方，越显得昏暗暧昧。

　　视频很短，很快，快得她都来不及看清楚，便结束了。

　　她咬咬嘴唇，打字：【江云升，你什么时候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