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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第六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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男人并没有接她的茬,而是问:“你怎么在这?”
徐露还想问他呢,你怎么在这?
她从刚才的对话中听出,男人是要提前走,虽然不知去哪里,但是要离开这里了。
“我要去北京……见一个人。你呢?你要去哪里?”
“我回单位。”他说道。
“那个,上回听你妹妹说,不是要在家很长时间?”
“有事,提前回去。”
徐露“哦”了一声,点了点头,目光落到地上,不知道该说什么了。
男人看来也不知道说什么了,他环顾四周,依旧立在那里。
徐露抬头,看了一下列车广告牌,没话找话:“你坐几点的车啊?”
“10:25。”
列车表上,她在她的那辆车下方,正好看到了22:25的那列,终点站是……阿克苏。
新疆阿克苏……
他的工作单位在新疆?徐露之前去听过一个支教讲座,是阿克苏来的人员,因此早就查过阿克苏在地图上什么地方。
可以说,是祖国的最西边,紧邻边境线。
如果坐这趟列车去,那起码要在车上度过两天多的时间,两天……徐露不敢想。
徐露一瞬间,心头冒出好多疑问:为什么要去新疆工作?Z市虽然不能说一线大都市吧,但是经济水平也很不错,就业机会众多,近年来更是冒出很多新兴职业来,大大小小的公司如雨后春笋,到处都是写字楼创业园。
而且,Z市气候宜人,环境舒爽,他妹妹也在这里上学,听口音离他家是不远的。
何必要跑那么远去呢?
“你什么工作?”徐露脱口问出。
男人这次没有再躲闪,他淡淡笑了下,指了指她身后的座位。
徐露茫然,正要转头去看,忽然反应过来。
她注视着男人,男人眼神和煦,没有初见的戒备与紧张。
军人……
再联想到身后的“军人专座”,再看看他身上那鼓鼓囊囊的大背包,而自己,除了一个挎包没了。
徐露:“……”
她突然就语塞了。
这不是要催自己起来吧?徐露有点羞愧,尴尬地起身:“那你……快坐,我正好要上车了,先去排队啦。”
“检票员还没来,不用着急吧。”
男人突然出口的话,让徐露将要迈出去的脚,收了回来。
他怎么知道自己坐哪列车的?
刚刚告诉了他去北京,这么短的时间,他已经观察到她在哪个检票口检票、坐哪列车了……
徐露看了一眼,检票员果然还没来。
看样子他是想聊聊天。
徐露心中一轻松,也不拘着了:“那你不坐?”
好生奇怪,这一次自己紧张竟然起来了。
男人摇头,不坐。
徐露又一屁股坐了下来。
这时,旁边的座位走了两个人,空出两个座位,徐露对他使眼色,示意他坐过去。男人犹豫一下,坐了过去。
他坐下来后,姿态比较放松,但也有常人没有的那种紧迫感。松松垮垮的休闲服下面,似乎能看到充满紧绷感与力量感的肌肉线条。
徐露眨了眨眼,让自己从“非分之想”中醒来。
两厢沉默着。
徐露想起他的微信头像,那应该是他长期驻扎的地方,天阔山高,是一个陌生而遥远的世界。那个世界与她格格不入,与她的生活、她的所思所想,没有一丝交汇之处。
她今晚要去的,是北京,是首都,是最繁华的城市之一。
他今天要去的,是根本不会有人注意到的,祖国的边陲。
“还没问你,叫什么名字。”男人突然先发话了。
徐露扭头:“徐露,露水的露。”
男人点头:“我叫江云升。”
我叫江云升。
这算是自我介绍么?一开始的时候,可能顾及到采访会发表,所以没说自己的名字。
徐露察觉到对方今晚很放松,和那天初见的状态完全不一样,态度也很积极柔和。倒是自己,心里始终毛毛的。
“那你在那里,都干些什么呢?”徐露没话找话,“那边风景好吗?气候怎么样?”
男人想了想,深吸一口气:“还好,很美,热的时候很热,冷的时候很冷。”他看了一眼手表,“这个时间,天应该还没有黑。”
徐露瞪大了眼睛,不过仔细一想也是,学过地理都知道,谁让祖国幅员辽阔所占经度范围很广呢?但她还是想问一些什么:“那你们平时都干什么,会不会很辛苦?”
江云升肤色发黑,其实本质并不黑,只不过风吹日晒久了,更有一种粗粝和发黑发红的感觉。
他抿了下嘴唇,点头,又摇头。
“不算辛苦。”
徐露点头,两人又陷入沉默。
她第一次离一个男人那么近,会心跳得如此之快。隔壁座位上那温热的手臂,似乎隔着短短的距离传输了过来。
徐露的嘴唇有些干,她用舌尖抿着唇,想要舔下唇上的干皮。
候车室广播在播报:旅客们,你们好!由x市开往北京方向的xx次列车已经开始检票了,有乘坐xx次列车的旅客,请您整理好自己携带的行李物品,到12检票口检查……
该走了。
徐露这次终于起身,看着江云升,微笑:“我走了,你再坐会儿吧。”
江云升也习惯性站起来,观察了她的行李——只有一个大的麻布挎包,别的什么也没有。他道:“注意安全。”
“你也是,一路平安。”
她往前走了两步,脚下有些迟疑,不自觉转过身来,看见男人还看着她,表情又恢复了一开始的木讷和僵硬,徐露也僵硬一笑:“以后,还能再联系吗?”
男人有些没听清,此刻的候车室显得十分嘈杂。
他往前走了几步,离徐露更近些,说:“什么?”
这一问,徐露倒不敢说话了,她低下头,手指揉搓着挎包袋子,好久,才重新抬头,对上江云升的眼睛:“我说,以后还能保持联系吗?”
男人听到这话,很快明白了什么意思,他把眼睛撇开,略带慌乱地挠了挠头,说道:“不知道,看情况。”
徐露抿起嘴角,点了点头。
“再见。”
来到火车上,好不容易找到了自己的床位,所幸的是,她订的是下铺,上下方便,地方也够宽敞。这个点,很多人已经睡了,Z市并不是第一站。她坐到床位上,把包放下,拿出洗漱用品去卫生间洗脸刷牙,列车已经开始轰隆隆向前了。
回到床上时,车厢的灯已熄灭,徐露也觉得周身疲惫,躺了下来。
这是她自上大学后,第一次坐卧铺。
她忽然想到江云升,在那个列车上,不仅有卧铺,还有很多硬座,这些硬座并非没人买,相反……有太多太多人要去争硬座,争这个一坐便是两天多的硬座。
徐露觉得难以想象,换作自己也难以忍受,她起初从未想过这件事情,这件事情也从不在她考虑和生活范围内。
可这世上,还是有大批大批的人,在吃着常人难以忍受的苦。
徐露掏出手机,在漆黑一片中,打开江云升的微信,她立刻改了备注,问道:【上车了吗?是不是也是卧铺?】
隔了几分钟,江云升回:【嗯。】
不知道在回答她哪句。
按时间算,他应该还没上车,那就是回答后一句了。
【注意安全。】江云升又说。
徐露发了个“知道了”的表情包,又说:【周围有人打呼……】
江云升:【哈哈。】
徐露关掉手机,闭目养神几分钟,忽的收到一条新提醒。打开来看,原来是“众生新闻社”编辑给她发的消息,告诉她上篇稿件已被录用,隔日将会发出来。
现在的新闻主要发行渠道,其实是网络的各种自媒体上,也就是说,第二天徐露就能看到那篇……赞美无名氏的文章了。
现在时间是22:25,江云升那趟车刚刚发车。
他们同时从Z市出发,一个向北,一个向西,截然不同的方向,一个走向繁华,一个走向荒凉,截然不同的终点。看样子,江云升回家一趟,比登天还难,若想下次见面,短期内应该是不大可能的了。
徐露百无聊赖,打开微博,想看看新闻。可这一登录,她瞬间收到了铺天盖地的消息,徐露寻思着,自己也没发什么,怎么突然火了……
她点开评论区,这不看不要紧,一看气血便往上涌。
就在一个小时前,她转发了那条微博,并在自己的微博上阐述了大量澄清内容,不料被一个黑粉恶意转发,瞬间引来了大量的黑粉,在她微博底下谩骂攻击,甚至私信她,语言不胜丑陋……
那个转发她的黑粉,估计是见她粉丝不多,所以不敢挑战大的粉头,专挑一个粉丝数目中等的人,来攻击。
徐露看了一圈下来,既想哭又想愤怒,她这是……在经历一次网络暴力么?
徐露忍不住,回了几个评论,却不想,引来更多的谩骂和攻击。当然,也有不少人来声援和支持她,在这一场骂战中,没有人赢,也没有输,所有人已经逃离了本质问题的讨论,只要有一个泼皮出现,那你就当不成一个理中客,论战下来,徐露筋疲力尽。
看看时间,竟已经过去一小时了。
徐露闭上眼,脑子里全是那些肮脏不堪的话语。
她狠心删掉了原来的微博和转发,将那些好的坏的评论,全都消灭在眼底。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
这个世界,不是所有人都能理智地讨论,不是所有人面对你中肯的解释,都能好言好语相待。她在生活中没遇到过什么不讲理的人,更没有什么直接骂人的人,可在网络上,这些年里,发现太多偏激之人。
为了调节心情,徐露专看一些好的内容,那些已经在北京守候的粉丝们,上传了很多最新的图片。
徐露都忘了刚开始打开微博,是想干什么……她是想查一下新疆阿克苏,通过网络了解一下那个地方。可是,被这些乱七八糟的内容,搞得乌烟瘴气的。
有一个瞬间,一个危险的念头,忽然冒了出来。
“我这么做,到底值不值得?”
这两三年,这万千情绪融合在心头,疯狂追星的两三年,到底值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