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7、第三章 造命之罪 (4)

　　星轨列车在行驶时相当安静，即使有震动也是偶发，因此在车厢中醒来时，白羽惺忪间还信以为自己仍在房间中，泷清雅那一摔让白羽靠精神力维持的糟糕体能一下子断线，纵使有好几次机会他感觉能够清醒过来，皆有诡异的吵闹摇晃让白羽本能的转回梦乡逃避。

　　是不是太迟钝了？迄今都不感到害怕，或许直接面对杀手的拉普拉老师和据绿京说辞中绝对不可爱的军方，白羽还是当成新闻和小说中的存在消化下去。

　　他第一个想到的是，自己这样不警省，是否常常给其他人添麻烦？

　　已经被姊姊叨念无数次缺乏常识的问题。

　　白羽撑着扶手，正欲转头寻找应该和他同时被救起的绿京，却摸到一堆浆得硬挺的蕾丝，再抬头，哪里有绿京身影？邻座是一位彷佛错生了几百年之后的贵族仕女，双排真珠扣长礼服，夸张的假发与铅粉化妆，白羽不得不对照他这些日子来搭乘的星轨列车内部构造，确定自己没有误入拍戏片场，才鼓起勇气更仔细观察他的邻座。

　　小雅不是说好要送他和绿京回学园，怎会他一醒来，绿京却不知所踪？

　　或者绿京比他更早醒来，知道他舍下和风的事后，自己又想办法回中央星城了？

　　白羽握紧拳心。万一绿京使用身上商业计算机强行突破，泷家那些□□分子应该挡不住他，白羽就怕发生这种事！

　　「请问──」

　　表情僵硬的女人低下头来，白羽才发现其实她不矮，即使是坐着白羽也得略抬视线。

　　「这座位原本是妳的吗？」

　　被包围在一大群陌生人之中，白羽开始怀疑他是不是还在作梦。

　　「你这是什么意思？小弟弟！我买票坐车有何不对？还是这旁边尊贵得只能空下？」

　　贵族女子拉高了声线，惊动满座回头。

　　「对不起！我不是这个意思，我、那个──」

　　鲜少这样兜头兜脸地被怒骂，两人又处在如此贴近的位置，女子稍微直起身，连带她身上那袭古装袖幅，就将白羽困在窗口与座位划出的狭隘空间里。

　　余光扫见这一车中尚有十几个同她一样奇怪打扮的男女，剩下的也不是普通人的感觉，白羽不禁暗忖自己是否遇上扮装团体活动游行，照这方向看，艾杰利还是他们的目标。

　　他得去找绿京，或许只是座位不同车厢而已，当下优先级必须越过这名怒气冲冲的女人，白羽感到苦手。

　　忽然，头后椅背上搭着一人，也是礼服打扮，和他于白梦堡内看见的公爵肖像极雷同，他拍了拍那团火焰般的淑女。

　　「够了吧？东方。他耗尽魔力险些引起身体衰竭，让他多休息。」

　　「咦？」白羽猛地转身，面具男人却冷冷地躺回自己座位。

　　「讨厌，这次联合任务太简单，我还不过瘾咩！」

　　更令白羽无言的是，淑女换了个令人发冷的甜腻语气，却是不折不扣的男子汉嗓音。

　　「你们都是艾杰利的人？」

　　「对了，这个小学弟还不知道，这次的任务规模很大，一共动用了『演艺』、『战略技击』、『咒术』、『预天』四个学院的人去组队干扰追捕Majesty的组织，如果其中有犯罪分子牵扯在里面还要顺便纠举给警联处理，大家都忙得要命，终于可以回家了。」

　　另一个悬刀于腰正常打扮者淡淡地转身补充，随即又和自己的伙伴讨论起来。

　　「我看上头也没打算告诉他。」

　　「没办法，新生也不方便加入组队。」

　　「是啊！新生嘛！」

　　「浪游说放着不管就好，没想到我们一回头人和Majesty以及那个造命都不见了，害我们又花了时间去找。本来后面还分配了一组是要保护你们和大家会合后撤退的人马，结果你们居然召唤火龙留下烂摊子溜走又跑来跑去难找得要命！」

　　也被列入保护人身安全目标的白羽和绿京，结果因为该受保护者的脱序演出，导致任务危险性一下子提高了，原本的计算是白羽他们待在公寓内，千钧一发之际被学长们保护撤退才对。

　　白羽这才知道，他离开公寓后的那一天内，没有马上被军方的人找到，是因为学园的人物已经对追踪攻击他们的组织作出了牵制和斡旋的动作。

　　「请问……」

　　眼前显然都是学院生的组合正叽哩呱啦不停，从他们态度如此肆无忌惮看来，这节车厢内可能真的没有学园以外的乘客，白羽感到手足无措。

　　「请！问！」

　　用尽全身力气大叫，总算让其他人都静下来听白羽说话，他已累到无力去感觉尴尬，另外一点是，白羽还是非常担心绿京伤势。

　　「绿京，我是指Majesty，他现在在哪，还有原本我们应该和泷家的人在一起，到底后来发生了什么事？」

　　被众人齐刷刷盯着，且皆是些非常人，强大的心理压力宛若乌云罩顶，白羽咽下了口水，总觉得肩膀好重。

　　「星轨列车内是杰弗炎斯治外法权区域，这部列车任务主要是沟通并保护艾杰利学园的师生，所以就算驶入杰弗炎斯联邦行政区域，也只接受警联公法限制，除了警联的人可因调查犯罪问题停驶并检查列车，其他公权力随意介入星轨列车运行都是违法的。」

　　那不知该叫学长还学姊的人物，慵懒地坐在座位扶手边说。

　　「杰弗炎斯军方追到车站大厅，刚好碰上泷家的人，加上我们有几个同伴尚未登车，那时场面真够混乱，虽说学园这边没人伤亡，可也差点赶不上早班发动。」

　　有个较为和气的院生出来解释。

　　「这和机器本身全自动化无法任意更改有关，星轨列车是地面上唯一能和水晶区极端科技结界媲美的大型跨区设置，靠内部魔法阵来梳理离开杰弗炎斯后自然力活动区对科技物的冲击，另外也预防万一发生意外对物理伤害的防护，因此在列车内使用魔法会扰乱这些精密设定，所以浪游带着Majesty分头回学园。」

　　他续道：「虽然你们学院的能力我不清楚，但Majesty似乎有被魔法保护必要，详细情况要回学园碰头才清楚。由于一般情况下搭乘星轨列车还是撤退回学园的最快途径，所以你就与我们负责断后的队伍同行了。」

　　「是啊！难得坐一回，突破音壁的东西就是不一样！」

　　其他任务完成精神仍很好的院生附和道。

　　「所以说，小学弟你清楚了？」

　　「呃，应该。」

　　「奇怪？你怎么没和咒术学院的人打个招呼？」

　　被称为东方的院生戴着蕾丝手套拨起白羽的脸。

　　「我很少在白梦堡遇见其他前辈……」

　　白羽尴尬地想转开，那名其实白羽根本无法肯定是男人的院生却相当愉快地调戏着后辈，毕竟开始的女声也是维妙维肖。

　　「忘了浪游说他的小学弟有认人障碍，下次试试半夜两点去堡内逛逛吧！你会遇得愈来愈多。」

　　又丢出一记炸弹。

　　「你后面不就坐了一个吗？」

　　白假面古装贵族？

　　他是记得有个印象很深刻兴趣是历史的学长。

　　但现在十几个人都做宴会打扮差不多的华丽，藏树于林白羽根本认不出来，而且说真的，那位学长实在很难让人联想会坐在高科技交通工具中。

　　因为听说温公爵排斥科技产品的程度在咒术学院中属一属二，夸张到了虽然有钱有势又是中央星城某大银行家族继承人，却从少年时代起就自愿住在一切循古代习惯生活的咒术学院所属城堡中。

　　此外怎么看时川浪游和妖藻学长都不觉得他们也有扮装兴趣，偶尔看见却难以记住的学长姊们，虽然不能说穿着打扮多时尚，也都在白羽的接受范围内，要从这一厢人马中辨识出同学院的学长姊，且是在他们可能因任务考虑而变装的前提下，对白羽而言考验太严酷。

　　东方彷佛看透了白羽心中所想，不怀好意地笑着摇头。

　　「那是你们学院的温公爵大人，他可是很难得参加联合任务呢！」

　　不过好像因此颇不适应正晕车中。

　　院生在内心补充，真的说出来就算在星轨列车里被烤成火鸡的可能性还是不小。

　　因为咒术学院的人太可怕了，没人敢主动买晕车药拿给温公爵，而且对方自己也死不承认。

　　不过众人也因此见识到了咒术学院名闻遐迩的意志力。

　　后座飘出一声冷哼，压低了帽沿连白羽中气不足的问候一概不搭理，也许现在是任务中，不如白羽印象中初次见面那样高傲却还称得上主动的招呼。

　　也好，咒术学院的风格不必太过热络，对白羽这种和时川浪游及妖藻一拍即合的性格，省去寒暄对双方而言都是种轻松，无人介意这点。

　　这时一阵骚动从前排传至后排，连带白羽也感染了这种从轻松平和转瞬肃穆的气氛落差。
　　「坐好，小学弟，前面出事了。」

　　叫东方的院生将白羽一把推回内侧座位。

　　「怎么回事？」白羽急忙追问。

　　「兰兰，切换天幕！」

　　他朝着车厢前方大吼。

　　顿时车厢天花板消失了，前方天空中出现了为数不少的飞行物，白羽仔细一看，才发现那是透过不明材质顶部弧面直接显示的画面，毫无预警下看似车厢透明化的等比例影像，但他们其实仍在密闭状态。

　　「镜头拍到不明势力机列，正在进行比对，对方好像想强迫星轨列车在大平原上停下来。」

　　「列车可以中止吗？」现在正以超音速行驶中吧？

　　「列车长知道如何紧急煞车，另外从车站也可以下达暂停指令。不过这样做收尾很麻烦，不是说启动就能原地发车。」

　　院生搔搔下巴说。

　　「没想到还真的有不怕死的人，被浪游说中了，撤退才是整个行动中最危险的地方。」

　　「唉唉，反正到这个环节就没我们能插手的事了，坐下来静静地等吧！小学弟。」

　　「可是……」

　　白羽盯着影像口中喃喃说。

　　「让我们简单地分析一下，Majesty把战场设在中央星城，很好，等于其他小国家和西联市政府不能大剌剌地进到人家首都去闹，问题来了，假设他们不死心，但是比他们强大的竞争者都败退了，那么那些人会怎么做？」

　　「选在目标还在移动时的中立地带下手……」白羽挺起背，又因为头伤一哆嗦。

　　「嗯，看来你不算笨。」

　　院生摸着白羽的头，袖口蕾丝又再度挡到少年眼睛。

　　「这就是浪游的用意，我们回程还得当一次饵，他还真舍得用上一大串啊！」

　　这时博士被浪游带走，也减低了和风独立行动的压力，艾杰利学园为数众多的院生倾力戒护的星轨列车，是通向学园最安全迅速的快捷方式，因此很容易让人联想到目标就藏身其中，再加上此列车的特殊性，更是具备说服力。

　　「接触临界时间剩下两分钟，收到对方传讯如不停车要破坏轨道，列车长紧急要求我们联络学园决定如何应对。」这时又听见有人这样喊。

　　「哎呀哎呀，攻击星轨列车可是明显的恐怖行动，和学园还有中央星城为敌这种兴趣不太好，列车上还有平民呢。温公爵大人，麻烦您啦！」

　　一群人围在白羽后座叽叽喳喳对沉默状态的院生说话，然后那名面具院生不发一语地站起，往后走入后一处无人车厢，其他人则毫无慌乱反应。

　　「本次行动的副指挥正在给列车长做心理建设，要他就算看到什么也不能煞车，专心直达终站。」又有一人拍拍白羽肩膀。

　　「否则让咒术学院的人随车戒备就没意义了，对了，我也是你学长喔，还记得吗？」

　　前面的座位也探过来一人。

　　「呃……」

　　他还以为对方是演艺学院，因为打扮属于同系列。

　　「你第一次去白梦堡还是我带路，小学弟。算了，那不是重点，没想到浪游预估会有的埋伏规模这么虚，单靠那位阁下就绰绰有余了，我还是在这边陪你们看戏吧！反正不是接近战，不会影响到星轨列车。」

　　这名院生真的乖乖坐在位子上不去支持。

　　「虽然我不想夸奖自己人，不过别看温大人那副娇贵样子，他在火系上还真的是天才，嗯，大概只有浪游可以和他拚一下吧？不过就算是浪游，正面和他用同系元素交战大概会输。」

　　白羽很快就明白对方说的意思，因为当他们冲进由战斗机和地面装甲车合计约数百的数组包围区域时，头顶天空如浪潮推进般转瞬染红，没感觉什么特别的魔法招式被发动，所见上空已经毫无一丝空隙，蓝天被火云取代。

　　转眼间，搭载各自研发的特殊飞行载具的各路追兵已全被院生的火网所吞没，随着敌人开始方寸大乱，天空像是着了火似地压低，瞬间覆盖住上空飞行物，一些来不及跳伞的逃生者，纷纷随着机体被裹入厚实炽热的火团中，地面部队见状，大惊之下纷纷跳车逃散甚至因此互撞。

　　在这同时，咒术学院院生们仍各展长才清空了轨道上的一切陷阱，并保障路线环境的安全。

　　星轨列车辗碎了结冰炸弹疾掠通过，随着星片般的炸弹遗骸飞散，维持着常速行驶的星轨列车冲出火网及来历不明的武装部队包围，并迅速拉开了间距朝艾杰利学园飞驰，一切变化发生在短短剎那之间，若非天幕上还播放着慢速录像画面，无从感觉方才到底历经多惊险的情况。

　　对于其他车厢的乘客，在密闭情况下，至多只会以为又是一场再平凡不过的安全旅程。

　　随着火云慢慢散去，空中竟有明明被卷入火中却未曾爆炸坠落的飞行机仍在原地盘旋，有三、四架移动速度较快的战斗机追着星轨列车尾巴一阵，但似乎被主使人物叫回了，之后星轨列车放出的监视器被发现销毁，因此失去画面。

　　对着作业完毕走回原来车厢的面具院生，其他人毫不吝惜掌声欢呼，但他只是默默地回到座位上安静不语。

　　「哇！看起来好烫的感觉，就算是障眼法也很恐怖呢！」

　　同院的学伴给他拍手。

　　「真的销毁也没多费力不是吗？我的爵爷。」

　　「不行不行，你们洛歌斯已经够拖累我们艾杰利的校誉啦！」

　　此话一出立刻引来众多学院调侃。

　　「不过这种程度的埋伏到底是饵不够力呢？还是被我们事先锁定的组织大都知难而退？任务计划中并没提到要锁定那个超级造命行踪，以防消息从内部走漏。」

　　「反正我们任务目的并不是人身托护，只是干扰想要抢夺那个造命并主动发起攻击的任何组织。」

　　身处联合任务的团队中，白羽也因为亲眼目睹了院生的真正实力，感觉到超乎想象的落差而有点泄气。

　　在位子上坐正，白羽本来还想继续询问和风部分，却下意识觉得不该在此刻提起，毕竟和风的特殊身分对于艾杰利也是敏感存在。

　　绿京被浪游学长带走，不知情况如何？白羽对巫术半点头绪也没有，若是和风成功地得到形骸，艾杰利方面又打算如何应对他的存在呢？

　　白羽无从知道，却不期然地被两人不顾一切的信念打动。

　　他或许在羡慕这种不怕伤害别人也不惧于受伤的态度，只有这样他们才能继续前进，反观自己却还是原地踏步。

　　绿京曾在白羽面前说过，生物以消耗能量作为生存的代价，伤害是种耗损，没有无害的事情，所以他无所谓愧疚这回事，因为生命的本质不会轻易改变。

　　但那意味着，他们必须成长到坚强得足以忍耐伤害本身带来的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