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42、第七章 鹰之心 (1)

　　「你们都离开。」虽然还有人愣愣看着时川浪游的遗体，不忍舍弃同伴，逆刃还是不留余地下了驱逐令。

　　气氛相当紧绷而哀伤，无形的暗色冰凉浸透每一颗心，当在场的人一一离开时，深晓却叫住某道背影。

　　「白羽，你待在这里，不会浪费你太多时间。」深晓那双晨空似的眼睛锁住少年，少年强自压抑的五官也倒映在他瞳眸中，淡紫的眼平静得就像梦里的湖泊。

　　白羽点头，举足走回学长们身边。

　　「白羽……」破流担心地低唤着少年的名字。

　　「没事的，妳和藻学长他们待在一起，等我。」白羽说。

　　温公爵本已走到门口，忽然又疾步走回逆刃与时川浪游待的长椅，垂下视线看着沉睡的青年，此举惊动了原本打算离开的人们。

　　「既然怀特温已经回来，他才是温公爵，正确地说，你们应该称呼他大公爵，我不打算使用从他与家族继承的爵位，现在开始，你们叫我萨珈。」他说完这像是宣战般的誓言，旋身走出小会客厅，不再回头。

　　琥珀走过去锁上门，右手指尖轻轻虚划了个圆，这微不可见的小动作就将整个房间由内对外封印，然后若无其事地走回长椅，深晓则不知何时移动到领导学生惯坐的位置上翘起二郎腿。

　　「白羽，看得见吗？如果是你应该看得见吧？」

　　少年迷茫地摇头，深晓一直都能看见他们看不见的东西，但白羽却不可能达到学长的境界。

　　「试着更努力一点，既然你会万叶冥响，浪游中的花毒是和万叶冥响有些类似的存在，都是术者从自己的精神世界召唤出来的幻象魔法。」

　　「那我可以用万叶冥响治愈浪游学长吗？」白羽彷佛看到一线曙光，兴冲冲地追问。

　　「不行，你和怀特温层次相差太多，连进入浪游内心世界的能力都没有，又怎能疗愈他？不过，那件事以后，能越过门扉的人确实是很稀少……」深晓带着神秘的口吻道。

　　逆刃一直微笑着，谛听身边的谈话声，却彷佛他们张口吐出的只是空气，她像个美丽的大娃娃，守护着闭上双目的青年。

　　白羽只能定定地凝视着时川浪游，并在心中想象着深晓的提示。

　　他说怀特温对浪游学长的攻击，形态看起来像是蔓生的黑蔷薇，白羽努力从精神中去捉摸既不存在也无形象的黑暗花朵，始终沉淀在小会客厅的阴冷倏然紧贴皮肤。

　　蓦然间，冰凉强化为尖端的刺痛，白羽伸出的右手抓握住一朵花刺锐长的黑色蓓蕾，他张大眼睛喘着气，一瞬胸口剧痛无法呼吸，之后，刺伤感从掌心传来，像是握住燃烧的冰针那样疼。

　　「抓紧它，然后听我说，现在浪游承受的是你千百倍的痛苦强度，因为我见到他的灵魂时，他已经快要被吞没了，小学弟，他最后的交代是，告诉你。」

　　「告诉我？」白羽不解地重复。

　　「他只来得及说这些，因此我们不晓得他想告诉你什么，不过，按照浪游的性格，或许什么都可以，只要是有关他的事情，这其中必定有意义存在。」深晓交叉双臂靠着椅背。

　　「所以我和琥珀要对你说一个大多数人都不知道的浪游的秘密。」深晓道。

　　「逆刃小姐也可以听，我想浪游不会介意。」琥珀接着深晓的话补充，金红衣纹衬托着他黝黑肤色，像是神只般威严地站立着。

　　「他一定会很介意的。」逆刃以手掌轻柔地覆住时川浪游的眼睛。

　　琥珀没和逆刃争执无谓的细节，缓缓道出。

　　「大约七年前，二十岁的浪游刚刚通过一级生考验，和我及深晓到西大陆某处非常荒凉的海角出任务。只有我们三个人，学园指派我们到当地去调查异常天灾的原因，可以的话就直接解决，和我们接触过的任务比较算是很轻松的指令。」

　　「浪游当时就已经是天赋异禀的一级生了，虽然所有一级学徽的考试内容都是机密，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你的学长如何通过审核，他通晓了千余种元素魔法的招式，其中大部分都可算入上级规模的法术，不仅驾驭技术，魔力的强度也远超乎标准。」琥珀说出时川浪游年纪轻轻的令人生畏的惊人记录。

　　「就连正统御术师也无法办到像他那样，可惜他对我的幻象魔法就没甚么才能。」深晓摇头，又朝琥珀横去一眼，用那口软嫩童嗓抱怨起来，彷佛他身畔的时川浪游只是太过疲倦正在睡觉，仍然是自己那个高傲又强悍的学弟，两位学长只是做着日常评判反省的检讨闲聊。

　　「但是，二十岁的他还不到巅峰状态，根据我的观察，他一直到今日都还在进步中。」琥珀看着白羽直言不讳。

　　白羽虽然相信时川浪游很强，却因眼界与知识的巨大差距，对直属学长始终无法产生具体的实力认知。

　　少年只知时川浪游擅长火龙召唤术，但就像字面一样，那是召唤术的范畴，并非大伙传说中时川浪游天才技艺展现的型态。

　　时川浪游虽以学长之姿教导白羽，对种种基础元素魔法有详细解释与示范，但与其说那魔法招式强大，不如说是时川浪游以精纯的魔力，加上精准得匪夷所思的技术，揉合出某种近乎艺术性的展演。

　　在基础魔法的范畴，理解精灵元素变化的本质上，时川浪游毫无疑问已经炉火纯青。因为游刃有余，寻常人很难探知领导学生真正深度在何种水平，更何况本人有意保留？

　　「为什么他不用那些已学会的魔法？」白羽有预感，深晓和琥珀正等他问出那句话。

　　「他决定封印自己的才能。这是浪游的自我惩罚，他真的是很残忍的孩子，对自身尤其如此。」深晓发出轻笑声。

　　「那次任务结束之后，一切都改变了，浪游把自己的心锁在荒芜寂静的庭园里，拒绝被任何人碰触，因为那时留下的伤口永远不会好转，我和琥珀都救不了他。」

　　「怀特温破坏了那道我们每个人大都拥有的，用来抵御现实的门锁，真实的浪游虽然强大，但拥有力量的代价也导致他的灵魂出现极为脆弱的一面，那个面貌被怀特温发现了，彻底宰割伤害。」幻法士的淡淡尾韵飘散在空气中。

　　白羽挺直背脊静静倾听。

　　「浪游受到的伤害比刀割更痛，特别是对强化过精神的术士来说，愈是敏锐细腻的灵魂，就愈能感受那种无穷尽直末稍的痛苦，哪怕□□死亡也无法停止。」

　　「别再说了！」白羽握紧拳心，他多想掩耳不听！

　　「一度，浪游曾经是洛歌斯最锐利的刺刀，攻击的锐度到了极致，也拥有盾一般的先发防御性，那就是当年浪游在我们团队里担任的位置。狙击手。」琥珀对深晓摇摇头，将话题带回那个秘密。

　　白羽无法避免地回想起时川浪游统筹的那个极之冒险的神行翼任务，几乎有想要靠自己就担下所有敌方攻击的意味，若非俄梅嘎这个反自然魔法的魔族出现，加上黎明小径的恐怖袭击，他或许会想挑战整个今川集团的防御系统。

　　「深晓侦查，我负责后援，浪游主攻，这是我们当年的合作模式，在『风暴黑角』当时也是一样，这是学园为那无名的任务地点取的名字，那里有农团垦荒的流浪民族迁徙定居，农团由逃避炎天帝国暴政的难民组成，他们在风暴黑角建立数个村庄，靠贫瘠的土地维生。」

　　「但是，风暴黑角自古无人类定居，因为那里不止有非人出没，气候也不按季节运行，时常出现强烈风暴，让当地人苦于灾害损失，一名路过的御术师怜悯他们求生不易，代为向学园通报请求协助。」

　　「其实那种地方不宜人类垦荒。」深晓昂起脸闭上眼睛回忆那次任务：「这种委托非常任性，完全只考虑到人类的立场，但当时我们三个仅是想着试试自己的能力，听从学园的指令执行任务而已，这不是洛歌斯院生有资格和兴趣仲裁的事情。」

　　「任务失败了。」

　　深晓淡得看不出任何情绪的眼睛，像水晶一般散发着冷莹的光芒。

　　※※※

　　四方一片涂夷，原本位于东北与南方的两处小村庄，此刻只剩下断垣残壁，从倒塌的木建筑与破布中，隐约可见逃难不及的尸体露出伤痕累累的手脚，杂陈于废墟中。

　　土壤被刨起，与石块同时砸下，毛皮紊乱的动物死尸，连根拔起的植物都在这场翻天覆地的浩劫中彻底死亡，有的尸体被烧焦了，散发出浓郁的臭味。

　　青年跪坐在惨剧现场，双臂无力地垂在身侧，黑发盖住脸孔。

　　他发出长而沙哑的，彷佛野兽一样的哭号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