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440、第六章 魔术历史的毒螫 (2)

　　时川浪游抬头凝视眼前的空气，彷佛画家在白纸上落墨一样，那个人就这样从现象中走了出来，彷佛到处都是他的门扉，在他「开门」之前，无人能发觉那个人即将现身。

　　望着眼前那人的面孔，时川浪游忽然轻笑出声。

　　「原来如此，和我想象中有出入。他竟然和你一模一样。」时川浪游仍坐在靠椅里，黄金时代的魔术之王亲自来见他，真是殊荣，哪怕怀特温是敌人也一样，但时川浪游就是有这种怠慢的胆量。

　　少年留着一头略长于白羽的黑发，正面看去几乎没有差异，但后方发尾垂到了肩膀背后，恰是可以束成一把的长度，那是怀特温那个时代的流行打扮。

　　同样的面孔，除了金色瞳孔以外，在学弟身上就是有点傻呼呼无防备的模样，可是……

　　真正的魔法师，光是靠眼神、唇角渲染的微笑，转动视线的角度节奏和微妙的肢体语言，就可以让相同的脸孔判若两人，后者是绝对的引人注目，彷佛钻石般。

　　那已和五官的美丑无关了，就像人类会被自然界某些闪闪发光的美丽事物吸引，那些东西和人类的□□造型毫无相似，存在感却凌驾形体之上，眼前的少年就有这种非人气质，某种精神上的强大感染力。

　　时川浪游直视着怀特温，谁也无法猜测他心中所想，

　　作为洛歌斯学院现存最后的统帅留下，同样立于决策地位，而那存在现下却直接出现在他面前，好整以暇的态度彷佛宣示主权。

　　──怀特温，才是白梦堡的主人。

　　「不好意思，让一个学生作为代表，怀特温殿下，你可跟我的小学弟长得真像！」

　　「无妨，我认可你有这个资格，作为面见我的人类。」少年微浮在空中，显现某种非站非坐的优雅姿态，彷佛精灵般飘忽，由于他周遭的防护太过无形强大，时川浪游失去定义怀特温现在形象的把握。

　　定义什么呢？他们的魔法定义也不过少数人编写出的教科书，更多佚散在兵火与文化重组之中。

　　无论什么型态，「他」都是怀特温，也可以说不是怀特温。

　　「对于白羽那个孩子，你怎么想？」同样的面孔对时川浪游指名道姓抛出问题。

　　时川浪游有许多问题想要质问，也有许多话想要吐露，但他最不想说的事情，在怀特温的问起下，却像浮出水面的涟漪，径自形成音声字句。

　　「我曾经怀疑，他是无意识被你操纵的叛徒。」别忘了，巫术也是从魔法中独立的分流，在怀特温的时代，魔法并没有这种分门别类的习惯，因此操控一个人或者无数人，让他们觉得顺着自由意志行事，正是巫术侵蚀的特色。

　　「他的喜怒哀乐，成功与失败都是自然演变，符合所有随机事件的合理或不合理常态。如果小学弟意识到你的存在，则会因此变得不自然。」

　　「哦？虽然怀疑，你还是可以把这样一个人置于心腹吗？」怀特温有趣地弯起嘴角。

　　时川浪游耸耸肩。

　　「我以为人是只相信自己，然后被自己期待背叛的生物。我从来都不相信小学弟，也不把他假设成足以伤害我的背叛者，对我来说，他就只是个学弟。但是他可爱有趣，我不在乎他怎么来到艾杰利学园，或许我也只是一个未苏醒的玩偶而已。」

　　领导学生想起他曾经在溪水边中了隐客的暗算，大意不客气地吐露心声，因此引起了白羽的痛苦那件往事，可是少年还是接受了，这就是时川浪游的本性，因此学长也会接受任何在白羽身上存在的真实。

　　这些都没什么大不了，如果学弟没错，学长就护着，如果学弟错了，学长看情况担着，这是前辈教给时川浪游的洛歌斯守则，他也一直这样料理白梦堡那些麻烦分子。

　　「回答你的问题，是的，我可以。」

　　「你说『曾经』怀疑，表示现在你另有想法是不？」怀特温又直问，现在开始才是重点。

　　「直到我看见你的长相，怀特温，我才明白，小学弟是清白的，根本没有什么阴谋，一切从开始都是你设计好的机关。不对，或许该这么说，你先是播种，然后等待收获。」时川浪游总算明白馆长的弦外之音，凯因为何对白羽青睐甚至偏爱，要给这少年许多机会改变自我，但又不愿让他靠外力变强的理由。

　　「凯因馆长说过，我比白羽幸运。现在我懂了，因为我不是你的后代。」

　　「你当然不是我的后代，我可没有性格如此顽劣的子孙呢！」魔法师的恶灵轻笑。

　　「不是血缘，灵魂的后代。」时川浪游冷冷说完，怀特温的金眸顿时暗得溺人。

　　血缘算得上什么？对怀特温这种程度的魔法师，单纯的□□只是随时会损坏的衣裳，然而他们总是有需要穿衣裳的时候，只是「大理」对所有生命都是公平的。

　　□□连系着原来的灵魂，就算是怀特温也无法违抗世界，因为他利用这个世界的所有事物，与世界同息呼吸，从这点看来他是自然生命的最高级掠食者。

　　只是任意篡夺来的□□，虽然原主人的灵魂对怀特温来说不堪一击，但他穿起这件「衣服」就会绑手绑脚，因此怀特温不意外地会倾向……量身订作一件适合自己的现世容器。

　　虽然不知怀特温当初的灭亡原因与过程，但他是个亡者已然成为不争的事实，他无法用自然方法繁衍后代，并且在这个关键过程中直接做出调整。也能这么说，当怀特温在年纪轻轻的十九岁就死去的同时，他偶然留下的血脉才终于获得自由，倘若他还好好活着，必然会把子孙改造成各方面都能继承他力量的分身。

　　包括灵魂的传承。

　　飞翼家族每一代家主的继承人都是他们储备的容器，在这个过程中，会累积两个管道的学习经验和两处同时进行的魔力蓄积，然后过渡瞬间累积前代的总和，综合年轻活力与深奥知识和不可测之魔力的绝代魔法师诞生了。

　　怀特温几岁其实不是问题，关键是他是否通过了继承仪式？还是他的死是因为仪式失败，才会以恶灵之身被解放并且游荡在这个世界？

　　时川浪游想到这种可能。

　　魔法师彷佛看见时川浪游的心声，收敛笑容。

　　「你很聪明，几乎要能接近我的收徒资格了。」怀特温说。

　　「不过，还是有一点愚昧的地方，那就是，你难道不相信『我』真的存在？」

　　「你是说，怀特温不只是个怪物的代号，他还代表了一个人？」时川浪游笑着摇头。

　　激怒他，看能否得到更多情报，这些都会是珍贵的资源，只有此时此刻，时川浪游一个人能够去争取而已。

　　「你可以不用把我想得太严肃，你想要的是我不打算隐瞒，随时都可以顺手赠送的东西。」怀特温淡然无波的表情，彷佛看穿一切时川浪游苦心孤诣的打算。

　　「那么你就直接给我吧，你想要对白羽怎样？还有整个洛歌斯学院？」

　　说与不说早就失去意义，时川浪游没期望过能在怀特温面前守住精神墙垣，但他仍然不会束手任人践踏，他会忍耐到粉碎的最后一刻。

　　「我的历史是一座宝藏，只有我的后代能触摸钥匙，谁拿到钥匙，就由谁作主，而我怀特温，赢了我的前代，因此我是我自己的主人，不是每一届飞翼族长都有这种能耐，才能和技术才是关键。」

　　「你十九岁，特地希望小学弟来破纪录吗？」

　　「傻孩子，怎么可能那么晚，你没读过我的故事？」怀特温柔和地否定了时川浪游的挑衅。

　　「他还远远未成熟，对我来说没有任何好处，但是，我不想让你们其中某些人，觉得世界可以因你们期待而运转，因此我不介意提早取回我的身体，虽然可惜因此失去的乐趣，白羽他只是我的碎片而已。」怀特温缓缓朝时川浪游伸出手。

　　「恰恰一片灵魂碎片，为了我而凝聚成长的人类。」

　　指尖赫然出现一朵纯黑蔷薇，带着茎梗与尖锐的刺，被怀特温优雅地挟在指间。

　　「你这混账……」时川浪游仍维持着原来的姿势，甚至是放松的，没有任何不愉快或紧张，彷佛快要落入梦乡的失重状态。

　　只有语言还能表达他的意志力，带着愤怒与火焰。

　　「这句话送给你的老师，他总是会告诉你们许多答案，除了真相以外。」怀特温将花茎刺进时川浪游心脏，轻柔得像是没入一块湿润的瓷土，这过程引发青年极度痛苦的痉挛，还有几乎无法压抑的叫声，直到花萼恰似别在他左胸一样。

　　「你的灵魂太过朴素了，这就当是我的见面礼吧！」

　　怀特温轻轻后退几步，欣赏自己的艺术杰作。

　　「如果你还有哀号以外的声音，我不反对你将我们今晚的谈话公诸于众，可是我们都清楚你做不到。追根究柢，这都是你自己的过错。但我衷心期待你能为我传达，因为目前没有其他我有兴趣致赠礼物的人选。」

　　时川浪游在匪夷所思的痛楚中渐渐阖上双眼，在外人眼里只是抵抗不了疲倦而陷入睡眠。

　　怀特温说得没错。

　　魔法师只是在他的旧伤中放入时川浪游无法再忍耐下去的花毒，那是很久以前就根植在灵魂深处的剧痛，除了封印以外，他不知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