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94、第二章 龙章凤姿 (1)

　　掌厨婆婆经营太上丽阁多年，一心追求技进于道，但她现在却有了更关爱的目标。

　　掌厨婆婆一边看着破流忙进忙出地端出她引以为傲的配餐与花果雕饰，神态是那样专注，令她心底某处柔软疼痛起来。

　　明白破流这小女孩儿待不久，不可能永远留下来陪伴孤独的老太婆，她既想专收了太上丽阁差强人意的生意，与破流多多相处，又害怕如此一来便无名目让破流到太上丽阁帮忙，那孩子也有自己的家要回去。

　　「小流。」

　　「是！婆婆还有何吩咐？」破流两手端满盘子，灵巧地旋身。

　　今晚有个贵客包下整间太上丽阁，正好给生意清淡的太上丽阁一个转机。

　　要知掌厨婆婆主张高价位的精致美食，若要品尝真正太上丽阁的料理排场，自然得诉诸预约，但是为了平素心血来潮登门的客人，也得随时准备拿得出场面的点心和套餐。

　　尽管泷家那类权贵客人预约的大宴带来较多收入，整体营业额对掌厨婆婆而言至多不过打平耗材聊有些余裕而已。

　　然而说起太上丽阁的主人，其实也只是个钻研厨艺成痴的老妇人，众人不知掌厨婆婆的本名，于是自然而然这样称呼她，太上丽阁的菜色多变，却又有着统一华丽风格，以及主张严格典雅的布菜方式，配上天外云居隽永茶香更是许多名人会商时津津乐道的享受。

　　不过距离太上丽阁鼎盛时期已经是二十年前的往事了。

　　破流对于太上丽阁逐步走向衰败的现况看在眼里，只觉有点担心。

　　掌厨婆婆不是甘于放弃餐馆经营回到地面养老的性格，但门前冷落景况，却让破流见不惯何以那些有钱人铺张奢侈，却任掌厨婆婆朴素终日，无所依靠。

　　因此，今晚的贵客，不巧破流还认识，当下她脑袋里仅浮现一个念头──往死里削、削、削！

　　「今晚可否睡在婆婆这？婆婆有东西想给小流看。」

　　「嗯，好啊！」破流没想太多就答应了，然后又道：「婆婆，今晚客人是我朋友，他说独自享宴太无趣，央我陪他说话，破流可以和他小聊一下吗？」毕竟她还有打工中的矜持。

　　「聊天？小流，妳这么善良不知那些男人心底打什么肮脏主意，老身不差这点钱，要我阁内的女孩儿去卖笑，若妳说不出口，老身去赶走这登徒子！」掌厨婆婆一听登时大怒，手上调羹转眼换了把剁猪骨的平口厚刀。

　　掌厨婆婆平生最恨那些醉翁之意不在酒的客人，在太上丽阁却不为赏凤用餐，专门追着她布菜的女孩子跑，早让掌厨婆婆不知撵走多少猪头。

　　破流微笑着摆手。

　　「不不，那人真的是我朋友，长得丰满也挺有钱的，一张嘴馋得像饕餮似，多少美食都吃不够，我才介绍他来这里，婆婆妳尽管煮，他说钱不是问题。」

　　掌厨婆婆听了破流开解后才脸色稍霁。

　　「既然如此，小流妳也别和那人聊太久，女孩子家，要提防那些不要脸的男人，尽管装得斯文有礼，骨子里个个都是急色鬼，专拐人家闺女，简直是丧尽天良，无耻至极！」

　　破流连连点头，一路点出了厨房。

　　进了景观最好的厢房，从对内设计隐蔽的小窗看出去，正好可将位于太上丽阁中心的泉水造景遍览无遗。

　　慢条斯理地把碟子放上矮几，慢条斯理地倒着香气四溢的杏花酒，直到厢房里的贵宾忍无可忍地低吼。

　　「妳刚才到底跑去哪了？」极天丸很自然地握拳捶桌，但力道轻得只让切块瓮子鸡微颤，显然是有某个理由让他克制下来。

　　「啊？你这是什么口气这么糟糕，我是去帮你上菜来，这是我的工作。」破流按部就班动作完毕，跪坐在极天丸几前，观察露出饥馋目光的对方。

　　「你会用人类的筷子吗？」

　　「废话，本王岂会不如你们这些小小人类。」一、二、三、四、五、六，总共有六个碟子，极天丸面对连用胡萝卜雕成的火凤凰皱眉，显然是太神似了，但是肉香勾动了非人崭新的食欲。

　　也只有人类会大费周章地在进食上变换花招。

　　「怎么吃？」停顿许久，极天丸说。

　　「随你高兴，配米饭也行，旁边那些是装饰，总之觉得好吃就吃光，掌厨婆婆会很高兴的。」少女耸耸肩，回答得很轻松。

　　那日，极天丸又来找破流，正代替外出点收食材的掌厨婆婆看守某道料理火侯的破流，意外发现极天丸用某种迷惑又坚定的眼神打算动手，花了很多无用的威胁劝退想掀开炖锅的极天丸，并用另一个灶翻热剩下的蛋炒饭给他，没想到这个真龙贵胄低头毫无异议地吃光了。

　　破流看到那时的极天丸，脑海浮现被继母虐待的小孩这种不正当幻想。

　　「喂，你们鸣琅都怎么准备给王族的膳食？」

　　「用三尺见方的水晶盘盛满新鲜猎物，按照季节不同变化，问这做什么？」

　　破流继续幻想，一条银龙盘在一堆鱼虾旁，张口大啖活跳跳的生鲜食物……

　　「生食吗？」极天丸瞪了她一眼，也对，要水族生火煮食确实有点那个，再说那些脱线的老臣子，好像对很多事情都有种过度天真到超出某个限度就集体装傻。

　　「你从小就这样吃吗？好吃？」

　　「不就是那个味道？」答这句时，极天丸刚好咽下最后一口蛋炒饭，表情并无吃饱的畅快，碗底晶亮不见饭粒，先别提极天丸同样很正常地用调羹进食，大出破流幻想中以利牙撕裂猎物的野蛮，过程中也无发出不雅的刮动声。

　　「人类的食物味道怪了点，不过还可以。」他顺手抽下髻上发簪，末端镶着一排由大自小的黑珍珠，至巨者胜于人类拇指。

　　「本王没有人类票卷，权充餐价。」

　　呃，这只是一碗冷掉的蛋炒饭。

　　破流没想到极天丸脾气虽不好，教养却好得这样一板一眼，连破流说只是请客都无法推却那支看起来就在说「我很贵」的发簪。

　　「那你要不要再来这个饭馆正式点一次餐，我会和太上丽阁的掌厨婆婆说你要来，你刚吃的就是她的料理，你的发簪可以抵很多很多菜让你吃饱，这样就打平如何？」

　　极天丸歪着头，破流说的是原本鸣琅王族的他绝计不为的举止，上人类餐馆？

　　但是炖锅里的味道似乎又比他所尝的要好，却被破流以客人预定为理由挡下，现在是只要当客人就可以吃到？

　　「好吧！」

　　闻他首肯，破流在心中吁了口气，准备晚上遇到逆刃学姊请她鉴定发簪价值，或是会不会变回鳞片之类，换个角度想，龙的鳞片应该也蛮值钱吧？这样掌厨婆婆就可以暂时不用担心生计了。

　　这就是极天丸会出现在太上丽阁的理由之一，否则这附近据说能观凤鸟，极天丸怎么可能会爱来死敌出没领域？除非是为了讨战。

　　破流笑瞇瞇地看极天丸把菜吃下肚，根据逆刃学姊的估价，那发簪真是价值连城，虽然说这是人类的角度啦！看极天丸模样大概只当小玩意用，不过他吃完以后就不能反悔了，而且掌厨婆婆的料理本来就是很美味的。

　　说得比较深刻一点，就是没有考究下必然的匠气，就连家境普通的破流应掌厨婆婆要求试吃，也不会觉得在吃贵族料理而感到心境差别，进而战战兢兢，只是单纯感到新鲜好吃。

　　「喂，女人，本王查到那位姑娘下落了，她果然在广雅昆仑内，本王明日想去那位姑娘家拜访。」话说，正常的语法原本不该如此断句，但要极天丸软语请教同为女子的破流攻略方针更加天方夜谭，龙王的凄厉眼神让破流装傻装得颇有压力。

　　「太唐突了，我看不太好。」

　　「何解？」极天丸最讨厌有人忤逆他，可这怪女人显然乐此不疲。

　　「听好了，」破流一肘子压着桌面，托腮悠哉且不负责任地发言。

　　「我们女人『最讨厌』明明不熟又直接到面前要求互动的男人，这种情况就是变态跟踪狂！再说你之前还想抢婚，这根本是犯罪行为！」

　　只是破流没说，长得帅又有钱的对象例外，凭极天丸的人类化身，很可能会有一海票少女眼冒爱心地追随吧？

　　可仍在记恨被掳的破流才不打算鼓励这个龙王嚣张下去。

　　「要彬彬有礼，按步数来。」

　　「如何做？」极天丸震慑于破流权威神情，忘了计较她大不敬的口吻，也忘了比较破流的表情版本与其说是少女期待娇羞，更像是某种老手的姿态。

　　「首先，当然是要了解一个人的大概生平，才有话题可以更进一步啦！」

　　「而且你又不是人类，要知道我们人类对血统也蛮计较的，在你不了解对方是不是能接受这种性向的人以前，应该以朋友为目标会比较安全吧？」

　　「她不怕我的真身。」极天丸想插入辩白。

　　「错！友情能容纳的范围很宽广，再说她不怕也可能单纯只是不把你当人看，这表示你完全不是她考虑对象的标准。」

　　「但是，刻意隐瞒身分又太狡滑了，既然她看过你两种化身那这点也不成问题，只要坦率有礼地制造机会见面就好。话说回来，她在广雅昆仑上，那到底是做什么的？」极天丸总不会逊到还是零信息，因此破流又问他，大抵看态度也知道他查到些什么了。

　　「那位姑娘也开店，距离此处约四十里。」

　　「咦？那不就在来这的路上？你知道她的名字吗？」

　　「茶茶。」

　　「那她是单身吗？」破流沉吟着，不失为可爱的名字，这个极天丸一定是外貌协会。

　　「不，有何干系？迟早有天我会灭了那银发害虫。」回想文理的调查报告，极天丸扁眼，煞气满面。

　　不是单身喔？这下问题大了，破流可没那么缺德要他去介入当第三者。

　　人家感情好不好，是人家的问题，如果变心，那就是当事人的问题，说来说去，就是能不能厘清感情关系的症结，和先来后到无关。

　　「没风度。」又劈了龙王一下。

　　「你这样连朋友都当不了，还没开始就输人家。」

　　「什么？」极天丸立刻被激怒了。

　　「人家有对象又怎么样？她还是原来的她呀？如果你真的喜欢人家，就应该以让她的人生幸福为目标，当朋友不会抵触这目标，但是破坏她的人生，你想看看……你当初是为什么喜欢她呢？总不会是喜欢她家破人亡的模样吧？」破流摊手。

　　极天丸虽不乐意但还是听进去了，他一想到茶茶失去笑容就感到不快，但是，未必不是由他让茶茶更加幸福啊！

　　「我知道你在想什么，这完全是你自己的猜测，如果茶茶对他伴侣是真心的，你是不是非人根本都不影响后果，如果她以后会对别人动心，那是另外一回事，你应该像个君子恪守本分。」破流摇着手指道，这个龙王在打啥歪主意，她一眼就看得出来。

　　「说来说去妳就是要本王不轻举妄动就是。」极天丸不悦道。

　　「你知道就好。」破流回答后又压低声音。

　　「还是你迫切有□□的需要？」

　　咖嚓！鸡骨头被咬断的声音。

　　破流知趣地退到内窗边，免得极天丸下一口咬的就是她的脖子。

　　她顺势往窗外透口气，厢房对内的推窗筑得小巧，几乎只能算是窥孔，回廊在楼外侧，举凡赏月或布菜，破流都是从靠外的走廊进出，至于这对内的窗户，则是观看楼底的泉池专用。

　　掌厨婆婆在太上丽阁内引入律泉水，池心以青石老杉堆了个迷你小岛，池边则杂以奇木怪石，从一楼虽也可凭栏观赏，但几乎都被苇草挡住了，想要观看奇景的客人往往包下高处厢房。

　　这一望，她久久目不转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