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93、第一章 访人情 (3)

　　千虫载着两人飞了许久，广雅昆仑虽是飞岛，地势却颇为险绝，原先就悬在天上，再飞高些更偏离了飞岛本身固有调节天候环境的力场，气流会回到高空自然状态下的混乱寒冷，因此白羽号令千虫贴着树梢山壁徐行，也好让茶茶就近寻找黄裳下落。

　　终于，那玉佩在接近群峰层迭间一处苍翠掩盖的河谷，浮现出笔划复杂的篆字。

　　「找到了？」白羽低声问，暂时降落，再远是人迹绝踪之处，由许多无名生物盘据，散发着令人不快的负面气息，远离为妙。

　　他想要召唤万叶冥响的共鸣变得容易，显示自然环境已经改变，也和地面上的魔法通行区不同了。

　　这就是所谓灵山效应吧？白羽感觉全身毛孔都打开了，精神也像是大梦初醒般透澈轻松，但是在这里练习魔法就失去磨练精神的效果，在科技区附近也能保有实战的强度，就像学长们那样克服环境的限制，才是真正厉害的榜样。

　　就连现在，他们附近都有不具形体的微小生命好奇地窥视，像其他被艾杰利划为禁区的众多地域，一千多年来不仅未开发，反而更加野生，星轨列车止于北部的学部，欲南下的铁路轨道都必须绕过艾杰利边缘，从安全区域钻营路线彼此接驳，迄今直行路段仍开通困难。

　　茶茶紧握玉佩，苦笑回道：「也有可能只是他遗留下来的物品。」

　　她企图在满是青苔和植物的四周开出路来，不放弃往前进，一心找寻行踪成谜的夫君。

　　「夫人，若不介意请抓住我的手，我带妳走过去。」白羽聚集着翔踪术大致需要的风属元素，等茶茶隔着袖子抓住他，两人便轻飘飘地浮起。

　　茶茶对此曾讶异地轻叹一声，又感伤地说黄裳也曾带她如此在森林间穿越闲游。

　　落在横生枝干上，白羽确定茶茶已站稳了，低声对树魂们下达指令，繁复厚重的枝叶技巧地分开一道缝隙，前方出现短瀑汇流的一处泉潭，潭中人影相拥，水雾弥漫而显得模糊。

　　白羽毫无预警自我厌恶，他往往慢许多拍才发现自己的迟钝。

　　这样难道不是因为好奇就带着陌生人进行征信社般的举止吗？他学魔法是为了自保，并非拿来做这等偷鸡摸狗的方便法门。

　　但一见到茶茶哀求的模样就心软了，即使她真实年龄大到可以当母亲，但被姊姊耳提背命洗脑要爱护妇孺的习惯，却让他没办法硬下心拒绝，竟连那黄裳的真实身分和实力都来不及想清楚就行动了。

　　移动站姿挡住茶茶视线，白羽转身想要阻止她。

　　人为了满足好奇，往往要付出代价，哪怕代价并非自己期待准备好付出的内容。

　　「什么也没有，我们回去吧！」

　　「我不信，那里有人，是我夫君吗？让妾身看明白！」

　　见白羽不欲相让，茶茶松开保持平衡的藤蔓，想要推开他，一个不稳却要跌落数丈之高的地面，白羽大惊伸手揽住她，却让茶茶抓住机会，越过白羽手臂看到了泉潭内的暧昧光景。

　　风推离了雾气，偏巧露出男子白皙精赤的背影，衣物褪至腰间，银发散落肩头，正扶着女人细腰将她举出水面，□□的女人满头红发随水瀑飘浮于空中，显然不是人类，正娇笑着搭住黄裳肩膀，妖魅地仰直下颚。

　　他们无视伦理道德，放肆地调笑，用着无人能解的奇妙语言，浑然不觉有人正窥伺着，或许就算明白了，也当作无所谓。

　　『凡妇！汝妄入仙境，汝无知愚妒，自个儿掂掂斤两，明白便予本尊退去吧！』

　　共鸣的声音忽然在茶茶脑海中响起，她浑身一颤，心痛如绞。

　　妖精用纤细双臂环紧沉醉的男人，张开紫红瞳仁得意地穿过枝叶缝隙回视，自口中呵出更多水气，重重覆盖住黄裳，妖气之雾朝白羽所在的枝干飘来，万叶冥响的树魂们纷纷表示不快而退却。

　　白羽不慎吸入一点水雾，顿觉头重脚轻，险些连同怀里的茶茶一起摔下树，勉强用魔法飘浮落地站稳了，扶起满脸水痕的茶茶，低声呼唤。

　　「千虫，过来。」

　　万叶冥响毕竟不是正统结界，挡不下勾魂摄魄的迷雾，白羽趁自己还没失控，将茶茶放上千虫颈脊凹陷处，一手牵紧茶茶以免她翻身滚落，他只能无力地也倒在巨大的式神背上。

　　「快飞……飞得愈远愈好……」

　　过于轻忽，他不但未曾了解广雅昆仑的环境结构，对于这里的非人资历也不熟悉，只是吸入一点雾气竟然就如此狼狈！以他现在这种晕眩程度，根本不剩下足够精神力来驱动魔法，只能任人宰割。

　　周遭树林彷佛注入生命，变得巨大、摇晃，竟有无数视线包围他们的错觉。

　　对方出手之快狠准，让没有战斗心理准备的白羽体悟到他的天真和愚蠢。

　　白羽只希望其他来意不善的生物未寻迹找过来之前，他们能够及时离开这处溪谷异境。

　　不知飞了多久，在一处云雾飘渺的草地上被千虫放下，那酒醉似的晕眩才慢慢平复，白羽翻身撑起四肢，却只能跪趴在草地上，全身酸软无力。

　　他着急地爬走了几步，才发现茶茶正痴痴地坐着，眼神望着白蒙蒙的雾气。

　　「茶茶姑娘……」他知道她在哭，却不知该说什么才能安慰对方。

　　他的父母对彼此都很专情，从小时候开始，白羽就觉得相知相守是理所当然的事，渐渐长大了，才知道从一而终并非常态，能被歌咏的事物，包括理想的爱情，通常都是反常的。

　　而他太年轻，不懂得情爱的缠绵，只是隐隐约约自我警惕，远离这种劳神烦心的关系。所以，当看到旁人为情所苦，他只能跟着手足无措。

　　已经走过风风雨雨，终于要生下两个人的爱情结晶，为什么现在才要变心呢？

　　「对不起，谢谢你，白羽先生，妾身是找到夫君，也明白了。」她用袖口拭去了眼泪，才转身微笑望着少年。

　　「你真善良，不用因此难过啊！」

　　「最难过的，是茶茶姑娘。」白羽叹了口气。

　　「或许，他被妖怪控制了，对方比他更强，令夫君身不由己……」等等，这个理由他用过了。对于这种情况，真是应付经验不足。

　　「人也好，非人也好，都是被自己控制着啊！心想要变的时候，就算没有风，也会主动拨起涟漪，往外逃跑。」茶茶抚摸着腹部。

　　「妾身好爱这孩子。裳很温柔的，他不会对我们不好，只是妾身从来不理解那个人而已，不懂一个人，竟也能爱这么多年。」少妇站起来，对白羽福了福。

　　「请带妾身回去吧，店里无人照顾生意不好。」

　　「为了孩子就要妥协吗？」白羽冲口而出后才发现这句话太鲁莽。

　　本以为黄裳密会对象是兰宁，但刚才又想到其他矛盾处，兰宁与白羽素昧平生，更对黄裳不熟，才会连名字和上哪找人都不清楚；白羽又看到了他的爱人是邪艳的红发女妖，显然这黄裳牵扯了不只一个异性，想到这里连白羽也快混乱了。

　　「对不起，在下失言了。」

　　但他不喜欢说一套是一套的伪君子，也许那黄裳真的是修炼有成，但也可能后继无力，心性败坏了，这不是啥罕见的情况。

　　从茶茶的前言判断，黄裳还有狐族血统，也就是狐狸精，认真说起来，谁勾引谁还是未知数。

　　「这样难道不能说是为了自己吗？」茶茶苦笑。

　　「妾身已无退路了，当年，我斩断人情世故的一切，纵被无情弃，不能羞。」

　　白羽默然。

　　人与非人之间的爱恨情仇，比起需要出生入死的冒险任务要让白羽更为难，理智上他不该介入，也没有介入的兴趣，但情势所逼，他已经被迫牵扯上了。

　　兰宁。

　　倘若她知道要找的公子不但有个怀孕的妻子，还和其他女妖偷情，而且可能存在更多隐藏情人，她又会怎么反应？

　　继续这样发展下去，这张情网不知还会沾黏多少？

　　这时的白羽已经隐约有了相当糟糕的预感。

　　除了茶茶的确是柔弱的人类，白羽不放心她在这场风波中的安危，那些非人或有非人血统正在走不伦之路的家伙，谁弱谁强，万一起冲突的后果如何，他连想都不敢想。

　　白羽相当后悔思虑不周，带着孕妇做这么危险的旅程，还看到不该看的东西。

　　而且，他来广雅昆仑，应该是要帮东方学长打工，现在已经不知道算是打哪门子的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