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23、第二章 恶灵舞踊 (1)

　　目前警联第十三分局在咒术学院杰出院生通力合作下，很快利用残留人手重新组成搜索队，即使其中大多数成员都已因不眠不休的工作而眼泛红丝，但分局的精神支柱都司局长发话要领队出马，不啻一剂强心针，立即完成总动员。

　　对于这位少年局长，第十三分局的人不但与其有革命情感，偶尔也会陶醉在对方那种因为年轻而更加炫目强化的正义特质和领袖魅力中，鹰宫都司让他们见惯了犯罪与暴力血腥而迟钝的人性再度热血起来，愿意跟着身先士卒的少年去拚斗。

　　举目气氛热烈高涨时，有个人依旧保持着冷漠的态度，或者说更加令人不敢亲近了，此人便是咒术学院的藻。

　　邻近出发前的午夜，金发院生对时川浪游附耳传递了几句秘密讯息，在这之后，三位院生连同男孩时川荻在内跟随搜索队出发。

　　或许是长年有人类膏脂滋养，在夜中透过照明看去，总觉得墓地青草特别翠绿，即使遭到警联分局仅剩的九名警察用探矛和长靴摧折，依然强韧地抬头挺胸。

　　紧急搜索队暗夜疾行，到达东边墓园铁栏后，惊动了几只在附近树上筑巢的乌鸦。

　　这才感到这座荒废墓园比想象中要大，毕竟也是两、三百年的遗迹，一半以上的墓地除了沉睡的古人外已经没有新成员入驻，随着支持教会的家族没落，逐渐变成治安死角，一处警察刻意巡逻仍孳生许多怪谈的恐怖地带。

　　如今看来，当初只是让两个警察搜索，着实力有未逮，夜之妖氛下，当时负责的警察到底真的有进去搜寻，还是在栅栏旁边探一下就走人都说不准。

　　「好，各位，分成三组搜索是否有新土挖开迹象。」

　　鹰宫局长拉整一下制服外套，娴熟地下令。

　　「局长，请命令他们关掉探照灯，这些照明机器会干扰到墓地居民的安息，对大家深入这里搜查证据恐怕有所阻碍。」

　　强光打在藻的玉容上，显得极为美丽炫目，一时间连局长也看呆了。

　　「局长，这个提议……」

　　几个警察自从踏入墓园外围就隐约感到不对劲，有时手上像是沾了冰凉黏液，又有陌生脚步跟在自己后面，搞得谁也不敢殿后，纷纷挤向最敬爱的局长和三个从艾杰利学园来的院生后头。

　　但嘴上说不信邪的科技公民，实际走入这处特殊墓园后开始动摇，几个出身外郡或拥有信仰的警员，更是纷纷拿出护身符喃喃念着经文。

　　「入境随俗，大家转开小灯，这方面藻先生他们比我们有知识。」

　　局长知道中央星城有些地方特别阴森古怪，即使已经是号称科技城了，但鹰宫都司自己清楚，环境没有纯到那种程度，原本能发展科技的地区就已经相对罕见，因此中央星城以外的人多多少少都能接受魔法存在，不管魔法有无进入他们的生活，毕竟那不是不可能发生的事。

　　可是，星城人有一种独特的自尊心与科技观，加上魔法一般情况也很难在科技区验证，所以大多数人不仅不信，还相当排斥，遇到科学不能解释的超自然现象也会竭力去合理化或掩饰。

　　然而事实是中央星城有些特殊角落每逢几十年就会不规则地变换区域，进入该处则科技物品立即失效故障，科学家称之为「失控的自然力」，魔法使用者则叫做「灵枢点」，在这里，时川浪游也无法用商业计算机强大的区域扫描功能更进一步确定墓园里是否有他们以外的活人，只能勉强锁定墓园东区最为可疑后，局长心里就有谱了。

　　又是超自然因素插入作祟的案件。

　　突然间，一只枯槁手掌放到妖的腰侧，妖不明就里低头一看，光秃又疤痕累累的头颅一下子映入视野，左眼翻成死白，那颗瞎眼正对着自己。

　　「有鬼啊！」大叫一声跳到藻身上，妖簌簌发抖，顺道把其他人也吓了一大跳，时川浪游连忙蹲下来安抚年幼的时川荻，时川荻摇头表示没关系，看样子还真的不甚害怕。

　　不过是守墓人，鬼叫什么？

　　局长后面也有看见矮小驼背的可怕守墓人而抱成一团的警察，看守墓地的老管理员因为太矮构不到妖的肩膀，才退而求其次将手搁在他腰部，企图唤起对方注意力，没想到效果出乎意外地好。

　　「啊！藻！有妖怪！救我！好可怕！呜！」

　　妖两脚夹着藻的纤腰如蟹钳抵死不放，双手则抱着他的头，姿态不雅也就算了，一头乌丝跟着覆在藻细致脸蛋上，和银边眼镜纠缠不清，看得出藻的印堂上乌云愈聚愈多。

　　「你不就是妖怪了吗？」

　　以摔角招式将妖用力丢到地上，数把手术刀瞬间脱手飞出，若非妖滚闪得宜，只怕身上难免多出几个洞通风。

　　「对喔！我自己都差点忘了！」再次重申，妖的确如他的名字，是拥有妖怪血统的混血人类。

　　对吵闹声习以为常，时川浪游将宛若幽灵般现身的老者引荐到局长面前，不理开始你逃我追的妖藻二人。

　　「请问各位先生这么晚了来墓园有何事情啊？」管理员沙哑问道。

　　「我们是警联的人，来这里调查。老先生是这里的看守人吗？」局长亮出证明文件，老者点点头，也不知是否看懂证件。

　　「你们政府有心要来查案，老朽自然不敢阻挡，将科技灯关掉是很好的决定，在这里，任何科技产品都会让亡灵更不平静。」

　　眼神流露轻蔑的管理员将警察和制服笔挺的大人物全部算入政府一语，看得出他并不怎么欢迎权威人士。

　　「那么烦请老先生为我们准备几盏煤油灯，劳驾了。」

　　局长温婉道，比起一些只知盛气凌人的中央星城官员十分不同，让本来想拿出普通油灯让他们被亡灵或活尸惊吓个够的老人，心念一转决定给予众人自己备用的专属油灯，至少行走墓地里，妖异会因为看到熟悉光芒而不敢太过放肆。

　　「在这里分手吧！」局长指派道。

　　局长组自然是囊括了瓦德法医、时川浪游一行，他们此刻的所在地大概是所有墓区中规模最大且豪华幽森的地方，据说部分建筑还是从前郊区豪宅，难怪可见几栋破屋立在放眼望去的树林中，混着风声放出哀鸣回响，配合局长的解释，他们得知还是鬼片的热门取材景点。

　　走了一段路后，时川荻手中握着局长给的棒棒糖，舔得兴高采烈，行人老少相杂，不约而同保持谨慎地分开墓园小径的长草前进，将对话减至最少。

　　藻一手若无其事拈着手术刀，沿路暗暗解决掉钻出土攘想拉扯生人的苍白手臂，妖则负责提灯，以咒术学院特有默契，和时川浪游分别行走在队伍前后，不着痕迹将局长、瓦德法医及时川荻护卫在安全范围内。

　　「藻，这油灯火焰怎么是荧光绿，好诡异喔！」

　　更正，妖这个大嘴巴总是不怕死地朝活动死神藻趋近。

　　见藻冷着脸不予理会，过了一阵子妖又改聒噪同样戒慎不敢大意的时川浪游，只有他看来是最轻松写意的一个。

　　「浪游，到了没？拜托……我背上已经爬了一堆东西了。」

　　非人体质让妖很容易吸引来一些浮游灵或动物灵，不自在的院生小小声对时川浪游说。

　　「不行，这里的气很乱，我感应不出来。」

　　藻闭眼深呼吸，灵质虽好，但不保证在一堆充满幽灵叫嚣的环境能够听出什么线索，学习魔法不等于他们是专业灵媒。

　　可怕，这里不知存积多少伊于壶底的古老灵魂，混乱而迷惘，或者执着徘徊，甚至连形体都支离破碎了，它们感觉到闯入的活人中有能看见自身的人类，纷纷受到吸引而聚集，也因为墓园本身就建筑在更加不可考的古墓上，深土下还有异形气息，尽管非常微弱不明显，却也影响着表层的幽灵群。

　　到处都存在这种幽冥区域，中央星城或许还是最不缺乏的地方，但御术师不会特别插手，关于人与非人之间，有时候彼此都需要一点容忍才能保持危险平衡。

　　只要那些异形能收敛行迹，咒术学院的院生应对作法如现下，稍加威吓而不张扬地带过。
　　「在这里搜证有如大海捞针。」局长迎着薄雾弥漫，在冷风中叹息道。

　　不少案件都是在乍看不可思议的谜团里捞出凶手来，一种天生直觉让局长相信在特别时机，使用正确手法，就能跟上凶手的行动节奏。而这灵机初动的时刻就是现在，与这些咒术学院院生连手侦查，比等到白天向上级调到人手后再地毯式搜索墓园，收获可能会大得多。

　　局长有预感能在墓园里发现凶手的蛛丝马迹，他的预感一向都很准。

　　「不如站在这里等吸血鬼来咬，然后将它们赶回巢去，这样就知道路怎么走了。」

　　时川浪游开玩笑道。

　　说起吸血鬼，三十年前，也就是《噬夜》剧情里的真实作案时间，中央星城吸血鬼还真不少，奇怪的是周围混乱的贫民窟甚少传出吸血鬼伤人事件，反倒是整齐清洁的公民区时常有吸血鬼游荡，然而不是内行人还真看不出来吸血鬼与常人的差异。

　　肇因媒体把吸血鬼当成都市传说大幅商业化，以及部分反科技人士及传说爱好者的盲目吹捧，使得人们没有发现与异类共同生活的可怕事实，原因只是单纯基于「不相信」而已。

　　再者，倘若计算异形们刻意融入人类生活圈而随之增加的发现困难度，就不难理解即使是正统的魔法继承者，御术师们也不会刻意插手这种处于能力死角的危险。

　　「鹰宫局长，你应该知道，很多时候我们学园的人，来帮忙的地点就是『中央星城』。」

　　如果没出事的可能，又怎会出现登记在案的任务纪录，还是相当频繁地发生在同样的地方？

　　依照历史背景推理，这种规模的墓园理当聚集了一些吸血鬼，至少也是些喜爱吃人类尸体的家伙，不过中央星城属于科技发展区，加上吸血鬼行踪隐密，一般居民仍是不大相信科学可创造一切的中央星城，竟有吸血鬼出没。

　　然而方便于发展科技的地方和能使用魔法的地区，严格说来都不能算是「正常」的地带，如果还要区分吸引来的异物种类，魔法世界因其保留野生环境的特色本身会吸引较偏向奇幻的生物，而科技区却容易聚集亡者和生死形体暧昧的怪物，后者要更难为人察觉。

　　「或许吧！」局长出乎意料，并未太刚硬地否定，当然都和咒术学院的人合作了，事到临头又质疑对方奠基于超自然的力量和学问也显得矫情。

　　「嘿！你不是不相信有吸血鬼？」时川浪游打趣。

　　局长不发一语伸手拉开领带，两道牙痕印在颈侧，虽然收口了，月白疤痕仍让人心头发冷。

　　「这是两年前逮捕一个有『紫质症』（porphyrin）的犯人留下的纪念，或许有种存在，你们称之为『吸血鬼』，而对我们只是患有罕见血液遗传疾病的犯人。」

　　再度整理好衣领，局长轻笑。

　　「文化差异，可不是？」

　　「我懂你的意思。」

　　时川浪游也笑了，在吸血族起因和外来动向尚未查明，或取得协商平衡前，贸然发动猎捕吸血鬼绝对后患无穷，目前勉强相安无事的局面，虽不满意但仍可接受。

　　对于外表骇人毫无疑问是妖怪的不死族系如活尸、食尸鬼等等，由于辨识伪装的困扰较低，反而对有能力的术士来说问题相对变小，仍保有人类性格和能力的吸血鬼还有所组织时，那就非常棘手了。

　　「不过，现在要怎么找出目标倒是有点麻烦。」

　　《噬夜》剧情至此已经相当模糊，当自身也成为剧中人物时，竟有种分不出故事与实境的混合印象。

　　「大哥哥你背上有什么东西动来动去？」时川荻对着妖说。

　　妖低头看小男孩。

　　时川荻将棒棒糖含在右颊，接近妖以小手从妖背上抱了某个只能看见空气的无形存在。

　　时川荻异军突起的举动吸引了众人目光，只见时川荻和那团空气低声交谈一阵后，冷风掠过肌肤，钻入妖所提的萤绿油灯，转瞬引了火焰窜出，碧色浮焰在空中打旋徘徊。

　　「它说要替我们带路。」鬼火上下划了几个圆，飘飘荡荡往左前方飞去。

　　除了瓦德法医微现惊疑之色，众人皆毫无异议，吓呆……也是认同的一种形式。

　　「也好。」时川浪游支颐道。

　　仔细一想，在公园遇上这小子时，他曾看到时川荻对形体模糊的影子交谈，连动物灵也能沟通，当真有几分潜力。时川浪游望进小男孩深遂黑眼，确是一双能视异物的好眼睛，但也容易因与众不同惹来麻烦。

　　普通情况下他们不是不能找鬼魂沟通，可目前存在于《噬夜》世界中的小男孩，看来比他们要多出几分与超自然存在的联系，正如时川浪游怀疑的，他们的能力在凯因操控的模拟实境世界中，可能被调整到不如一个小男孩，这种机率也不是没有。

　　循着鬼火穿过墓园深暗处，来到离青野小学不远的墓地边缘，该处虽然较现代化，但论位置却是最不受人瞩目的角落，沿途气氛诡谲，连守墓人亦不敢随便进入。

　　鬼火忽然爆炸消失，众人面面相觑，这里比起他们起始搜查区域要整齐得多，不知为何阴冷感更重，脚下隐隐感到潮湿土壤黏着鞋底。

　　四周草丛若有动静，瓦德法医抽气倒退一步，引来局长注意。

　　局内的老法医平日面对满地断肢血污的斗殴现场面不改色，今日却一反平常，显现有些浮动焦躁。

　　「这是什么？」

　　被绊到脚的妖停止走动，本来要踢开哪根不长眼的木头，用足尖挑起障碍，反而觉得障碍物依大小重量形状判断，有些像是人手。

　　夜凉如水，冷风寂寂。

　　人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