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70、第四章 盛装 (1)

　　『环状撤退路线确认完毕，通道正常。』

　　『坐标A-47，C-6，C-5，伏兵清除完毕，改置入原始伪装讯息干扰。』

　　『四元封界大计算机核组「瑟斐」（Sophy）执入监控程序，管理者进入主系统更新完毕。』

　　『结界阵图展开隐藏完毕，不过学长，在广雅昆仑布置阵图不是违反校规吗？』

　　「不用担心，只要替我们观察阵图的运作状态就好了。」

　　「妖藻启程了吗？」

　　『正从预定路线出发，十七分钟后和目标发生接触。』

　　「藻，妖的情况如何？」

　　『……』

　　「……」

　　『他要敢吐半个字，我让他下半辈子什么都吐不出来。』

　　「看来是没问题了。」

　　「隐客，你真是咒术学院的好朋友，连瑟斐也挡不了你，要是你是魔物，学园恐怕要完蛋了。」咒术学院的领导学生，用感慨的语气对这个干起坏事就和呼吸一样自然的友人说。

　　『好说好说。』彼方的友人传来愉快轻笑声。

　　时川浪游手握通讯仪，蹲跪在广雅昆仑茶馆外的杉木分杈上，借着重重树影遮掩身形，白羽负责店内监视，在一处不起眼但可尽最大角度将店内情况收入眼底的位置坐下，隐客不知从何处联机进入学园大计算机的核区，正全面监视着据说是藻那十分棘手的堂哥到来。

　　东方伶，就算参与紧急动员计划，却永远没人知道他成为谁，除非像绿蠵龟一样给他安个发讯器。

　　当藻发现他的堂哥不只带了相亲对象，连拜欧生体实验部门里他最得意的菁英小组也编成队伍出发后，藉由亲戚关系长年对拜欧动态的了解，加上他的私人数据推断，藤旭这回出马，不只是逼他回家这么单纯的动机，极有可能要伺机展开一场生物狩猎，然而是否有确定对象，仍然是未知数。

　　藻能感觉出藤旭仍在观望，想藉由他的反应找出漏洞或确认己方的猜测。

　　藤旭连狩猎用的私人兵力都带来了，这些擅长搜捕追踪的特种部队随着藤旭动向埋伏在周遭地势中待命，看来十多年前「影生花」惊心动魄的追捕行动给这人记忆犹深。无论如何，藤旭既然提到影生花的话题，这一点绝非偶然，合理推测他一定是掌握到了关于影生花的情报，不管真假，都打算再度出手。

　　并且，哪怕这次狩猎新种族的野望落空，也难保这些武力不会回头用在藻身上。

　　藻华，这颗隐身在晦暗魔法学术里的绊脚石，已经愈来愈让家族企业敏感。

　　这个少年时期就叛逆地离家出走的小鬼，协助绿京把实验新进展或理论转为正面技术化的成果公开发表，让同样不断研究开发的拜欧无法将新武器卖给某些强权，并在愚民政策下秘密发展为常备武力，这些原本饱含庞大利益的技术与情报资源被有幅度地压抑，或者反向抵销了威胁性。

　　不用家主催促，藤旭这影子族长岂会不知要控制羽翼渐丰的藻只有难上加难，这两、三年间必然是最后的关键。

　　『为家族奉献，也就是为我奉献。』

　　从前来学园游说藻的经历，藤旭丝毫不掩饰他的野心和欲望，然而，作为响应，藻却故意让自己染上更多艾杰利学园在学生的色彩，除了亲近的同学之外，罕有人知道他和拜欧生物科技公司有这么一层亲戚关系。

　　『你不正常，去开点药吃吧！』藻冷笑，总是不假辞色地回绝。

　　藻依然生活于咒术学院，潜心研究魔法技术在物种调和学上的应用和防护的极限，所有纷乱的声音都不能侵扰他。

　　时川浪游不愧是学院首席，不到一小时就拟好对应计划，由于这次来人牵涉到许多秘密，不只干系到他们咒术学院的妖藻，本身和支柱地的特务机关、委员会以及军政厅都有所勾结，不能借用外部力量，也不能把本院院生拖下水，所幸拉到隐客助拳。

　　魔法学院的一人，可抵千军万马，也庆幸的是，隐客没有恶意，且对于凑热闹这点有异于常人的热情。

　　『藻果然熟知藤旭的行事作风，让妖跟着他好让我们可以就近一起保护，否则现在逃走正好不打自招，让妖暴露在敌人的搜索范围中。』

　　「可是学长……难道藤旭要抓的目标真的是妖学长吗？」白羽用的是临安地区人家多半口耳相传的方言，没想到时川浪游也会说，于是两人便用这种方言交谈起来。

　　『不清楚，但是看藻的表现来说，可能性很大，或许妖在我们学院的身分没问题，对方怀疑的是藻，才想从藻的身上查出蛛丝马迹。』时川浪游低声道。『情况有变时，把我交给你的『信石』打碎，阵图会自己发动，只有在双方撕破脸时才能这么做，知道吗？』

　　「为什么要我做这件事？」白羽紧张得手心冒汗，让妖学长扮女装，原本听起来不过像个玩笑，谁知其中有着必须如此隐藏避祸的凶险？

　　『因为目前人手不够，其他人不方便涉入代替你的位置，而且藤旭认得我，他应该知道你是我和妖藻的学弟，不过你来学园不到一学期，他不会太介意你的存在。切忌不要太僵硬，或是故作不认识。』

　　白羽正要答应，便见一对俪人揭帘走入，作势结束通话，将通讯仪搁在桌面上，拿起杯子掩饰紧张，这时服务生悄悄走来，为他更换好水杯，并且走步遮住店内所有的目光，提点了被遗忘的挖勺。

　　「学弟，奶酪要用银匙挖着吃。」倘若白羽真的坚持要不用汤匙吃奶酪，东方伶也不强求就是。

　　广雅昆仑的服务生皆有奇诡或华丽的化装易容，虽然不到舞台的夸张，却也近乎变了个人，在头发眸色甚至肌肤调子上更动甚大，尤其先入为主的衣着改变印象，就算不动用演技，要一眼即认出亦是大大困难。

　　「咦？」白羽冒出冷汗，赶紧配合学长的提示照做。

　　「好戏上场了。」服务生甩着后脑细细的三辫红发转移服务桌面，白羽连忙依他的嘱咐拿起银匙。

　　换上纯黑胶面合身剪裁的休闲装，这款原本是医疗人员出入污染地区的防护服特殊布料，最近在星城的服饰界掀起流行风，配合特别处理过的皮料饰布和缝在肩头腿侧的识别条形码图纹金属片，将藻身上仅剩的一丝阴柔完全抹灭，淡色的发丝在漆黑的布料上熠闪，东方伶这套名牌采购得好，引出了藻不为人知的另一种气质。

　　冷酷之内的剽悍，一把冻在冰岩里的刀子。

　　白羽压下淡蓝色镜片，用眼角余光打量黑发披垂的妖，穿着里衣、毛织背心、半腰短褂、长腰带至外衫，从里包到外的妖学长，若非东方伶打着能遮多少就遮多少的主意，不动妖的头发，白羽鲜少留意多挽髻的学长已经留了头不输藻的长发。

　　当然若非事先有心理准备，他也认不太出来在强权下被迫低头修眉上妆的妖，饶是东方伶并未敷重粉，效果仍是极强，或许是在压力下亦消失平常大开大放的表情，妖低眉敛首，在藻的指示下将所有动作减至最小。

　　他突然有种感觉，或许情况应该要倒错过来才对。

　　不是妖追求藻，而是……

　　所有学长在看着定装后的妖，出乎意料没人开他玩笑，或许是担心妖又会临时变卦不干，又或许只是不知何种反应较为适当。

　　白羽不知该如何形容当时微妙的气氛。

　　当藻为妖拉开椅子，两人在一处四人桌并肩坐下，点了两杯拿铁咖啡，这时如同计算中的情况，店门再度开启，走入高大的金发男人，他没有浪费时间多做打量，直接往藻的方向走去。

　　藤旭的年纪以推算来说，已将近四十，正当壮年，从那双精练的眸子里，可想见他将一切都控制在巅峰状态，他穿着规矩的驼色西装，并未有学者常见的消瘦骨架，也不是将衣服撑得失去剪裁线条的粗壮，已经十分出色的藻学长，和此人一比竟然黯淡下来。

　　藤旭此人身上有种掠食性王者的气息，微微泛笑的唇线使得他行走在一般人之中并不引起紧张，反而带着悠然自得的轻松感。

　　当藤旭来到妖藻的桌位后，并不急着入座，反而让开一步，令隐在他身后的女性现身，女性的前发上有着一顶缝着蕾丝黑纱侧戴小帽，遮住了半张脸，精致的身段裹在礼服里，从缎面袖子里探出的手则戴着用黑线刺绣的薄纱手套。

　　为表礼貌，藻起身迎接。

　　「好久不见了，藻华弟弟，这位是薇奥莉特小姐，她来自世代和『流』通婚的古老氏族，虽然所属学院不同，你们应该已经认识了。」

　　藤旭如此介绍着，女性拿下小帽，面向藻的是微微斜上的眼睛和凝视对方同时浅弯唇线的笑法，逆刃的视线扫到藻身畔陌生却十分相衬的女人。

　　「藻，近来可好？」

　　「还不错。」

　　「不为我们介绍这位吗？」逆刃有种积极却不唐突的气势，她问得这么理所当然，反而叫人无法抵抗她的好奇。

　　妖只是从沉默状态稍稍抬起眼睛，勉强给了抹几乎看不出来的微笑。

　　打从一开始，妖的注意力几乎都放在走入的藤旭身上，透明的桌面，他不能去牵藻的手，只是稍嫌神经质地用着汤匙搅着咖啡。

　　熟悉的气味让他全身紧绷，对方解析洞察的眼神彷佛要看穿所有伪装，这样的人类气味，多年之前，他曾在母亲的残余部分上闻到。

　　妖不常作梦，但是他在一些不愉快的梦里，或呼吸着白梦堡附近森林的芳香时，那种气味却隐约分布在空气里，侵入他的感官，明知是幻觉，却仍然是附骨之蛆的梦魇。

　　就像说着：近了。

　　他憎恶这个气味，他更憎恶无法克制感到恐惧的自己。

　　「她是橘，几天前才从燕奉郡来学园找我，但因染了风寒暂时说不了话。」藻镇静地为妖介绍，一手覆在妖拿着银匙的手背上。

　　「好些了吗？」金发院生虽然语气冷淡依旧，但稍稍倾身的姿态，以及特意转向女伴的专注视线，在在区分了藻对身边人的另眼相看。

　　妖慌乱的点头。

　　厉害，不愧是藻。某处的隐客点头称许。

　　真的是演技吗？怀疑的东方伶。

　　「橘……这是『流』的远祖喜爱的植物，真是好名字。藻华，看来这位橘小姐改变了你很多。」

　　藤旭对藻的亲密操作表示小小惊讶，看着妖的目光加入了估量意味，尽管他早就知道藻带着女人来的动机，只为了要应付藤旭的相亲借口，而且前科累累的都是谎言，但这次这位似乎特别用心。

　　「妳好，橘小姐，我叫藤旭，身为藻华的堂哥，目前正在拜欧生物科技公司工作。」
　　妖含糊地点了头，既然答应演这场戏，自然得豁出全力，否则自己的「惨重牺牲」就白费了，妖鼓起勇气朝藻的方向贴了几寸，因为现在这个黑色藻妹妹真的让妖不太想靠近。

　　「冒昧请问，你们是怎么认识的呢？抱歉，薇奥莉特，我们只顾着说话冷落了妳。」
　　藤旭对逆刃歉然致意，却换来不在乎的一笑，逆刃富含挑战意味地看着藻。

　　「不打紧，我和藻同在学园，日后说话的机会多着，况且我也很好奇他和橘的故事！」逆刃以手肘抵着玻璃桌面，两手托腮慢条斯理地说。

　　妖求救地望着藻，藻没想到藤旭找来的人竟是逆刃，当下微皱眉心，这魔女早预料到彼此是对方的相亲对象吗？没计算到这点的浪游是失策了。

　　「只是在一次任务里刚巧认识，没什么特别的。」

　　「不不，橘小姐本人已经够神秘了，燕奉郡位于杰弗炎斯北方边境之下，当地的泰罗族人早已失去活动踪影数百年了，或许她是那支部族的传人。」藤旭瞇起眼，已然有了探问的兴趣。

　　此刻，端来饮品的侍者脚下不稳失去平衡，即将放到桌边的托盘震动，褐色的液体溅上藤旭袖口。

　　侍者因这个失误变了脸色，立即鞠躬道歉，并殷勤为两人更换新的饮料，藤旭点头接受侍者道歉，待他收拾完毕退下后，起身往盥洗室整理服装。

　　已经成了风眼的某桌气氛，终于有了松动的迹象。

　　逆刃歪着头，这个动作更强调了她纤细的锁骨和肩膀，她也看着藻，与平日不同的他更加英气迷人。

　　「好啦！喜欢这个惊喜吗？」

　　「不。」

　　「是浪游老是不松口你们在搞什么阴谋，我才更想来看看的，这种相亲太无趣了，我原本想拒绝出席的，不过对象是藻嘛！就又期待了起来。」

　　逆刃使用的语言也是方言，但却是御术师联络用的专业术语，她同时估计橘是否对这种术语产生反应。

　　她失望了。橘是好奇地微侧头，反应是一般人听到陌生语言的无所适从。

　　然而逆刃愈看愈觉得眼熟，倒不是说长相，北方女人的身材也是如此，逆刃不过就比对方矮上一点儿，但是那眼神，很熟悉的感觉。

　　「妳不要来搅局，对大家都没好处。」藻不习惯被定型液抓梳的浏海，轻轻摆了下头说。

　　「是没有什么样的好处呢？」

　　逆刃还是把注意力放在藻身边的神秘女性身上，虽然高是高了一点，但是精致的五官、害羞的举止，若非早就知道大男人的妖参加这种恶作剧机率很低，藻就更不可能了，而且藻和橘之间的互动如此亲密协调，她还险些就要把橘想成是妖装扮的呢。

　　或许藻真的是把他的女朋友藏得很好，他的个性还真不像是会和意中人在学园里出双入对的类型。

　　「你也不能否认我们两家的渊源，迟早都要来确认一下双方的态度。」

　　「找其他人缔约，我和你们氏族的人没交集。」藻摇头拒绝。

　　「我也不是拘泥传统的人，只是若是传统能继续缔造，你会是个很理想的人选而已。不过我们族人并不想因为这个联姻受到生物科技公司的控制，所以我是代替他们来表明立场的。流，我的家族，和你的父族，如果能各自发展不互相干涉是最好不过。」逆刃话说得很明白。

　　「对了，最近怎么不见妖？」

　　「他接了学院长给三级生的试炼任务。」

　　「是喔！我都忘了你们有这个传统，升级不容易呀！」逆刃不动面前的饮品，趁藤旭还未转回前起身。「看来我这个多余的对象应该要顺便知难而退了。」

　　「谢谢妳。」

　　「你们就好好努力，回头我会再找浪游聊聊的。」逆刃最后仍是狐疑地观察几秒半隐在发帘阴影后的妖，然后婀娜多姿的踩着高跟鞋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