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学园物语》林賾流

147、第三章 堕落灵魂 (3)

　　在某处秘密的地下研究室中，只有一间房间是亮着的，四周早已断电，像是魔兽胃囊般黑暗而寂静，照明是烛光，古老却可靠的方式，火焰随通风口带动的对流微微颤动着。

　　默默紧紧抱着弄臣精实的腰，弄臣裸露的上身缠着圈圈绷带，是在离鸟街带上的火伤，感到胸口漫开湿濡，弄臣低头啄吻着默默发旋，视线却投入被建筑所遮蔽，那暗沉沉的夜色。

　　「怎么了？默默，不开心吗？」

　　以前后时间推断，弄臣应二十有余，但是纯粹的东土血统，让他在早已彻底混血的北支柱地一带仍显得不够高挺，身形瘦窈，清澈的嗓音并不低沉，只有在默默耳边细语时，像一串模糊低回的鸟歌。

　　再次感觉小脸在胸口磨了磨，笑声轻微地在弄臣喉头震动，他讶异自己也有如此开心的时候，开心之余，却又有点悲伤。

　　「不要离开我。」默默闷闷的说。「你为什么要去玩那么危险的游戏？要不是我让武卫及时支持，差一点就没命了。」

　　即使是弄臣，面对那突如其来的碎音枪爆炸，也无法毫发无伤地撤退，虽说他控制了环境，但也未刻意保护自己的安危。

　　「因为我是世界戏徒啊！」弄臣执起默默的手，翻转把玩，并递到口中轻轻咬着，如此笑语。

　　「我好怕，可是已经停不下来了。我甚至不晓得自己在怕什么，一直、一直，曾经我以为我怕的是爸爸和其他人，但是现在我已经找不到答案了。」

　　默默茫然注视着墙壁上的污点，弄臣的身体很温暖，他总是任她依赖探索着，但是默默却像是少了点剂量的试管，怎么样也无法刚好与刻度水平。

　　她以为终于能满足的前一刻，才发现有什么是她永远无法弥补的。

　　但是等她意识到的时候，已经太晚了。

　　「哎，告诉我你的国家样子好吗？我从来没离开过中央星城和艾杰利学园。」

　　弄臣会逗她开心，她也愿意让弄臣开心，这是默默主动参加弥赛亚计划的原因，如果不是因为这个理由，他与她，大概永远不可能相遇吧？

　　弄臣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爱着默默，默默也用她的方式接受了弄臣的示意，可是，她对爱仍有着谨慎，不外乎是她认为这个字代表的从不是什么好的事物。

　　「那里比中央星城要温暖多了，西北有一块砾漠，北方则是连绵的山，冬天时，雅典海的水气就被山脉挡住，留在境内成了雨雪。到了春分，人们就开始播种耕作，四季有各种庆典，在君主制的古老传统下，虽然四面都有外族侵略，还是保持了漫长的历史，每隔两、三代守成的君王，就会出一个拓展王土的霸者，因此虽然幅围不大，还是保持了平衡发展。」

　　弄臣眼底有着思乡情怀，遥远的国度在他口里如梦似幻。

　　「战争、治世，人还是人，继续在红尘里打滚，江山如画。妳若骑着迦珞龙横过砾漠，就会看到开天辟地时的云彩，没有人烟，只听到风声和呼吸。」

　　「感觉很棒。」

　　默默的声音渐渐显得低微，带着些渴望，听起来却像在附和弄臣的话。

　　「我是不是让你失望了呢？」等待了许久，默默小声的发问。

　　弄臣不笨，她也太小看他的能力与智慧，只怕他早就清楚她的行动，只是一如往常放任而已，但是默默知道她的极限在哪里，她并未考虑到未来的事，所以她可以百分之百投入，将学问能力逼到极限并展露在月长的实验计划之中。

　　「没有的，默默，这是一开始就只有一人遵守的成约呀！」

　　弄臣抚摸着默默的短发，结发之誓，若立誓之物无复存，又何来的约束？

　　只是要一个证据，一个曾经发生的事实，就算是最坏的结果也能得到部分安慰的手续而已，弄臣将会以此为满足，假设他的眼光没错……

　　他差不多到这个阶段就应该要认输了。

　　古来视身体发肤为父母所授，珍贵不可毁伤，弄臣却打从一开始就让契约处于不平衡的状态，剪了她的发。

　　对着默默讶然的大眼，弄臣仍是波澜不兴的面孔。

　　「我本来为妳准备好了能遮挡风雨一切伤害的金笼，但是这并非妳想要的不是吗？妳宁愿伤痕累累也要拒绝我呢！」

　　命运果然无法改变，他测试，他引诱，游戏却导向他所预期的结果，一如往常，并没有他私心期待的出轨下场，弄臣也依然是个出色的戏徒，只是通常游戏玩得太出色，恋爱往往就不顺利，似乎是戏徒们不变的宿命。

　　「对不起……」默默忽然扣着弄臣手指，低声道。「可是，你永远是我最重要的人。」

　　弄臣闻言泛起微笑。

　　「好个永远，那就让我等待妳的永远有多远。默默，去做任何妳想做的事情，去看任何妳想看的风景，在落幕之前，我会和妳一起看着这个城市的结局。」

　　他扶起默默，她无力的四肢有些颤抖，却摇摇晃晃自行站稳了。

　　「接着想去哪，我送妳。」该认输了，就不留恋，但弄臣仍然绅士地提议将默默送到安全之处再分手。

　　弄臣才转过头来，一双手臂便勉强将他搂在怀里，弄臣清秀五官浮起一丝愕然，默默仔细回想，或许那是她从这个男人身上唯一也是最后看过的真实表情。

　　「我能给你温暖吗？日环，你有了这个名字，还会感到寒冷吗？」

　　这个毫无预警出现在她人生里的男人，从不问任何理由，不要求任何回报，她却不知道他真正要的是什么。

　　弄臣垂首靠着默默纤瘦的肩膀，闭上眼睛，彷佛两人就此被吞没在凄迷的夜色里。

　　「是，默默，是的。」

　　「对我而言，不管你说过什么，做了什么，你只是日环，我只认识一个叫日环的人，我会记着他。不用送我，最后的路我想自己走，好好保重。」

　　弄臣凝视着默默，他所发掘的珍宝，他们第一次正式见面，在默默极端狼狈的时候，曾几何时他们已经在对等的平台上互相注视，就算是要拒绝他的翼护，也是用了很极端的方式来成长的默默，倔强，又高傲。

　　他所选择要守护的人，以及选择敌对的人，都是如此。

　　尽管如此，弄臣还是为默默留下了重生的机会，假使她走上了正确道路，就能再度得到应有的生活，他已经失去了乐师，不想这次无谓损失继续扩大。

　　虽然人世间一切总是变幻无常……

　　松开手，默默转身离开此地，只是逐渐衰弱的身体，每一步都更加沉重。
　　一道声音晃悠悠自她背后响起。

　　「这个游戏，以及成约，已经侵蚀了我的一生……」

　　没有回头，默默只觉得痛苦加剧了。

　　在落幕中，她的结局又是何种形式？

　　一定要足够悲惨，才能赎她的罪。

　　手心里冰凉的工匠纹章有着锐利的棱角，紧握时刺痛不已，但默默仍是拚命地握住那枚纹章。

　　望着她逐渐模糊的背影，弄臣终于垂下了目光。

　　那个特立独行的弥赛亚曾经说过：「整个世界都在堕落，因此居住其中的人才能继续毫无知觉的狂醉。」

　　但是月长却用这个世界来纪念一个人类的堕落，因他堕落的开始是被迫的，而现实与精神中都没有光明的契机让他回头，因此诸葛翼水的堕落也是纯洁的，为了恶德自身献祭了灵魂。

　　早点离开他也好，默默。

　　弄臣还想在刀尖旁漫步，直到看见游戏落幕为止，但他却不想让默默再接近那金发的弥赛亚。

　　为了赋予诸葛翼水的人生更多意义，恶魔让自己苏醒了，而他比高傲的神要更加感动人心，哪怕对中央星城的人们而言，诸葛月长将是黑暗的弥赛亚。